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紧闭的门扉,如同帝王心上的一道封印。
那张墨迹淋漓的“萧彻不准进屋”纸条,更像是一根无形的刺,扎得萧彻坐立难安,心浮气躁。
紫宸宫御书房内,堆积如山的奏折仿佛都失去了吸引力。
萧彻撑着额头,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满脑子都是谢清晏那张气红了的脸,那双因愤怒而格外明亮的眼睛,还有那决绝关门的背影。
朕不过就是多吃了他一碗饭……
一碗给林牧野那个碍眼莽夫的饭!
至于发这么大脾气?还把朕赶出来?贴条子?!
委屈、憋闷、还有被心爱之人拒之门外的强烈失落感,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帝王的心脏,越收越紧。
更让他难受的是,原本那份煲仔饭下肚后升腾起的暖意和……某种隐秘的燥热与期待,此刻都化作了无处宣泄的郁火,烧得他更加烦躁。
他烦躁地站起身,在空旷奢华的书房内踱步。窗外秋阳正好,却丝毫照不进他阴霾的心绪。
谢清晏……他的清晏。
明明是个男子,身量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骨架纤细,腰肢细得仿佛一折就断。那张脸更是得天独厚,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鼻梁秀挺,唇色如樱。安静时如画中仙,灵动时又似山间精魅。
生气时,那双清澈的眼眸燃起怒火,脸颊绯红,更是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艳丽。
全天下,哪里还能找到第二个这样的人?
或许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可他就是觉得,他的清晏,无人能及!
就是这样一个让他恨不能捧在手心、揉进骨血里疼宠的人,此刻却把他关在了门外。
原因?一碗饭!一碗给别的男人的饭!
萧彻越想越气闷,越想越委屈,可更多的是一种强烈的、想要重新靠近、想要被接纳的渴望。
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哄好他的清晏!
道歉?他堂堂帝王,拉不下脸再拍一次门。
赏赐珍宝?清晏似乎对那些并不热衷。
写情诗?……算了,他更擅长批阅奏折里的“狗屁不通”。
带他出宫再逛集市?刚惹恼了人,怕是不肯跟他去。
萧彻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御书房角落那个用来温茶的小暖炉,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荒谬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亲自下厨!
既然清晏是因为他吃了那份饭而生气,那他……他就亲手做一份给清晏赔罪!让他尝尝朕的心意!这总够有诚意了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帝王行动力惊人,想到就做!
“王德海!”萧彻沉声喝道。
“奴才在!”王德海几乎是立刻出现在门口,弓着身子,大气不敢出。陛下从昭阳殿回来后就一直低气压,他们这些近侍都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摆驾……御膳房!”萧彻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啊?!”王德海猛地抬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陛、陛下?您……您要去御膳房?” 那地方油烟重地,是陛下这等万金之躯该去的吗?
“嗯。”萧彻面无表情,抬步就往外走,“朕要亲自为宸君准备膳食。”
轰
王德海只觉得一道天雷劈在了自己头上!亲自准备膳食?!陛下?!这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惊悚!
“陛下!使不得啊!万万使不得!”王德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萧彻的腿,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御膳房油烟污浊,刀火无眼!陛下龙体尊贵,岂能亲涉险地?若是磕着碰着,伤了龙体,奴才万死难辞其咎啊!宸君娘娘若是知道了,也定会心疼的!”
几个随侍的大太监也呼啦啦跪了一地,磕头如捣蒜:“陛下三思!陛下三思啊!”
“滚开!”萧彻被拦得心烦,一股邪火涌上心头,抬脚也没用力的把抱着他腿的王德海“轻轻”拨开,眼神冰冷地扫过地上跪着的一片,“朕意已决!谁敢再多言一句,杖责二十,丢出宫去!”
帝王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冻住了所有人的求饶声。
王德海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看着萧彻大步流星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御膳房。
这个平日里热火朝天、锅勺交响、弥漫着诱人食物香气的地方,此刻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当一身玄色龙袍、气宇轩昂的帝王,在一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御厨和帮工惊恐万分的注视下,迈入这满是烟火气的重地时,时间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手里的锅铲、菜刀差点掉在地上,连灶膛里熊熊燃烧的火焰,似乎都畏惧地矮了几分。
“都给朕出去!”萧彻大手一挥,声音冷冽,“没有朕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是!”御厨总管连滚爬地带着一群吓傻的人退了出去,还贴心且恐惧地关上了厚重的门。
偌大的御膳房,瞬间只剩下萧彻一人,以及灶台上各种琳琅满目、他大部分都叫不出名字的食材与工具。
萧彻环顾四周,深吸一口气。
油烟味有点冲,但为了清晏,这点味道算什么?他挽起玄色龙袍那象征无上尊贵的宽大袖口,露出结实的小臂,目光锁定在一条活蹦乱跳、鳞片闪着银光的鳜鱼上。
清晏爱吃鱼,那就做鱼!
帝王信心满满地拿起一把看起来最锋利沉重的斩骨刀,他以为杀鱼就要用最狠的,学着记忆中御厨的动作,对着鱼头就要劈下!
“啪嗒!”鱼尾猛地一甩,带着腥味的水珠溅了萧彻一脸!那滑不留手的鱼身更是直接从他手里挣脱,“噗通”一声掉回水盆,溅起更大的水花!
萧彻:“……”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眼神变得危险。一条鱼也敢反抗朕?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御膳房内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鸡飞狗跳的“帝王征服鳜鱼”大戏。
砧板被砍得咚咚作响,鱼没死透,水花四溅,鳞片乱飞。
当那条可怜的鳜鱼终于被萧彻以“力劈华山”之势“制服”,并开膛破肚,内脏掏得惨不忍睹后,御膳房的地面已经如同水漫金山。
好了,鱼处理完了,该……下锅了? 萧彻看着惨兮兮的鱼尸,又看看旁边巨大的铁锅和熊熊燃烧的灶火。
他记得要放油……油在哪里?哦,那个大罐子。
他舀起一大勺猪油,倒入锅中。油很快热了,滋滋作响,冒出青烟。
嗯,烟起来了,该放鱼了。 萧彻很满意,抓起那条被他蹂躏得不成鱼形的鳜鱼,看准油锅,丢了进去!
“滋啦——!!!”
一声巨响!滚烫的热油如同火山爆发般猛烈地炸开!无数滚烫的油点如同密集的暗器,四处飞溅!
“嘶!”萧彻猝不及防,手背上瞬间被几滴滚油烫到,钻心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动作带翻了旁边一个装着白色粉末的罐子,白色的粉尘瞬间弥漫开来!
烟雾弥漫中,萧彻手忙脚乱,也顾不得烫伤,抓起锅铲想去翻动那条在油锅里剧烈挣扎,已经焦了的鱼。然而,烟雾太大,他看不清,锅铲伸进去一顿乱捅乱翻……
萧彻皱着眉,努力辨认着油锅里的情况。
他记得御厨好像还要放些佐料?旁边瓶瓶罐罐一大堆,哪个是盐?哪个是糖?
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萧彻凭着感觉,抓起几个罐子,对着油锅里那团已经分不清是鱼还是炭的黑乎乎东西,一顿猛撒!黄的、白的、褐色的粉末纷纷扬扬落下,混合着油烟和焦糊味,场面更加混乱不堪。
好不容易感觉“调味”差不多了,萧彻觉得应该加水炖一下?他又拎起一桶清水,哗啦一声倒进了锅里!
“噗——!”一声闷响!滚烫的油锅遇到冷水,瞬间产生了更加剧烈的反应!一股巨大的、混合着焦糊、腥气、以及各种奇怪调料味的浓烟猛地腾起!瞬间充满了整个御膳房!浓烟滚滚,熏得人睁不开眼,呛得萧彻连连咳嗽!
他强忍着不适,又拿起锅铲在那一锅颜色诡异、气味更加诡异的糊状物里搅和了几下,终于觉得大概、也许、可能熟了?
他关掉灶火,看着锅里那黑黢黢、黏糊糊、散发着难以言喻气味的东西,陷入了沉默。
这……就是朕做的鱼?
不行!一道菜不够!还得再做一个!清晏还爱吃青菜。
萧彻的目光转向旁边水灵灵的青菜。
这个简单!洗洗切切,放锅里炒熟就行了吧?
他抓起一把青菜,胡乱在水盆里涮了涮,然后放在砧板上。
拿起那把沉重的斩骨刀,萧彻他好像就认准这把刀了,对着青菜就是一顿猛剁!可怜的青菜瞬间被剁得七零八落,汁水横流,惨不忍睹。
锅里还残留着刚才那锅“鱼碳”的余味和油污。
萧彻也懒得洗锅,主要是不会,直接倒了点油进去。
油热了,他抓起那堆菜叶子碎渣,一股脑丢进去!
“滋啦——”又是一阵油烟升腾。
萧彻拿起锅铲,模仿着记忆里御厨颠勺的动作,用力一颠!
哗啦!
半锅菜叶子混合着滚烫的油,直接飞出锅外,撒了一地!还有不少溅到了他的龙袍下摆上!
萧彻:“……” 他看着锅里仅存的、蔫了吧唧、同样开始发黑的几片菜叶子,再看看满地狼藉,终于放弃了挣扎。
他拿起盐罐,对着锅里那点可怜的残兵败将,报复性地狠狠撒了一大把!
两盘“杰作”终于被萧彻端了出来,放在了御膳房外一张临时清理出来的小桌上。
王德海和一众御厨太监们,远远地、心惊胆战地看着。
当那两盘东西映入眼帘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煞白,仿佛看到了什么绝世凶器!
左边一盘:黑乎乎、黏糊糊的一坨,隐约能看出点鱼的轮廓,表面沾满了焦黑的粉末和不明结块,散发着浓烈的焦糊味和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腥、苦、还有大量姜粉的诡异气味。
右边一盘:几片边缘焦黑、中心蔫黄的菜叶子可怜兮兮地躺在盘底,上面覆盖着厚厚一层……盐霜?白花花的,仿佛刚从盐矿里挖出来。
这……这能叫菜?这分明是两盘造型独特的……焦炭!毒药也不过如此吧?!
萧彻看着自己的“作品”,眉头紧锁。
虽然卖相极其惨烈,气味非常感人,但这是他亲手做的!饱含了他对清晏的心意!心意无价!
他小心翼翼地用两个精致的御用食盒,将这两盘“心意”装好。
然后,无视了王德海等人惊恐绝望、欲言又止的眼神,带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自我感动」气势,再次走向了昭阳殿。手背上被油烫出的几个红点,此刻也成了他“辛苦付出”的勋章。
清晏,朕亲自下厨为你做的!看你还生不生气!
乾元殿内。
沈言正和雪团在系统商店里研究各种现代零食,突然,男人的第六感惹他一激灵。
“叽?!”雪团猛地抬起头,红宝石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在沈言脑海里尖叫:[警报!警报!检测到高浓度生化武器级不明气体入侵!强烈建议宿主开启空气净化模式!或者立刻撤离!]
沈言也皱紧了眉头,用力吸了吸鼻子:“什么味儿?这么销魂?” 这味道,比馊了三天的泔水桶还令人窒息!他下意识地看向殿门方向。
就在这时,殿门被轻轻敲响了,伴随着萧彻刻意放柔的声音:
“清晏?是朕。开开门?朕……给你带了点东西。”
沈言狐疑地站起身,走到门边。那股恐怖的味道更浓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门栓,将门打开一条缝。
门外,萧彻捧着一个华丽的食盒,身姿挺拔,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和期待?他努力想做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清晏,朕……”
话未说完,那股从食盒缝隙里顽强溢出的、极具冲击性的气味,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了沈言的鼻子上!
“呕——!” 沈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他猛地捂住口鼻,惊恐地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萧彻和他手里的食盒,眼神如同看到了什么灭世凶兽!
萧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看着谢清晏那副避之不及、仿佛见了鬼的表情,再看看自己手中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食盒,一颗火热的心,瞬间沉入了冰窟窿里。
朕的……心意……
就这么……难以接受吗?
浓烟仿佛还萦绕在御膳房,而帝王那颗想要哄人的心,连同那两盘焦炭般的“情意”,一起在谢清晏惊恐的目光和刺鼻的气味中,变得冰凉而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