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京大宿舍,晨光透过阳台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洒下一片浅金色。
光线斜斜地铺展在木地板上,像一层薄薄的金箔,映出窗帘边缘微微颤动的影子。
汤予竹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身,生怕惊扰了还在熟睡的小汤圆。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棉质睡裙,赤着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动作轻缓得如同怕踩碎一地阳光。
小汤圆仍抱着那只旧旧的蓝色鲸鱼玩偶蜷在折叠小床上,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呼吸均匀而绵长。他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像两片安静的小扇子,随着每一次呼吸轻轻颤动。被角有些松脱,汤予竹俯身将它轻轻掖好,指尖不经意触到孩子温热的手背,那柔软的触感让她心头一暖,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然融化——这是她们在京大的第三个清晨,空气里除了陌生校园特有的清冽气息,终于开始有了一种属于“家”的踏实味道。
厨房区域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小电煮锅已经清洗干净,稳稳地摆在台面上,旁边整齐码放着昨晚从超市买回来的新鲜食材:小米颗粒饱满,泛着莹润的乳白色光泽;土鸡蛋壳带着淡褐色的斑点,像是被阳光亲吻过的痕迹;还有一小把嫩菠菜,叶片翠绿欲滴,边缘还挂着细小的水珠,显然是刚采摘不久。
汤予竹先淘洗小米。她蹲下身,打开水龙头,清凉的水流缓缓注入不锈钢盆中,米粒在水中翻滚,泛起细碎的泡沫。她用手轻轻揉搓,指腹感受着米粒的细腻质地,一遍又一遍,直到水变得清澈透明。下锅、加水,大火烧开后转为小火慢熬。锅盖留了一道缝隙,热气从缝隙中袅袅升起,米粒在水中渐渐舒展,粥汤泛起细密的泡泡,咕嘟咕嘟地轻响,像一锅正在呼吸的云,散发出淡淡的米香,温柔地弥漫在整个空间。
“姐姐……”
声音软糯,带着刚睡醒的迷糊,从卧室门口传来。小汤圆站在那儿,头发乱糟糟地翘着,像顶着一团蒲公英,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晨光。他揉了揉眼睛,趿拉着拖鞋一步步蹭进厨房,“好香呀,是小米粥吗?”
“嗯,再等十分钟就好。”汤予竹笑着走过去,蹲下来帮他理了理歪掉的衣领,顺手把袖口卷上去一点,“去刷牙洗脸吧,今天带你去看幼儿园,有滑滑梯,还有好多小朋友一起玩的那种。”
小汤圆瞬间清醒,眼睛一下子睁得更大,蹦蹦跳跳地冲向卫生间,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儿歌:“小星星,亮晶晶……”水声哗啦响起,牙刷碰撞杯壁的声音清脆悦耳。
汤予竹趁机打了个鸡蛋。蛋壳在碗沿轻磕两下,裂开一道细缝,蛋液滑入碗中,澄黄的蛋黄完整如月。她加了少许盐,用筷子快速搅匀,动作熟练而从容。等粥煮得浓稠,米油浮起一层亮晶晶的膜时,她将蛋液缓缓淋在粥面,手腕轻抖,让蛋液如丝线般落下。随即用筷子轻轻划开,蛋液遇热即凝,瞬间化作金黄的絮状,如晚霞洒落云海。最后撒上切碎的菠菜叶,绿的叶、黄的蛋、白的米,颜色鲜亮得像一幅精心调配的小画,热气腾腾中透出清新与温暖交织的气息。
早餐简单却格外用心。小汤圆捧着陶瓷小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嘴角沾了一粒米也不自知。他满足地眯起眼,含糊地说:“姐姐,幼儿园有糖吃吗?李婶说城里的幼儿园会给小朋友发水果糖。”
汤予竹伸手用纸巾轻轻擦去他嘴角的米粒,语气温和却不失坚定:“可能会有,但不能多吃,会蛀牙。”她说着,从背包里拿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那是她昨晚熬夜整理的幼儿园清单。纸上工整列着五家备选园所,每一栏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地址、电话、收费标准、是否提供餐食、接送时间,甚至还有她自己打的小记号,比如“环境尚可”“老师态度一般”。
“我们先去最近的两家看看,”她一边收起纸张,一边对小汤圆说,“要看环境好不好,老师凶不凶,小朋友开不开心。”
第一家是私立幼儿园,离京大不算远,打车十分钟就到了。园区崭新整洁,外墙刷着粉蓝相间的卡通图案,门口立着巨大的熊本熊玩偶,脸上挂着永远不变的笑容。彩虹色的滑梯盘旋而上,像童话书里的城堡,塑胶地垫也是五颜六色的,踩上去软绵绵的。
接待老师穿着统一制服,笑容标准得几乎像复制粘贴。听完来意后,她翻开登记表,语气平淡地说:“托班每月四千五,需一次性缴纳半年学费,共计两万七千元。另外,家长需要参加面试,我们会评估家庭背景和教育理念是否符合我们的‘圈层要求’。”
汤予竹微微一怔:“圈层要求?”
“就是……”老师顿了顿,笑容略显僵硬,“我们希望入园的孩子来自相近的生活环境和文化氛围,便于统一管理和教学。”
小汤圆拉着姐姐的衣角,仰头小声问:“姐姐,什么是圈层呀?是像村里的玉米圈那样一圈一圈围起来吗?”
汤予竹没回答,只是牵紧了他的手,转身离开。走出大门那一刻,阳光刺眼,但她心里却沉了几分。她不想让小汤圆在一个用金钱和身份划分界限的地方长大。这里的精致太刻意,反而少了烟火气的温度,少了人与人之间最朴素的善意。
第二家是公立幼儿园,藏在老城区的一个居民小区深处。没有华丽的招牌,只有一块朴素的铁牌写着园名,字迹已被风雨磨得有些模糊。外墙是米白色的瓷砖,墙根处爬着几株常春藤,绿意盎然。门口的老槐树已有几十年树龄,枝干粗壮,枝叶繁茂,树荫能遮住大半个操场,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低声诉说着岁月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