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的晨钟撞过三响时,文武百官已按品级分列两侧,紫宸阶前的铜鹤香炉飘着袅袅檀香,将殿内的肃穆气氛衬得愈发庄重。赵信一身绯色官袍,捧着用鎏金托盘盛放的《南疆治理总策》,站在丹墀之下,等候着朝会的开始。殿外的朝阳正刺破云层,将金色的光洒在他身后的奏章上,那上面“恩威并施、因俗而治”八个大字,是他熬了三个通宵才敲定的核心纲领。
“陛下驾到——”
随着内侍尖细的唱喏声,龙椅上的身影缓缓落座,目光扫过阶下群臣,最终落在赵信身上:“赵爱卿,南疆之事,可都理顺了?”
赵信上前一步,将托盘高举过头顶:“启禀陛下,经三年治理,南疆百越诸部已尽数归附,楚越两地政令畅通,特将治理经验与后续方略呈奏陛下。”
内侍接过奏章呈给皇帝,殿内一片寂静。百官的目光都落在赵信身上——三年前,他主动请缨前往南疆时,满朝都以为这是趟“九死一生”的苦差,毕竟百越之地向来被视作“化外蛮荒”,部族林立,战乱频发。可如今,听说那里连最桀骜的山越部落都开始缴纳赋税,连蛮族都派了使者来朝,这桩功绩,足以让他跻身中枢重臣之列。
皇帝翻阅奏章的手指停在“恩威并施”四字上,抬眼问道:“何谓‘恩威并施’?”
“回陛下,”赵信声音朗朗,“‘威’在法度严明——凡作乱者,不论部族高低,一律按律处置,三年间斩首要恶十二人,流放三十余,震慑了蠢蠢欲动之徒;‘恩’在因俗而治——保留百越各族的婚丧习俗、语言文字,允许部落长老参与地方治理,楚地官吏不得干预各族内部事务,仅负责监督赋税与治安。”他顿了顿,举出实例,“如俚族的‘踏歌祭’,官府不仅未禁,反而拨款修缮祭坛,令其感念皇恩;山越的‘猎头’旧俗,则以‘血亲复仇法’明令禁止,代之以官府调解,既革除陋习,又不失尊重。”
阶下传来低低的议论声,户部尚书捋着胡须点头:“此法甚妙,既保了朝廷威严,又顺了民心,比强推楚俗要稳妥百倍。”兵部尚书却皱起眉:“若各族掌有治理权,万一再生异心怎么办?”
赵信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另一份账册:“陛下,臣已将百越诸部的人口、土地、物产登记造册,纳入中枢户籍体系。凡参与治理的长老,需经官府考核任命,每季度向州府报备部族动向;各地设‘融俗馆’,由楚越双语官吏主持,既教中原文字,也译百越歌谣,让两地百姓知根知底,自然少了猜忌。”
皇帝看着账册上清晰的统计数字——百越人口较三年前增长一成,赋税翻了两倍,商旅往来的通关文牒堆成了小山——满意地点头:“‘因俗而治’,实则是‘因心而治’。赵爱卿,你这法子,朕准了。”
话音刚落,吏部尚书出列奏道:“陛下,南疆既已平定,当设常设官府,派驻官吏,方能长久稳固。臣已遴选二十名通晓百越语言、熟悉当地风俗的官吏,恳请陛下任命为各州通判、县丞,常驻南疆。”
皇帝看向赵信:“这些人选,你可认可?”
“臣已与他们共事半年,”赵信躬身道,“皆是能吏。如拟任番禺通判的李大人,曾在俚族部落住过两年,能说一口流利的俚语;拟任桂林县丞的王大人,娶了瓯越女子为妻,熟知各族婚俗,最擅调解纠纷。有他们在,可保‘因俗而治’落地生根。”
皇帝当即准奏,内侍在殿中宣读任命诏书,被点到名的官吏依次出列谢恩,其中几人身上还带着明显的百越印记——有的耳戴银环,有的腰间系着骆越特有的藤编佩刀,却都身着官袍,神色肃穆。这奇异的融合,正是南疆治理的缩影。
“民生与融合,乃是后续重点。”皇帝的声音在殿内回荡,“赵爱卿,你说的‘稳民生’,具体有何举措?”
赵信取出南疆舆图,在上面勾勒出密密麻麻的线条:“其一,扩修水利。在澜沧河、珠江流域再修十二条水渠,引水灌溉,确保明年稻谷增产三成;其二,兴修官道,将楚地至番禺的驿道拓宽至三丈,增设五十处驿站,方便物资流通;其三,设‘楚越工坊’,由官府出资,教百越人冶铁、织布,产出的铁器、绸缎既可自用,也可通过海运销往南洋,让百姓有实实在在的收益。”
“至于‘促融合’,”他话锋一转,语气愈发恳切,“臣已在百越各部设‘同文馆’,选十岁以下孩童入学,一半学中原典籍,一半学百越传说;每年举办‘楚越会’,各族献艺,楚地官吏与部落首领共饮同心酒;更鼓励楚越通婚,凡联姻者,官府赏赐良田五亩。三年之内,必能让两地百姓‘见惯不怪’,视彼此为一家人。”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内侍匆匆进来禀报:“陛下!南疆百越诸部联合派来使者,捧着各族图腾信物,正在殿外求见,说要献上‘归心图’!”
皇帝龙颜大悦:“宣他们进来!”
片刻后,三十余名身着各色服饰的百越首领走进殿内,为首的正是俚族长老韦山与山越首领,他们手中捧着一卷巨大的帛画,展开来竟是幅《南疆舆图》——图上用楚地技法画着山川河流,却用百越图腾标记着部落位置,楚越文字交错标注,最中央是一朵由稻穗与铜鼓组成的花,象征着农耕与部落的共生。
“我等百越人,”韦山用半生不熟的中原话说道,“愿永归王化,年年纳贡,岁岁来朝。”山越首领跟着献上各族的信物:俚族的青铜剑、骆越的珍珠、瓯越的香料,整整齐齐码在殿中,像一座小小的宝库。
皇帝看着这幅融合了楚越风格的“归心图”,又看了看阶下从容不迫的赵信,忽然笑道:“赵爱卿,你可知,你不仅平定了南疆,更给天下立了个规矩——治理天下,不在强同,而在相融。”他站起身,声音传遍大殿,“传朕旨意:南疆设岭南道,统辖百越诸州,以‘稳民生、促融合’为纲,赵信任岭南道经略使,总领其事。”
赵信叩首谢恩,额头触地时,听见身后百越首领用母语欢呼的声音,混着中原官吏的道贺声,在太极殿里交织成一片。他知道,这不是结束。当岭南道的官印沉甸甸落在掌心时,当第一批楚越孩童在同文馆里一起朗读《论语》与百越史诗时,当通婚的花轿抬过拓宽的官道时,那个“全域统一”的梦,正在每一粒稻种、每一寸道路、每一次笑脸相迎中,慢慢长成参天大树。
散朝时,朝阳已升至殿顶,赵信捧着官印走出太极殿,看见百越使者正与中原官吏比划着交流,韦山手里的中原算筹打得有模有样。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初到南疆时,看见的那片燃烧的村寨,而现在,炊烟正从楚越杂居的村落里升起,混着稻米与香料的香气,飘向更远的远方。
南疆定鼎,不是疆域的简单合并,而是人心的真正相认。赵信抬头望向南方,那里的渠水正顺着新修的河道流淌,灌溉着即将抽穗的稻田,也灌溉着一个王朝最坚实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