乾元殿内,午后的阳光慵懒地铺陈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
沈言整个人陷在一张宽大舒适的紫檀木圈椅里,姿态堪称“豪放”——一条腿曲起踩在椅面上,另一条腿随意地垂着,胳膊肘支着膝盖,手里无意识地转着那支炭笔。
他眉头紧锁,眼神放空,对着眼前只有他能看见的淡蓝色系统面板发呆。
雪团蹲在旁边的矮几上,正优雅地舔着小爪子洗脸,瞥见沈言这副毫无形象可言的坐姿,红宝石眼睛翻了个白眼,在沈言脑海里嫌弃道:
[喂喂喂!宿主!注意点形象!你好歹顶着‘谢清晏’这张温润如玉、举止端方的脸呢!这要是让哪个不长眼的宫人闯进来瞧见了,传到萧彻耳朵里,你的‘温柔公子哥’人设可就崩得稀碎了!]
沈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在本子上潦草地划拉:
[崩就崩!烦着呢!萧彻又不在!]
确实,自打那天答应给免死金牌后,萧彻就变得异常忙碌。
早出晚归是常态,有时甚至直接在御书房通宵。
即便回来乾元殿,也多是带着一身疲惫,匆匆用过膳,搂着他说不了几句话便沉沉睡去。
偶尔沈言想用本子跟他聊聊,或者想问问他在忙什么,萧彻也只是揉揉他的头发,用那双深邃却难掩倦意的眼睛看着他,低声道:“朝中琐事,清晏不必忧心。” 或者更直接一点:“后宫不得干政,乖,好好休息。”
后宫不得干政!
每次听到这几个字,沈言就一阵气闷。他好歹也是个现代灵魂也是个男人,学的是敲代码搞技术的理工科!虽然现在被困在这个“宠妃”壳子里,但不代表他脑子就废了!分析局势、出出主意总可以吧?就算帮不上大忙,至少……至少能知道萧彻在为什么烦忧,不至于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可萧彻显然不这么想。他把沈言当成需要精心呵护、远离一切风雨的娇贵花朵,用“保护”的名义,将他隔绝在权力与真相的高墙之外。
“唉……” 沈言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重新聚焦在空悬的系统面板上。
金手指?
这玩意儿是出现了,但进度呢?主线任务神出鬼没,完成了连个记录都没有!系统商店里的东西倒是琳琅满目,从美容养颜丹到“天籁之音”体验卡,沈言严重怀疑这玩意儿就是让他暂时能说话,再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古代黑科技图纸,但兑换所需的积分简直是天文数字!靠完成那些“对帝王展露笑颜”、“安静陪伴一炷香”的日常小任务,积攒的积分杯水车薪。
系统背后的秘密和代码……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在沈言心底疯狂滋长。
他可是正儿八经的计算机专业毕业生!虽然穿越前只是个苦逼的中级码农,但基本的编程逻辑、代码结构还是懂的。
如果能像破解一个程序一样,破解掉这个该死的系统,看看它底层运行的逻辑,甚至篡改它的指令!那该多好!说不定就能找到回家的路,或者至少,能摆脱这被动完成任务、被系统牵着鼻子走的处境!
他尝试过无数次在意识里呼唤系统,试图与那个冰冷的机械音对话,询问任务逻辑、最终目标,甚至尝试用意识模拟敲代码去“触碰”面板。但结果无一例外——石沉大海。
面板依旧冰冷,毫无反应。只有那个偶尔闪现的“代价”、“平衡”提示音,像幽灵一样提醒着他系统的存在和诡异。
“要是能有个编译器……或者能连上后台数据库看看日志也行啊……” 沈言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空气中敲击着,仿佛面前有一块无形的键盘。这种看得见摸不着,明明知道“原理”却无能为力的感觉,简直比面对萧彻的帝王威压还让他抓狂!
雪团看着沈言对着空气“敲键盘”的傻样,无奈地甩了甩短尾巴:
[宿主,放弃吧。本系统都搞不清核心代码,你这点‘道行’,想破解?下辈子吧!还是想想怎么多攒点积分,兑换个‘肤若凝脂’丹比较实际。]
沈言没理它,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代码之梦”里。他换了个更舒服更放肆的姿势,整个人几乎要滑进宽大的椅子里,就差把脚翘到书案上了。
反正没人!他就要放飞自我!管他什么谢清晏的形象!
就在沈言神游天外,幻想自己化身超级黑客,正在破解系统防火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铠甲摩擦的铿锵声!
这声音打破了乾元殿的宁静,也瞬间将沈言从代码梦里拽了出来!他一个激灵,猛地坐直身体,下意识地收敛了所有“放肆”,恢复了端坐的姿态——谢清晏模式瞬间上线。
雪团也警觉地竖起了耳朵。
紧接着,是内侍总管王德海那特有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的尖细嗓音在殿外响起:
“陛下!八百里加急!北境军报!”
萧彻低沉而冷冽的声音随即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呈上来!”
脚步声停在殿门外。一阵短暂的纸张翻动声后,是死一般的寂静。那寂静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沉沉地压向殿内。
沈言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北境?八百里加急?出事了?!
他忍不住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内室通往正殿的珠帘旁,透过帘子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
只见萧彻站在殿中央,背对着他。他手中正展开一份染着风尘、甚至似乎带着一丝暗红污渍的军报。
阳光透过高大的殿门,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射在金砖地面上,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但那山岳此刻散发出的,却是令人心悸的冰冷杀意!
沈言看不见萧彻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寒气!那是一种被彻底激怒、即将掀起滔天血海的帝王之怒!
萧彻捏着军报的手指,骨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森冷的白色。他沉默地看完,猛地将军报狠狠摔在旁边的地上!
“砰——!”
一声巨响!
“好!好一个北狄!好一个狼子野心!” 萧彻的声音如同万年寒冰淬炼过的刀锋,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杀意,“趁秋高马肥,集结重兵,悍然扣关!连破我三处哨卡,屠戮边民,劫掠村庄!真当朕的大梁无人了吗?!”
屠戮边民!劫掠村庄!
沈言在帘后听得心惊肉跳!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战争!真的来了!北狄果然因为拒婚之事,彻底撕破了脸皮!
王德海和殿内侍立的宫人早已吓得跪伏在地,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
“传旨!” 萧彻猛地转身,面向殿外,目光如电,仿佛能穿透宫墙,直射北境烽火狼烟之地,“命镇北大将军赵烈,即刻整军,依托天堑关隘,固守待援!给朕死死顶住!若放一个北狄蛮兵越过防线,提头来见!”
“命兵部,即刻调拨京畿大营十万精锐,粮草辎重,三日内必须开拔!户部,全力筹措军需,胆敢延误克扣者,斩立决!”
“命工部匠作司、神机营,昼夜不停,赶制军械火器!所有库存,优先供给北境!”
“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给朕彻查!北狄细作能如此精准破坏哨卡,必有内鬼!挖地三尺,也要给朕揪出来!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一连串杀气腾腾、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惊雷,在乾元殿内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铁与血的味道!萧彻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也重重敲在帘后沈言的心上!
别的不说,萧彻这样真的太帅了。
这不再是那个会温柔抱着他、会在他主动亲吻时惊喜失态的萧彻。这是真正的帝王!是手握生杀大权、为了维护和平!那份冷酷、决绝和滔天的怒火,让沈言感到有些担忧。
萧彻发布完命令,气息依旧不稳,胸膛微微起伏。他转过身,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谢清晏藏身的窗边方向,那眼神带着些似水柔情,那是沈言最爱待着的地方,仿佛早已洞悉谢清晏就在那。
沈言本来想探出头给萧彻打招呼。
萧彻早就转过身,只是对着空气沉声道:“影卫!”
一道黑影无声跪地:“陛下!”
“加派三倍人手,护卫昭阳殿!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靠近宸君半步!宸君若少一根头发……你们知道后果的。” 萧彻的声音冷得掉冰渣。
“遵旨!” 影卫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消失。
萧彻最后看了一眼珠帘的方向,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担忧,有决绝,更有不容置疑的保护。他没有走进来,只是大步流星地走向殿外,玄色的袍角带起一阵凛冽的风。
“摆驾御书房!召内阁、六部主官、五军都督府议事!”
沉重的脚步声和铠甲铿锵声再次响起,迅速远去。
乾元殿内,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以及那令人窒息的、尚未散去的帝王怒火与战争硝烟的味道。
沈言伸出头再次看去,早就没了萧彻的影子,不开心的缩回头缓缓滑坐到软垫上。雪团跳到他怀里,用小脑袋蹭了蹭他冰凉的手。
走的真快,连屋都不进来一下。他之前所有的“代码之梦”、“放飞自我”的烦恼,在真正的家国存亡、生灵涂炭面前,显得那么幼稚和苍白。
他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这双手,敲过代码,画过设计图,如今却只能在这深宫里,写写画画,当一个被严密保护起来的“宠妃”。他帮不上忙,该怎么办。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憋闷涌上心头。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以及身为“谢清晏”的束缚。
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那里贴身藏着那块带着萧彻牙印的免死金牌。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却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
免死金牌……能免刀兵之灾吗?能免这即将席卷天下的烽烟战火吗?
雪团在沈言怀里,红宝石眼睛望着殿门的方向,难得地没有吐槽,只是低低地叹息一声:
[……要打仗了,宿主。]
沈言抱紧了雪团,将脸埋在它柔软的毛发里。是啊,要打仗了。而他,只能困在这看似安全的金丝笼里,做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
在沈言无法感知的意识深处——
那空悬的系统面板,在剧烈的外部事件冲击下,再次剧烈地闪烁起来!不再是之前那种信号不良的残影,而是如同过载般疯狂泯灭!
冰冷的机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混乱,断断续续地在沈言意识最底层响起,如同故障的警报:
[外部变量剧烈波动!战争因子介入!]
[平衡度计算……失衡!严重失衡!]
[核心目标状态……危险!高威胁!]
[推演进程……错误!冲突!无法……调和!]
[……代价……需要……更大的……代价……]
声音最终被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淹没,面板闪烁了几下,彻底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