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黑岩寨的木质寨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条缝。首领巴图握着青铜刀的手沁出冷汗，透过门缝望向寨外——密密麻麻的汉军阵列在雾中若隐若现，甲胄反光像鳞片般闪烁，昨夜传来的消息果然不假：赵信的大军已经围了寨子。
“首领，他们没攻城！”斥候连滚带爬地撞进议事厅，手里的长矛都摔歪了，“就在寨外三里地扎营，炊烟都升起了，像是要长住！”
巴图一脚踹翻火塘边的陶罐，陶片混着炭火溅了一地。“一群废物！连密道都被找到，现在倒好，人家堵着门烤火，咱们得啃干硬的青稞饼！”他胸口的兽牙项链随着粗气晃动，那是去年抢楚地商队时从护卫脖子上拽下来的，此刻硌得皮肤生疼。
议事厅里的长老们鸦雀无声。最年长的巫祝用拐杖敲了敲地面，蛇皮鼓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汉军不攻城，是想耗死咱们？寨里的粮草只够撑五天了。”
“耗？”巴图猛地拔出青铜刀，刀面映出他涨红的脸，“让他们来试试！黑岩寨的石头墙能挡住十轮进攻，等他们爬城墙时，咱们就往下扔火油！”
话音刚落，寨外传来一阵号角声，不疾不徐，倒像是迎客的调子。巴图眯眼看向寨门——雾里走出个穿灰布袍的汉人，手里举着面绣着“招抚”二字的白旗，身后跟着两个扛木箱的士兵。
“首领，汉军派使者来了！”门口的守卫大喊。
巴图咬着牙往地上啐了口：“带进来！我倒要听听赵信耍什么花样。”
使者被押进议事厅时，袍子上还沾着露水。他没看巴图手里的刀，径直打开木箱，露出里面的绸缎和盐块——阳光透过屋顶的缝隙照进来，白花花的盐粒闪得长老们直眨眼。
“巴图首领，”使者的声音平稳得像寨外的溪流，“中枢说了，只要黑岩寨归还去年抢的商队货物，交出主谋，往后每年只需缴纳三成贡品，不用服徭役。寨子里的事，还是您说了算。”
巫祝的拐杖顿了顿：“三成贡品？以前的汉军可不是这么说的。”
“以前是以前。”使者从怀里掏出一卷竹简，“这是中枢盖了印的文书，写着‘世代相袭，永不加赋’。您要是不信，可派人和我去营里看——赵将军说了，现在撤兵还来得及，寨门都不用拆。”
巴图突然大笑起来，刀光劈向木箱，绸缎和盐块撒了一地：“撒野撒到我地盘上了？去年杀了你们十二个护卫，现在想让我投降？”他一脚踩碎盐块，“告诉赵信，有种就攻城！黑岩寨的骨头硬得很！”
使者弯腰捡起竹简，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首领想清楚，寨外的汉军昨晚埋了三圈绊马索，东边的水源已经被截断，您觉得粮草能撑到第五天吗？”
巴图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围而不攻的“钝刀子割肉”
汉军营地的炊烟比往日更旺。赵信坐在帐外的石头上，看着士兵们用竹筐运土筑墙——他们在黑岩寨外堆起道半人高的土墙，上面插满削尖的木杆，远远望去像道沉默的屏障。
“将军，巴图把使者赶出来了，还放话说要煮了咱们的粮草官。”陈武递来块烤饼，饼上还沾着芝麻。
赵信咬了口饼，目光掠过土墙后的寨门：“他越是凶，心里越慌。”他往寨门方向扬了扬下巴，“让伙房多煮点肉汤，香气能飘到寨子里的那种。”
午时的阳光晒得土墙发烫，汉军士兵排着队到溪边打水，嘻嘻哈哈地说笑，有人还把洗干净的衣服晾在木杆上，花花绿绿的布料在风里飘，倒像是赶集市。
寨墙上的百越士兵看得直咽口水。一个年轻小伙拽了拽身旁的老兵：“阿叔，他们锅里炖的是啥？闻着比烤山鼠香。”
老兵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别瞅了，那是汉军的奸计！想让咱们饿肚子投降？”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没离开汉军营地的汤锅。
暮色降临时，赵信让人把缴获的百越弓箭捆成一捆，用竹竿挑着送到寨门前。弓箭上挂着张字条：“这些箭杆裂了，送你们新的——明天午时，咱们在寨外比射箭，输的一方给赢的送十只羊，如何？”
巴图看着那些熟悉的弓箭——正是昨天从密道偷袭时丢下的，他突然把字条揉成一团：“传我命令，所有人不准靠近寨门，违令者斩！”
二、寨子里的“人心草动”
黑岩寨的火塘边，几个妇女正偷偷分着块干硬的青稞饼。“阿姐，我家娃三天没喝上米汤了，汉军那边好像有白米。”穿蓝布裙的妇人声音发颤，手里的饼渣掉了一地。
“嘘！”阿姐赶紧捂住她的嘴，“让首领听见要被打的！”她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我男人说，昨天去后山打水，见汉军在溪边洗米，白花花的，能映出人影……”
角落里，两个年轻士兵用百越语争执。“我爹是巫祝，他说汉军的文书上盖了红印，那是天神都认的凭证。”瘦高个的士兵攥着块从使者那里捡的绸缎，料子滑得像溪水。
“你想叛变？”矮个士兵揪住他的衣领，“首领说了，汉军都是骗子，去年杀了他们的人，投降也是死！”
“可……可他们没攻城啊。”瘦高个的声音越来越小，“要是真打，咱们的石头墙撑不过两天。”
议事厅里的争吵更凶。巫祝用蛇皮鼓敲着地面：“巴图！你得为全寨人着想！水源被截了，井水只够喝三天，再耗下去不用汉军动手，咱们自己就渴死了！”
“巫祝你老糊涂了？”巴图将刀拍在案上，“去年杀护卫的时候你咋不说？现在想认怂？”他指向帐外，“汉军的土墙快筑好了，这是要困死咱们！等他们动手，咱们就往柴火里掺硫磺，烧不死也呛死他们！”
巫祝突然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了：“那你告诉我，硫磺烧起来，寨子里的娃娃能活几个？”
议事厅里瞬间安静，只有火塘的噼啪声在响。
三、赵信的“耐心”与“后手”
汉军营地的油灯亮到深夜。赵信铺开地图，指尖划过黑岩寨西侧的山谷：“让石勇带五十人去那边，把谷里的野蜂巢捅了。”
陈武愣了愣：“将军，捅蜂巢干啥？”
“扔到寨墙上。”赵信抬头笑了笑，“百越人怕蜂子比怕刀还甚。但记住，别真扔，就把蜂巢挂在谷口，让风把蜂子的嗡嗡声吹进寨子。”
他又指向东侧的水源：“让二队去挖条渠，把溪水引到咱们的蓄水池——告诉士兵们，打水时多溅点水花，动静越大越好。”
天快亮时，寨子里的百越人被一阵密集的嗡嗡声吵醒。巴图爬上寨墙，看到西侧山谷里黑压压的蜂群盘旋，吓得赶紧让人把晒着的兽皮收进来——去年有个孩子被野蜂蛰死，全寨人至今怕得要命。
更让人心慌的是东边的水声。透过晨雾，能看到汉军士兵在溪边泼水嬉戏，溪水哗啦啦地流进他们挖的渠里，而寨子里的井水已经浅得能看到底了。
“首领！”一个妇人哭喊着冲进议事厅，“娃快渴死了，能不能……能不能去跟汉军换点水？我愿意用银镯子换！”
巴图的刀“哐当”掉在地上。他望着寨外汉军营地飘来的肉汤香，第一次觉得手里的刀沉得像块石头。
巫祝捡起地上的竹简，用袖子擦了擦：“巴图，要不……让我去跟汉军谈谈？就说……就说主谋是去年去世的老首领，行不？”
四、对峙里的“裂缝”
午时的太阳晒得人发晕。汉军突然在寨门前摆开桌子，上面堆满白米、盐块和布匹，石勇站在桌前喊：“巴图首领！咱们赌箭输的十只羊不用送了，这些东西换你们五十坛酒，咋样？”
寨墙上的百越人眼睛都直了。一个年轻士兵突然大喊：“我会酿酒！我去跟他们换！”
“站住！”巴图的刀架在他脖子上，“谁再敢提‘换’字，我劈了他！”
可他的声音在士兵们饥饿的目光里显得格外无力。有个老兵悄悄把箭搭在弓上，却不是对准汉军，而是瞄准了寨门的木栓——那是他昨晚偷偷锯松的。
赵信在营地看着这一幕，对陈武说：“再等一天。明天一早，把那箱绸缎挂在寨门前，底下用竹竿支着——风一吹，他们就知道该选哪条路了。”
夕阳西下时，黑岩寨的炊烟稀稀拉拉的，只有几户人家还在点火。议事厅里，巫祝的蛇皮鼓没再响过，巴图的刀插在地上，刀鞘上的兽牙在暮色里闪着寒光，却再没劈向任何东西。
寨外的汉军营地唱起了楚地的歌谣，调子软软的，混着肉汤的香气飘进寨子里。一个百越妇人抱着哭渴的孩子，望着墙外那道沉默的土墙，突然起身往寨门走去——她的银镯子还在袖口晃悠，亮晶晶的，像汉军营地里的盐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