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对峙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之久，只有无人机低沉的嗡鸣和引擎不祥的怠速声在空气中震颤。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折磨着工厂守军早已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终于，那辆被重重保护的指挥车顶部的扩音装置，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杂音。紧接着，一个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电子合成音，清晰地穿透了数百米的距离，回荡在工厂上空，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编号K-Ω实验体，及当前收容单位。”
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确认信息。
“根据‘灯塔’最高指令，现对你们发出最后通牒。”
围墙上的众人屏住了呼吸，苏冉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向前一步，似乎想离那个声音更近一些，听得更清楚一些。
“第一，实验体K-Ω，立刻放弃一切抵抗，主动走出防御工事，接受回收程序。”
冰冷的语句如同审判，将林默直接定义为“实验体”和需要被“回收”的物品。几个站在林默附近的守卫，忍不住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林默本人却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似乎更冷了几分。
“第二，”电子音继续毫无波澜地宣布，“当前收容单位，即所谓‘工厂社区’，需无条件交出所有与实验体相关的数据、记录，并解除武装，接受全面审查与记忆净化处理。”
记忆净化！这个词让所有听到的人背后窜起一股寒意。那意味着失去自我，变成浑浑噩噩的白痴，甚至可能被直接处理掉！
“上述要求，必须在十分钟内得到完全执行。”
电子音给出了最后的时限，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任何形式的延迟、抗拒或试图谈判的行为，都将被视为对‘灯塔’权威的挑衅。届时，我方将采取一切必要手段，包括但不限于物理抹除，以确保指令完成。”
“重复，时限十分钟。倒计时，开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指挥车侧面的一块显示屏亮起，鲜红的数字开始跳动——9:59，9:58……
物理抹除！
简单的四个字，却蕴含着最彻底的毁灭意味。那不是击退，不是俘虏，而是要将这里的所有人，连同他们辛苦建立的家园，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炸开。
“他们……他们要杀了我们所有人！”
“记忆净化？那还不如死了！”
“十分钟！只有十分钟！”
“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绝望的哭喊、愤怒的咒骂、无助的质问交织在一起，刚刚勉强维持住的秩序眼看就要崩溃。有人瘫软在地，有人抱头痛哭，还有人眼神闪烁，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围墙下方，似乎在衡量投降的可能性。
苏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四肢冰凉。她想过实验室会很强硬，但没想过会如此决绝，如此不留余地。他们不仅要林默，还要剥夺这里所有人存在的痕迹和记忆！这比死亡更令人恐惧。
她猛地抬头，看向围墙上的林默。他依然站在那里，像一座黑色的礁石，任由恐慌的浪潮拍打，岿然不动。但那紧绷的下颌线和周身几乎要凝成实质的低气压，显示他并非无动于衷。
不能乱！绝对不能乱！
苏冉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恐惧，用尽全身力气，声音穿透了嘈杂的恐慌，清晰地喊道：“安静！都安静下来！”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破音，却奇异地起到了一些效果。附近的人暂时停止了骚动，看向她。
“他们想让我们自己先乱起来！”苏冉快步走到人群相对集中的地方，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惶失措的脸，“交出林默？然后呢？让他们把我们变成白痴或者直接杀掉吗？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局吗？”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一些被恐惧冲昏头脑的人。
“我们之前说过什么？”苏冉的声音提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们是为了生存而战！是为了守护家园而战！投降是死，反抗还有一线生机！别忘了，我们不是没有底牌！”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围墙上的那个身影。
与此同时，林默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视，他终于动了。他缓缓转过身，不再是背对众人，而是面向围墙内那些惶恐不安的幸存者，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苏冉身上。
那眼神依旧深邃冰冷，但苏冉却从中读懂了某种信息——他在等她做出决定。是将他交出去换取那虚无缥缈、绝不可信的“宽恕”，还是……
苏冉没有任何犹豫。
她挺直了脊梁，不再看那跳动的、催命符般的倒计时，而是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面向指挥车的方向，用她能发出的最响亮、最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吼道：
“他是林默！这里没有你们的实验体！”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上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愤怒。
“要战——便战！”
没有华丽的宣战书，只有最直接、最彻底的拒绝。用最朴素的言语，宣告了他们的选择。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吼——！”
几乎在苏冉话音落下的瞬间，围墙上的林默，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得不像人类、仿佛来自远古凶兽的咆哮。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暗色能量波纹，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他不再压抑，不再克制。
最后的通牒，换来的是彻底决裂的战书。
倒计时，仍在冰冷地跳动。
8:47, 8: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