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子醒来
那记心跳“咚”地沉入地层,像一粒石子落入深井,却惊醒了沉睡二十年的种子。
它半颗红豆大,核表覆冰,冰下藏火,被麦根缠成茧,裹在无名村的黑土里。
心跳触它的一瞬,冰壳轻颤,裂开发丝细的缝,火粉顺着缝逸出,却不灼烧,只以微温熨贴根须。
根须因此舒活,从冬眠里抬起头,顺着鼓点,向下钻,再向下——
目标,是那条已愈合、却仍虚弱的旧裂缝。
二、地层旅行
根须透明,内流金线与霜纹,像两股互不交融的河,却被同一股力道驱赶。
它们穿过墒情饱满的耕层,穿过湿冷的潴水层,穿过二十年前逆龙文刻下的岩壳残片,
抵达被“无名之印”钉合的旧伤。
伤处仍留一道极细的暗缝,缝里,冰穹的寒气与地心的余热对撞,生成薄雾。
根须探入雾中,火粉遇寒凝成露,霜纹遇热化成水,
露与水交融,沿暗缝下渗,在岩脉里重新开出一条——
比发丝更细、却比岁月更长的通道。
三、岩脉里的芽
通道尽头,是极北冰穹最底层,
二十年前被钉合的黑白印记,仍嵌在幽蓝冰壁,像一枚被岁月风干的痂。
露与水交融的液体,沿通道缓缓渗入印记边缘,
冰壁因此泛起一圈乳白,白里透出极淡的红,
像初生的婴,在皮肤下试探第一缕血色。
印记被触动,心跳的回声再次响起——
却比二十年前更轻、更慢、更温柔,
像老父在产房门外,屏息等待的第一声啼哭。
“咚……”
四、冰壁回声
回声在冰壁内来回碰撞,每撞一次,便有一粒极细的冰尘脱落,
冰尘不带寒意,只带微温,
它们在空中短暂悬浮,凝成半颗心的轮廓,
轮廓中空,像等人填入什么。
却没有填入,也没有真名,
只有那缕露与水的液体,顺势流入中空处,
凝成一粒透明的种,种皮映出冰穹外的极光,
极光里,隐约浮现一张脸——
没有皇冕,没有龙角,只有被春风剪过的眉眼,
和二十年前,被世界遗忘的——
无名。
五、破土
种子在冰壁内轻轻翻身,像婴孩在母腹里调整姿势,
翻身即安静,安静即呼吸,
呼吸极轻,却足以让冰壁最薄处,生出第一道裂纹。
裂纹不延伸,不扩散,只静静存在,
像给下一次伸手的人,留一条可探的缝隙。
种子便嵌在缝隙中央,一半在冰,一半在岩,
一半余烬,一半新芽,
一半过去,一半未来,
一半——
悄悄发芽的心跳。
六、归途的余温
与此同时,无名村的井台,
水面再起涟漪,却比二十年前更轻、更圆、更温柔。
涟漪中心,升起一粒极小的气泡,
气泡内,映出极北冰壁那道新裂纹,
也映出裂纹中央,那粒透明种。
气泡升至半空,轻轻破裂,
破裂即消散,消散即无痕,
却在消散前,投下一缕极淡的影子,
影子落在井台石面,凝成一个极浅的脚印,
脚印四趾,似婴似兽,却不再前行,
只静静站立,像给世界留一个——
余温的句点。
七、尾声·下一次
脚印站立片刻,即被春风抚平,
抚平处,石面自生一圈极淡的绿,
绿里,带着极轻的金,
像火遗最后的影子,也像新芽最初的呼吸。
绿圈存在一瞬,即消散,
消散处,井台如初,水面如镜,
镜里,映出新的日出,新的炊烟,新的无名者,
也映出——
下一次,
有人伸手,
想取走被雪封存的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