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大门比目测更远。
第七子走了七步,轨道便在脚下缩短七丈;再走七步,城门反而退后七尺——像一段被折叠的尺,丈量者向前,距离却向后。
他停住。
borrowed 心跳随之停拍,整个倒立城市顿时失去颜色,行人的脸褪成灰白,街道像被水刷过的炭画,一层层剥落。
唯一仍有色泽的,是悬在耳后的白钉:钉帽上的“第七”二字反向闪烁,每闪一次,城门便悄悄合拢一丝。
“用走的,永远到不了。”
第七子自语,反手取下白钉,置于掌心。
白钉无尖,却在掌心自动立起,像受磁的针,钉影投在空气里,影尖直指城门门楣的缺月浮雕。
影尖与月凹恰好吻合。
他双指捏钉,对准自己胸口——钥匙孔已闭,只剩银痕——却不再刺入,而是轻轻划过皮肤,拉出细如发丝的月白线。
线离体即硬化,化作一枚光铸钥匙,齿纹与他 borrowed 心跳的间隙完全一致:咚—咔—咚—咔。
钥匙成型的瞬间,整个城市开始“顺倒”——
塔尖从地心拔出,街道如帘幕卷落,行人足底踏回地面,世界像被翻面的纸,而他仍站在折痕中央,唯一没有颠倒的人。
轨道随之伸直,缺月大门终于静止在触手可及处,门缝透出柔白的光,像一面被擦亮的镜面,照不出人影,只映出心跳的波形。
第七子将光钥匙插入门缝。
没有锁孔,钥匙却自行融入,像冷水滴入热水,门内立刻响起熟悉的 borrowed 心跳——咚、咔、咚、咔——节奏比他的真实心跳慢半拍,仿佛替他保存了另一半自己。
门开。
里面是一间极小的石室,四壁空荡,唯中央悬着一枚倒置的怀表——表盖朝上,表针向下,针尖悬停在一滴凝固的血珠上。
血珠内部映出他昨夜坐在缺月王座的剪影,剪影胸口仍缺一颗心脏,却面带微笑。
怀表下方,有一方凹槽,形状恰是一枚耳骨般的白钉。
第七子抬手,发现耳后的白钉已不知去向,只剩一道冷痕。
他明白,那是寄存影子的押金——如今需用“心跳”来赎回。
没有犹豫,他并指按在自己胸口, borrowed 心跳骤停。
停跳的心脏被指尖逼出体外,化作一枚暗红小齿轮,齿轮表面刻着反向的“第七”,与白钉如出一辙。
齿轮离胸,石室四壁同时亮起细银线,线头一齐伸向悬停怀表,将凝固血珠层层剥开——
血珠内部的王座剪影随之站起,一步跨出表盖,化作真实大小的“他”,却胸口完整,面色平静。
两个第七子隔着凹槽对视。
一个有心脏,一个有影子;一个停在昨夜,一个走向未知。
完整的“他”先开口,声音像心跳被翻译成语言:
“寄存处只存不取,若想带走,便留下。”
言罢,剪影抬手,将胸口的完整心脏摘下,置入凹槽。
心脏一离手,剪影立刻碎成七瓣暗红玻璃,哗啦散落,与地面 borrowed 心跳的波形重合,发出最后一声——
咚。
waveform 静止,石室归于死寂。
第七子走向凹槽,取出那枚完整心脏——它在他掌心缩小,化作一枚朱红表芯,表芯背面刻着正向的“第七”。
他将表芯嵌入自己胸口的空洞, borrowed 心跳与真实心跳重叠,节奏终于一致:
咚——咚——咚——
没有咔哒的间隙,世界第一次出现平滑的连续。
悬停怀表随之坠落,表盖闭合,发出极轻的“咔”,像给故事换上一颗新钉。
石室开始崩解,四壁裂缝透出外面的天色——
不是荒原,也不是倒立城市,而是一条笔直的、通往地平线尽头的长路,路面铺着缺月形状的银白石板,每一块石板上都映出他此刻的完整影子。
第七子踏出石室,影子第一次紧贴脚跟,不再断裂,也不再被抽取。
身后,心跳寄存处悄然闭合,像一本被合上的账簿,将 borrowed 与归还的差额永远封存。
他向前走去,脚步与心跳同速,世界终于开始以正常的节拍前行。
而地平线尽头,一轮新的缺月正缓缓升起,等待钥匙的下一次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