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椿回到北市后，就带着窦哲去办了入职。
后勤主任先把丑话说在了前头：“窦同志，因为现在局势紧张，你这门机械英语需要提前将一个星期的教案做出来备份审核，还有我们会有老师来听课，这些都没问题吧？”
窦哲摇头，“我没问题。”
他巴不得全校所有老师都来听课，这样日后再有学生举报他，也能为他作证。
“行，你都没问题的话，那就下个星期开始上课，你这几天抓紧把教案做一下。”
后勤主任又给了窦哲一张纸，“你拿着这纸去银行办一张存折，每一个月的工资都会打到存折里，还有粮食关系也已经转到了我们学校。对了，你在北市有没有家，要住老师宿舍还是回家？如果回家住，每一个月可以补贴你一点住宿费。”
窦哲对这个华一所附属大学并不了解，他离开北市的时候，还没有这所高校。
他并不知道学校的宿舍是否紧张。
“我能带着家人住学校宿舍吗？”
窦哲恳求道，“我爸妈早两年已经死在了农场了，现在家里就留下老的老，小的小，这些年他们恐怕日子艰难，我想带他们住到学校宿舍来。”
后勤主任拿出宿舍登记簿，“你家有几口人？一楼还有个两室的，方便老人进屋，院子里还能种点儿菜。”
窦哲没想到华一所附属大学的领导们竟然不推脱，他记得他离开北市前，在原单位干了那么多年，一直都没分到房，甚至都没有住房补贴。
“我家里只有奶奶，还有一个妹妹，两室足够了。”
后勤主任又往后翻了翻，“老人作息跟你们年轻人不一样，而且小姑娘也要有自己的房间，我给你找个三室的。不过这个三室不是一楼的行吗？”
窦哲有点儿受宠若惊， “一楼的两室就足够了。”
后勤主任：“那我一会儿就让施工队跟你去看看，你看看要怎么隔一个房间出来。”
“谢谢。”
后勤主任摆摆手，“只要你把本职工作做好，以后有什么困难都能找我。”
窦哲只当对方是在客套，他出了办公室，也没有见到后勤主任说的施工队跟他去看看。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回头等小妹再大一点儿，他自己就可以买个木板给挡一挡。窦哲已经盘算好如何分房间，将东西都放在宿舍后，就准备回家接人。
谁想，他刚扛着包袱出了办公楼，就看到了两个年轻的同志：“您就是窦老师吧？我们章科长让我们帮你把行李送到宿舍，顺便给你介绍介绍咱们大学。”
“谢谢。”
这一路过去，窦哲发现这所大学的学生竟然很有礼貌，还人人手里都拿着书。
窦哲刚柔软下来的心一想到自家受的这些苦又硬了起来，他之前教过的学生也是这么有礼貌，也这么爱读书，可后来就因为他教得太严格了，他们就要弄死他。
窦哲收回视线，听着保卫科的同志介绍了学校里各个教学楼，一路到了教职工宿舍。
窦哲有些意外，教职工宿舍空得很。
保卫科同志看出了窦哲的疑惑，笑着道：“恭喜窦老师成为咱们大学第一个正式的老师。”
“第一个？”窦哲打心底里对这一个华一所附属大学没有抱什么期待，他觉得自己早晚都会被赶回去牛棚，所以他从未想过打听什么。
“嗯，我们华一所附属大学的老师都是研究所的工程师和研究员兼职的，他们平时都住在研究所。”
“哦，原来是这样。”
窦哲才将东西放好，意外施工队竟然来了。
他有些羞赧，刚刚他误会了华一所附属大学的领导了。
施工队的同志建议他：“咱们学校的老师是包饭的，你们家估摸着做饭也少，我给你在这屋檐下搭个棚子放个炉子可以做饭，就可以在客厅隔一个房间出来，后面那一幢家属楼都是这么干的。”
窦哲没想到这个华一所附属大学福利竟然这么好，他在心里盘算了一阵，他的饭钱省下了，他的工资足够他奶和他小妹吃饭了。
“行，那我就听师傅您的。”
“那我们争取今天就把房间隔出来。”
窦哲将包袱锁在了房间里，虽然他的包袱里没有什么东西，但是他还是有点儿不信任外人。
窦哲将包袱里的三十块钱都放在了兜里，这一笔钱是安市的领导们给他回家的路费，因为路上的一切花销都由林院长包揽了，这钱也就攒了下来。
他循着记忆回家，这一条归家路，他五年来一刻也不敢忘记。
可当他敲开家里的门时，开门的竟然是他家的八百年不来往的姑姑家的表哥。
“窦哲？你偷偷跑回来了？”
“我奶，我小妹妹呢？”窦哲要往里面冲，但是被他表哥一把给推搡倒在了地上。
“你奶和你小妹早就死了！也就我不嫌弃你们家屋子晦气住进来，你可别不识好歹。”
窦哲刚捡回一条命，整个人消瘦到脱了相，哪是他表哥的对手，直接被人丢在了胡同口。
大杂院的邻居们都听说窦哲是偷偷跑回来的，都不敢跟他说话，生怕被连累。
窦哲不信他奶和他小妹就这么没了，还是一个老太太看不下去，偷偷地跟他说：“你奶和你小妹被他们赶出去了，他们就住在过两条胡同的桥洞下面，你去那里找找。”
窦哲找到了老人家所说的桥洞，他看到了这里有生火的痕迹，还有他小妹在桥洞的洞壁上写的字。
窦哲在这里等了一天一夜，也没有见人回来。
直到天快亮，有一个划着船，偷摸捕鱼的男同志经过了桥洞，窦哲忙跟他打听：“同志，你知道住在这儿的一老一少去哪儿了吗？”
“你是什么人？”
“我叫窦哲，那位老人是我奶奶。”
男同志看了一眼窦哲消瘦的身体，猜到了窦哲就是那位老奶奶口中去下乡的大孙子。
“前阵子窦奶奶生病，他小孙子偷摸去城里卖板栗……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不见他们的人影了。我在桥洞里给他们留了两条鱼，鱼都臭了，他们都没回来过。估计搬到别的地方了吧，你要不去别的地方找找。”
“谢谢你，同志。”窦哲从兜里拿出十块钱要给男同志，男同志死活不肯要。
“我又没做什么，只是自己偷偷捕鱼的时候顺便分两条给窦奶奶他们，都是不要钱的东西。”
“要不是你们帮了他们，他们老的老，小的小，肯定撑不到我来找他们的。”窦哲不等那个男同志拒绝，将钱揉成团丢到了他的船上。
“你回头要是见到了我奶他们，你帮我跟他们说一声，我现在在华一所附属大学上班了。”
“好的，窦同志。”
窦哲还要回华一所附属大学，他知道自己现在一定要保住这一份工作，保住工作才能留在北市，才能去找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