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阳城的惨状,仅仅是开始。
张伟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被这股狂暴的“黄潮”裹挟着,身不由己地继续向前流动。攻城、劫掠、裹挟新的流民、再攻城……这似乎成了黄巾军唯一的生存模式。他们像一群饥饿的蝗虫,所过之处,只留下一片焦土和废墟。
张伟记不清自己跟着走了多久,也记不清经过了多少个村镇和城池。记忆变得模糊而混乱,只剩下一些血色的片段:
? 安平城外:他们用抓来的百姓填平了护城河,尸体堆积得几乎与城墙齐平。攻城时,守军将煮沸的粪水(金汁)泼下,烫伤的黄巾士卒发出非人的惨嚎,伤口腐烂发臭,生不如死。张伟躲在尸堆后面,闻着那令人作呕的恶臭,吐光了胃里最后一点酸水。
? 途经某个村庄:村里的壮丁早已被官府征走,只剩下老弱妇孺。黄巾军冲进去,抢光了所有能吃的粮食,连种子都没留下。一个老翁跪地哀求留下一点口粮,被不耐烦的头目一刀砍死。张伟看到几个黄巾士卒为争夺一只老母鸡打得头破血流。
? 夜宿荒野:饥饿是永恒的伴侣。抢来的粮食永远不够分,张伟常常几天吃不上一口像样的东西,只能挖草根、剥树皮充饥。身体越来越虚弱,时常头晕眼花,伤口也因为缺乏照料而发炎溃烂。夜晚,他蜷缩在冰冷的土地上,听着周围伤兵的呻吟和垂死者的呓语,感觉自己正一点点滑向死亡的边缘。
? 内部火并:黄巾军并非铁板一块。不同派系的小头目常常为了争夺粮食、财物甚至俘虏而发生冲突。一次,两股人马因为分赃不均,在营地内拔刀相向,死伤数十人,场面如同野兽互噬。张伟躲得远远的,生怕被卷入这无谓的厮杀。
人性的阴暗面,在这支队伍里暴露无遗。 烧杀抢掠成了常态,欺凌弱小被视为理所当然。最初的“均贫富、等贵贱”的口号,早已被赤裸裸的贪婪和暴戾所取代。张伟亲眼看到,一个黄巾小头目将抢来的财宝偷偷藏起,却眼睁睁看着手下饿死;也看到曾经一起被裹挟的流民,为了多分一口吃的,向头目告发同伴藏匿食物,导致那人被活活打死。
绝望和麻木,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 许多人眼神空洞,只是机械地跟着走,如同行尸走肉。张伟自己也越来越沉默,他学会了在最混乱的时候寻找角落躲藏,学会了从死人身上悄悄摸走一点干粮或铜钱(这让他内心备受煎熬,但饥饿战胜了道德),学会了用最卑微的姿态应对所有人的呵斥和打骂。
内心独白(生存的异化):
我快变成野兽了……为了活命,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目的地在何方。直到有一天,他听到队伍里的头目们兴奋地议论着:
“前面就是涿郡了!”
“涿郡是大城!粮草充足!打破它,兄弟们就能吃饱饭了!”
“听说太守刘焉是个没用的,守军不多!”
涿郡?
这个地名像一道微弱的电光,在张伟近乎死寂的记忆深处闪烁了一下。他似乎有点印象……涿郡……三国……好像是个很重要的地方?但具体是什么,他混沌的大脑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抬起头,望向远方。地平线上,一座比泾阳城更加雄伟的城池轮廓,在夕阳的余晖中显现出来。城墙上旌旗招展,防守似乎比之前的城池要严密得多。
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张伟。他经历过太多次攻城了,知道这意味着又将是一场血腥的屠杀。而他们这些炮灰,注定是第一批送死的人。
内心独白(命运的终点?):
涿郡……会是终点吗?我会死在这里吗?
他看着周围那些因为听到“大城”和“粮草”而重新焕发出贪婪和狂热的黄巾士卒,心中一片冰冷。这支队伍,已经彻底沦为了一股毁灭性的力量,没有目标,没有未来,只有不断吞噬和破坏的本能。
而他,这个来自千年后的灵魂,被困在这具濒临崩溃的孩童躯壳里,被这股洪流挟带着,冲向又一个未知的、很可能致命的漩涡。
他摸了摸怀里那把已经锈迹斑斑、却始终贴身藏着的铁匕首。这是他与过去那个世界唯一的、脆弱的联系,也是他最后一点微弱的反抗意志的象征。
涿郡,会是葬身之地,还是……又一次绝望挣扎的开始?
他不知道答案。他只能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蜷缩起身体,保存着最后一点力气,等待着命运的审判。血色征途,似乎永无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