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宸君”封号加身,谢家女眷风光入宫之后,乾元殿的日子似乎又陷入了一种表面平静的循环。
然而,沈言敏锐地察觉到,萧彻出现在乾元殿的时间,骤然减少了。
不仅是他,连他身边形影不离的影子王德海,也难得一见。
起初一两日,沈言还觉得耳根清净不少,不用时刻提防着那灼人的目光和突如其来的醋意。
但日子一长,看着空荡荡的殿宇,听着窗外单调的风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落感,悄然爬上了心头。
这家伙……不会真被朝堂那群老顽固给缠死了吧?
沈言坐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雪团的耳朵,心里嘀咕。阿萦端茶进来,见他望着窗外发呆,便小声说道:“公子,您别担心陛下。奴婢听前头洒扫的小李子说,这几日朝堂上……可热闹了。好些个胡子花白的老大人,天天在殿上引经据典,唾沫横飞,就为了……为了您这‘宸君’之位的事,说是有违祖制,不成体统……陛下想必是烦心得很,才没空过来。”
沈言闻言,眉头微蹙。
果然如此。
他虽不稀罕这“宸君”的虚名,但也知道这相当于萧彻直接在朝堂上扔了个炸弹。
那些恪守礼法的老臣们,怎么可能轻易接受一个男子、尤其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哑巴,被册封为位同副后的皇贵妃?萧彻此刻,想必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一丝微弱的担忧,如同细小的藤蔓,缠绕上沈言的心。
他想起萧彻那紧锁的眉头,想起他批阅奏折时眼底深藏的疲惫,甚至……想起他深夜偷吻自己时,那压抑而沉重的呼吸。
这家伙,虽然霸道、偏执、还“人格分裂”,但……他对自己,确实是用了心的。
如今他为了给自己这个名分,被朝臣围攻,想必焦头烂额,连饭都顾不上好好吃吧?
不行!沈言猛地站起身。
他不能就这么干等着!虽然帮不上朝堂的忙,但……至少,能让他吃顿好的?沈言的眼睛亮了起来。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炸鸡!酸梅汤!
这可是他沈言穿越前最拿手的现代美食,其实也都是和自己老妈学的,毕竟老妈说以后娶老婆了不能什么事都要让女人来做,男人也要分担的!
高热量的酥脆炸鸡,配上冰凉爽口的酸梅汤,简直是抚慰疲惫心灵的绝配!萧彻这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肯定没吃过!
说干就干!沈言立刻拉起还在絮絮叨叨朝堂八卦的阿萦,直奔乾元殿附属的小厨房。
小厨房里,几个御厨和帮厨正忙着准备午膳的食材,锅碗瓢盆叮当作响。当看到一身锦袍、贵气逼人的“宸君”娘娘突然驾临,所有人瞬间呆若木鸡,手里的活计全停了。
“参见宸君娘娘!”众人慌忙跪倒一片。
沈言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
他的目光在厨房里逡巡,很快锁定了目标——角落里一只肥嫩的光鸡,还有旁边堆放的各种香料。
他撸起袖子,这动作又把众人吓了一跳,径直走向灶台,拿起旁边的火折子。
“娘娘!使不得!使不得啊!”掌勺的胖御厨吓得魂飞魄散,扑过来就想抢,“这等粗活污秽之地,怎能劳您玉手!您要吃什么,吩咐一声,奴才们立刻给您做!”
“是啊娘娘!火烛危险!快放下!您还是回屋歇着吧,想吃什么让他们做。”阿萦也急了,连忙劝阻。
沈言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至于吗?点个火而已!他摇摇头,示意阿萦安抚众人,然后自己拿着火折子,对着灶膛里的干草和木柴,开始尝试。
“噗——”
“噗——”
“噗——”
一连吹了好几下,火折子只冒了点青烟,柴草纹丝不动。
沈言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怀念现代的打火机,怀念煤气灶的第一万次……最终,还是在旁边一个战战兢兢的小太监帮助下,才成功点燃了灶火。
接下来,就是沈言的主场了。
他指挥着阿萦和几个胆战心惊的御厨,找出面粉、鸡蛋、各种香料(八角、桂皮、花椒、姜片……勉强凑合),又让人把那只鸡斩成合适大小的块状。
他亲自调了面糊,回忆着记忆中的比例,腌制鸡块,动作虽不算特别娴熟,但那份专注和自信,让旁边的人都看呆了。
厨房里油烟升腾,沈言白皙的脸颊很快沾上了些许面粉和油星。
他毫不在意,全神贯注地盯着两口锅:一口锅里热油翻滚,他小心地将裹好面糊的鸡块放进去;另一口锅里煮着乌梅、山楂、甘草、冰糖……熬煮着酸梅汤的雏形。
时间一点点过去,诱人的香气开始在厨房里弥漫。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混合着油脂高温烹炸后的焦香和浓郁香料气息的味道,霸道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好……好香啊……”阿萦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眼睛发亮。
几个御厨也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惊奇。
这宸君娘娘……竟然真会下厨?而且这味道……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动!
终于,当沈言将最后一块炸得金黄酥脆、滋滋冒油的鸡块捞出来沥油,又将熬得色泽深红、酸甜气息扑鼻的酸梅汤滤去渣滓,冰镇好后,他的“爱心加能量餐”大功告成!
他找了一个精致的青花瓷大盘,将金灿灿的炸鸡块堆成小山状。又用一个剔透的琉璃碗盛满了冰镇的、泛着诱人光泽的深红色酸梅汤。旁边还贴心地放了一小碟椒盐。
看着自己的“杰作”,沈言满意地点点头。
他又拿出另一个食盒,同样装了一份炸鸡和酸梅汤,并在食盒盖上贴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
「牧野哥:」
「尝尝新鲜玩意儿。」
「这叫做炸鸡旁边那个叫酸梅汤,希望牧野哥你会喜欢。」
“阿萦,带上这个,我们去御书房!”沈言眼睛亮晶晶的,将给萧彻的那份递给阿萦捧着,自己则拎起给林牧野的食盒。
两人在众人惊愕又好奇的目光中,离开了依旧弥漫着诱人香气的小厨房。
御书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化不开的铅块。
堆积如山的奏折几乎要将宽大的御案淹没。
萧彻坐在案后,俊美的脸上覆着一层寒霜,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疲惫和深沉的戾气。他手中的朱笔悬在一份言辞激烈、引经据典弹劾他“宠信佞幸,紊乱宫闱”的奏折上,久久未能落下。
王德海垂手侍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这几日,陛下的怒火几乎要将整个御书房点燃。那些老顽固的折子,字字句句都像刀子,扎在陛下心尖上,也扎在谢公子身上。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王德海正想呵斥是谁敢在此时打扰,却见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是阿萦!她身后,赫然站着他们几日未见的宸君娘娘——谢清晏!
萧彻似有所感,猛地抬起头!当看到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阴鸷和疲惫,如同被阳光刺破的乌云,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的思念!
“清晏?!你怎么来这儿了?”萧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放下朱笔,霍然起身。
沈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示意阿萦将手中的托盘放到旁边的茶几上。
他自己则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那盘金灿灿、散发着霸道香气的炸鸡和那碗晶莹剔透的酸梅汤推到萧彻面前。
萧彻的目光落在盘子里那从未见过的食物上,又看看沈言脸上沾着的一点面粉和油星,以及那双亮晶晶、带着期待的眼睛,心中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酸涩填满。
这几日在朝堂上所受的攻讦、积压的怒火,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这是……?”萧彻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询问。
沈言拿起笔,在纸上飞快写下:
「炸鸡,酸梅汤。」
「我做的。」
「尝尝。」
萧彻看着那“我做的”三个字,心头猛地一震!他的清晏…亲自下厨为他做吃食?在这风口浪尖的时候?一股巨大的感动和满足感瞬间席卷了他!
他不再犹豫,拿起旁边备好的银箸,夹起一块还带着热气的炸鸡。金黄色的外皮酥脆得掉渣,一口咬下去,内里的鸡肉鲜嫩多汁,混合着奇特的香料味道和油脂的焦香,瞬间在口中炸开!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充满侵略性的美味,粗暴地唤醒了他被政务和怒火麻痹的味蕾!
“唔!”萧彻的眼睛瞬间睁大了,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艳!他顾不上帝王的仪态,三下五除二就将那块炸鸡消灭干净,又迫不及待地夹起第二块、第三块……那香脆酥嫩的口感,那滚烫的肉汁,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将他连日来的疲惫和郁结一扫而空!
沈言在一旁看着,嘴角忍不住上扬。他指了指那碗酸梅汤。
萧彻端起琉璃碗,冰凉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深红色的液体入口,酸甜冰爽,带着乌梅和山楂独特的果香,完美地中和了炸鸡的油腻,如同甘霖浇灭了心头的燥火!他忍不住一口气喝了大半碗,只觉得通体舒坦!
很快,一盘炸鸡被萧彻风卷残云般消灭干净,连一点碎渣都没剩下。那碗酸梅汤也被他喝得一滴不剩。
他满足地放下碗,看着沈言,眼神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纯粹的、被美食和心意抚慰后的愉悦和暖意。
“好吃!清晏,这是朕……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不知道清晏还会做饭,真是让朕刮目相看。”萧彻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赞叹,他忍不住伸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沈言脸颊上那点面粉痕迹,动作自然又亲昵。
沈言被他突如其来的触碰弄得脸颊微红,但看到他脸上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和满足,心中的那点担忧也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成就感。
他指了指门外,又指了指太医院的方向,示意自己还要去送另一份。
萧彻此刻心情极佳,看着沈言那亮晶晶的眼神,哪里还会阻拦?他点点头,温声道:“去吧,早些回来。”
太医院,林牧野的房间里。
雪团正抱着一片新鲜的菜叶子,在床边地毯上啃得欢快。
林牧野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晏晏已经好几日没来了……宫中风云变幻,他是否安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阿萦的声音:“林将军。”
一个小太监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恭敬地放在床边小几上:“宸君娘娘吩咐,让奴婢给将军送些吃食。”
林牧野的目光落在食盒上,心中一动。
他打开食盒,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字迹的小纸条。
看到“牧野哥”三个字和那句简短的关心,他紧绷的心弦瞬间松了下来。再看到食盒里那同样金灿灿、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炸鸡块和一碗深红色的汤饮虽然好奇但是心里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他拿起一块炸鸡,学着沈言教的样子咬了一口。那酥脆香嫩、汁水丰盈的口感,同样让他惊艳不已!这独特的味道,充满了活力与新奇,仿佛将宫墙外的自由气息也带了进来。
他一边吃着这从未尝过的美味,一边喝着那酸甜解腻的汤水,只觉得连日来卧病在床的憋闷都消散了许多。
他低头看向脚边,雪团似乎也被这香味吸引,丢下菜叶,凑过来好奇地嗅着。
林牧野笑着摸了摸雪团的头,温柔说着兔子不能吃这些。雪团小心翼翼地闻了闻,红宝石般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抱着新鲜的菜根开心地啃了起来。
一人一兔,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分享着来自深宫另一端的心意。
炸鸡的酥香,酸梅汤的酸甜,混合着雪团身上淡淡的青草气息,在这充满药味的房间里,弥漫开一种难得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温暖与安宁。
沈言的心意,如同这独特的香气,悄然跨越了宫墙的阻隔,慰藉了两位身处不同“囚笼”却同样牵挂着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