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宫城的角楼里,最后一缕残阳正从窗棂溜走,将田猛那张狰狞的脸照得半明半暗。他手里攥着半截断矛,唾沫横飞地训斥着缩在墙角的士兵:“都给我挺起腰来!田将军的援军今夜必到,到时候咱们里应外合,把天宇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士兵们低着头,没人应声。角落里的油灯忽明忽暗,映着他们脸上的疲惫与惶恐。城外投石机绞盘转动的“嘎吱”声时不时传来,像催命的鼓点敲在每个人心上。有个年轻士兵偷偷抬头,望向宫墙之外——那里,天宇的军队已在护城河对岸筑起了连绵的营寨,篝火如星,将夜空烧得一片通红。
“将军,要不……咱们降了吧?”一个老兵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城外那些弟兄都说了,天将军不杀降……”
“放你娘的屁!”田猛一脚踹翻身边的木箱,箭矢滚落一地,“降了?田将军回来能饶得了你?你家婆娘孩子还想活命?”
老兵被踹得趴在地上,咳了好几口血,却依旧执拗地抬头:“可……可援军要是不来呢?”
这话像一块石头投进死水,角楼里瞬间安静下来。士兵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田猛,眼神里藏着同样的疑问。田猛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死死盯着宫门外的黑暗,喉结滚动了几下,却没说出一个字——连他自己都知道,所谓的“援军今夜必到”,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就在这时,角楼外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铁链拖地的哗啦声。一个浑身是血的齐军士兵被两名天宇的士兵押到楼下,他的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被马蹄踏断了,嘴里却还在疯狂喊叫:“开门!我有急事禀报田统领!我是狼山逃回来的斥候!”
田猛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握紧了断矛。角楼的木门被拉开一条缝,守兵探出头,声音发颤:“你……你说什么?狼山……”
“狼山败了!”那斥候的声音穿透门缝,带着哭腔炸开,“田将军的主力被天宇的伏兵冲垮了!三万弟兄死的死、降的降,田忌将军的援军也被堵在济水西岸,过不去了!”
“哐当——”田猛手里的断矛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角楼里的士兵们像被施了定身法,个个目瞪口呆。有个士兵手里的弓箭“啪”地掉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喃喃自语:“败了?怎么会败了……田将军说过,狼山易守难攻……”
“是真的!”斥候还在外面哭喊,“我亲眼看见的!天将军的骑兵从两侧山谷冲出来,火油弹把咱们的营寨烧得跟炼狱一样!田将军带着亲卫往齐国跑了,根本不管咱们的死活!”
“不可能!你是奸细!是来骗我们投降的!”田猛突然嘶吼起来,抓起地上的弓箭就往门外射去。箭矢擦过斥候的耳边,钉在门框上,箭羽还在嗡嗡发抖。
可他的咆哮却显得格外苍白。那斥候的哭喊声越来越清晰,甚至能听到他报出几个狼山守军都熟悉的名字:“三营的李都尉被砍了脑袋,五营的王将军投降了,还有炊事班的老张,他抱着铁锅想跑,被马蹄踩烂了……”
每报出一个名字,角楼里的士兵脸色就白一分。那些名字都是他们同袍的名字,是一起在齐军营里啃过冷饼、一起在雪地里站过岗的兄弟。
“完了……真的完了……”一个士兵瘫坐在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他想起自己出发前,婆娘塞给他的那袋炒豆子,说等他凯旋就给娃添件新棉袄。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角楼里蔓延。有人开始偷偷收拾包裹,有人扒着窗缝往外看,想看看城外的降兵是不是真的能领到安家银。田猛还在挥舞着断矛嘶吼,却没人再看他一眼——他的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不信的虚张声势,像个输光了筹码的赌徒。
突然,宫墙之外传来一阵震天的欢呼。士兵们慌忙扒着垛口往下看,只见天宇的军队正押着一队队齐军俘虏走过,那些俘虏虽然衣衫褴褛,却没人被打骂,有个伤兵还被两个天宇的士兵架着走,嘴里叼着半个麦饼。
“他们……他们真的不杀降……”一个士兵的声音带着哭腔。
就在这时,角楼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刚才被田猛踹倒的老兵拄着一根断矛,颤巍巍地走出去,对着楼下的天宇士兵喊道:“我们……我们降了!别放箭!”
田猛目眦欲裂,抓起地上的刀就朝老兵砍去:“叛徒!我杀了你!”
可他的刀还没落下,就被身边的两个士兵死死按住。那两个士兵一个是李都尉的同乡,一个是王将军带出来的新兵,此刻眼中都燃烧着怒火。“你别再骗我们了!”其中一个士兵嘶吼着,一拳砸在田猛的脸上,“田将军跑了,我们凭什么替你死!”
越来越多的士兵涌到门口,对着楼下喊:“我们降了!我们放下武器!”
田猛被按在地上,看着士兵们纷纷扔下兵器,看着老兵颤巍巍地解开百姓的绳索,看着远处天宇的营寨里升起信号烟火,终于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地上,眼泪混着血水流了满脸。
角楼外的天色彻底黑透了,只有天宇军队的火把越烧越旺。宫墙之上,最后一面齐军的军旗被士兵扯了下来,扔在地上狠狠踩踏。守军们排着队走下城墙,低着头,手里空无一物,却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有个年轻士兵走过田猛身边时,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最后半块麦饼,放在他面前:“吃点吧……不管怎么说,你也曾是我们的统领。”
田猛看着那块麦饼,突然捂住脸,发出像野兽一样的呜咽。
远处的济水方向,隐约传来闷雷般的声响,像是败兵溃逃的马蹄声,又像是天宇军队推进的号角。大梁城的守军们站在宫门外,望着漆黑的夜空,终于明白——这场仗,他们输了。而那道支撑着他们死守的信念,随着援军溃败的噩耗,彻底碎成了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