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困惑、长期的压抑、骤然看到一丝微小希望的不敢置信。
还有破釜沉舟的动摇……
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飞快地交替、碰撞。
白衿干裂的嘴唇嗫嚅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点气音，却干涩得挤不出任何一个完整的音节。
林砚秋又转过身，用毛茸茸的小脑袋，极其依赖般地、轻轻地蹭了蹭林寰放在桌面上的手腕，仿佛在寻求某种认同和支持。
随后他再次扭回头，看向白衿，猫眼里充满了鼓励和无声的催促。
林寰的目光终于从白衿身上，落回手边这只“多管闲事”的小猫身上。
他屈起手指，用指节很轻地蹭了蹭小猫温热柔软的脸侧。
动作自然亲昵，带着一种旁人难以理解的默契。
然后，他才复又抬眼看向几乎摇摇欲坠的白衿。
林寰开口的声音依旧是平的，却似乎比刚才少了几分冰冷的压迫感，多了一丝……
或许可以被称之为“给予机会”的耐心。
“它不喜欢听谎话，”林寰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窗外无关紧要的天气，内容却石破天惊，“更不喜欢看人被迫说谎，白副部长。”
他微微停顿，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白衿身上，“你有什么想告诉‘我们’的吗？”
那个“我们”，被他用极其微妙而自然的语气强调了出来。
将他和他身边那只显然非同寻常的猫放在了同一立场。
形成了一个奇特的、令人无法忽视的同盟。
白衿猛地抬起头，视线仓皇地在林寰没什么表情的脸、那只正用期待眼神望着他的小猫巡视了一下。
他剧烈地喘息了一下，胸口剧烈起伏，像是终于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枷锁，下定了某种决心。
白衿声音嘶哑干涩得厉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过：“林执政官！事情根本就不是庞部长说的那样！”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积攒的勇气。
说完后。
他几乎虚脱，身体晃了一下。
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了冰冷的桌沿才能勉强站稳。
林寰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给予他整理思绪的时间。
林砚秋则又往前凑了凑，几乎把毛茸茸的脑袋搁在了白衿冰凉颤抖的手背上。
他持续发出的“咕噜”声像是一种无声而坚定的支持。
白衿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虽然还有残余的恐惧，却多了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那家研究所确实存在严重的操作失误，也确实有一名omega志愿者不幸身亡，这件事，我们最初接到报告时也极为震惊和痛心。”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长期压抑后的释放而微微拔高，却努力保持着条理：“但是后续所有的处理，根本不是什么研究所私自进行的，绝对不是！”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是庞部长，是他亲自授意，甚至派了他带去的人去处理的，他动用权限，强行压下了所有消息，威胁研究所的所有知情人员封口，那笔所谓的‘巨额封口费’和‘安家费’……”
白衿的声音里带上了愤怒的颤音，“根本就是从我们为应对疫情刚刚申请下来的专项应急资金里挪用的！他伪造了项目支出和采购合同！”
林砚秋的耳朵瞬间竖得笔直。
他的猫眼里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锐利光芒，还有一种“终于抓到你了”的冷然。
林寰的眼神彻底沉了下去，眸底深处仿佛有冰冷刺骨的暗流在疯狂涌动。
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极轻地敲击了一下。
那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却如同惊雷。
“喵嗷。”林砚秋忽然叫了一声，打破了这沉重的寂静。
他扭头看向林寰，用小爪子拍了拍他刚才用肉垫碰过的、林寰的手背。
小猫特别有灵性的又指了指白衿，猫眼里满是“你看我说了吧”的明了意味。
林寰垂眸看着自家弟弟这副“操心忙碌”、恨不得亲自上手处理的小模样。
他眼底那丝冰冷的寒意似乎消散了些许。
他伸手，不是抚摸，而是用两根手指轻轻捏了捏小猫柔软的后颈皮。
动作带着点惩戒似的、却又亲昵的意味。
仿佛在说“安静点，我知道该怎么做”。
随后林寰抬眼看向如同磐石般待命的陆川，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硬、果决和不容置疑：“陆川。”
“在。”陆川立刻上前一步，身形挺拔如松。
林寰：“带白副部长去隔壁加密休息室，让他把知道的所有细节，包括涉及的所有人员和中间人，全部清晰、完整地记录下来，形成书面及影像证据。”
林寰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足以定人生死的分量，“立刻从总部调一队绝对可靠、与川城各方无涉的特别行动组过来，等我的命令，准备控制庞德，查封他办公室、住宅及所有个人终端、云端存储。通知联盟监察部最高级别负责人，此事件列为最高优先级，所有进展直接向我汇报。”
“是！”陆川沉声应道，声音斩钉截铁。
他动作利落却又不失分寸地对几乎瘫软的白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陆川的语气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白副部长，请跟我来，您安全了。”
白衿看着林寰，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感激、后怕、担忧交织在一起。
最终他只是深深地、近乎九十度地鞠了一躬，声音依旧发颤却多了份如释重负的哽咽：“谢谢林先生，谢谢……”
终于，天亮了。
他又下意识地、带着复杂难以言喻的心情看了一眼桌上那只也正看着他的、仿佛改变了这一切的小三花猫。
白衿眼神里充满了惊异、感激和一丝茫然。
最终还是跟着陆川，脚步有些虚浮却坚定地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门再次被无声地关上，落锁。
现在，办公室里又只剩下林寰和林砚秋。
一“人”一猫。
林砚秋立刻转过身，毛茸茸的长尾巴尖得意地高高翘起来。
蓬松的小尾巴几乎要弯成一个问号。
他冲着林寰，发出软糯又带着明显炫耀意味的叫声：“喵呜~！喵喵喵！”
看吧。
我就说他有问题。
我厉害吧，快夸我！
是不是立大功了！
林寰看着桌上那只邀功请赏、尾巴快翘到天上去、浑身都写着“快表扬我”的小猫条。
他脸上那冷硬的线条似乎几不可察地柔和了那么一丝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