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城外的临时营寨里,篝火堆烧得正旺,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泛着跃动的红光。刚打下潼关的士兵们还没卸甲,甲胄上的血渍混着雪水往下滴,却没人顾得上擦拭——校场中央的空地上,摆着一张案几,上面铺着泛黄的舆图,旁边是三只盛满烈酒的粗瓷碗,碗沿还沾着未干的血痕。
天宇站在案前,看着围拢过来的众人。赵虎的胳膊上缠着绷带,那是攻破潼关时被箭簇划伤的;王二独眼里的血丝比昨日更浓,手里还攥着那杆断枪,枪头挑着个血淋淋的包裹——里面是潼关守将的人头,那家伙是李德全的表亲,手上沾着七个边民的血;还有几个从边郡跟来的老农,手里捧着自家酿的米酒,酒坛上还带着泥土,说是“给天侯爷壮行”。
“弟兄们,”天宇的声音在夜风中格外清晰,“潼关已破,长安就在眼前。但咱们这一路杀过来,不是为了抢功,不是为了做官,是为了给那些冻死在哨卡的弟兄、给那些被抢走孩子的爹娘、给那些连粗粮都吃不上的百姓,讨个公道!”
他提起案上的匕首,在指尖轻轻一划,鲜血立刻涌了出来。赵虎第一个上前,抓起匕首也划破手指,将血滴进第一只酒碗里:“我赵虎,跟着侯爷打了五年仗,知道侯爷从不多拿弟兄们一粒粮、一尺布!今日我以血为誓,誓死追随侯爷,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王二拄着断枪,用仅剩的独眼瞪着酒碗,忽然一把夺过匕首,在胸口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襟。他抓起酒碗,将血滴进去,又狠狠灌了一大口,酒液混着血沫从嘴角流下:“我这条命是侯爷捡回来的!当年若不是侯爷把自己的棉衣给我,我早冻成冰坨了!今日我王二在此立誓,护侯爷如护眼珠子,谁敢动侯爷一根头发,先问问我这杆断枪答不答应!”
“我等愿追随侯爷!”
“誓死效忠!”
呼喊声此起彼伏,将领们排着队上前,或割破指尖,或划破掌心,将鲜血滴进另外两只酒碗。有个叫小石头的少年兵,才十五岁,是去年从匈奴窝里救出来的孤儿,他学着大人的样子割破手指,血珠刚滴进碗里就疼得咧嘴,却梗着脖子喊道:“我爹娘是被那些官老爷逼死的,侯爷给他们报了仇,我小石头这条命就是侯爷的!”
天宇看着三只渐渐被鲜血染红的酒碗,眼眶有些发热。这些人里,有跟着他守过边卡的老兵,有被他从匈奴刀下救下的百姓,甚至还有几个曾经的敌军俘虏——他们说“跟着侯爷,至少能活得像个人”。
“好!”天宇提起第一碗酒,举过头顶,“今日,我天宇与诸位歃血为盟——”
“第一,不扰百姓。凡擅拿民财、强占民女者,斩!”
“第二,不徇私情。凡包庇同党、私放国贼者,斩!”
“第三,不忘根本。凡贪图富贵、背弃边郡者,斩!”
“若违此誓,人神共弃!”
说完,他将酒一饮而尽,烈酒混着血腥味滑入喉咙,烧得五脏六腑都在发烫。赵虎、王二紧随其后,众人依次举杯,酒碗碰撞的脆响在夜空中回荡,惊飞了营寨外的松鸦。
喝罢血酒,赵虎忽然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侯爷!如今大军已过潼关,长安近在咫尺。您若不牵头,弟兄们心里没底!请侯爷自立为‘靖难将军’,统领全军,也好让长安城里的蛀虫知道,咱们是为清君侧而来,不是乱臣贼子!”
“对!请侯爷自立!”王二跟着跪下,断枪“当啷”一声戳在地上。
“请侯爷自立!”
数百人齐刷刷跪下,甲胄撞击地面的声音震得大地都在微微发颤。连那些捧着米酒的老农都跟着跪下了,白发苍苍的老汉颤声道:“天侯爷,您就应了吧!咱边民没别的盼头,就盼着有个能为咱们做主的人啊!”
天宇望着满地的人影,忽然想起刚到边郡的那个冬天。那时他还是个被朝廷派来的“空降兵”,士兵们看他的眼神里满是怀疑,百姓们见了他就躲——他们说“长安来的官,没一个好东西”。
可现在,这些曾对他充满戒备的人,却心甘情愿地跪在雪地里,把身家性命交到他手上。
天宇深吸一口气,缓缓拔出腰间的长剑,剑尖直指长安方向,声音朗朗如钟:“好!我天宇,今日便应下诸位!”
“我不称什么将军,只做边郡军统领!”
“咱们这趟去长安,不为夺权,不为称帝,只为三件事——”
“一是诛国贼,把那些吸边民血的蛀虫揪出来,给死去的弟兄们偿命!”
“二是清君侧,让坐在宫里的那位看看,他治下的天下,早已被这些人搅成了烂泥!”
“三是护家园,从今往后,边郡的雪,再也冻不死一个弟兄;边民的粮,再也不会被换成贪官的酒肉!”
他将长剑插入雪地,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寒光:“愿意跟我走的,喝完这碗酒,明日卯时,咱们踏平长安!”
“踏平长安!”
“踏平长安!”
呐喊声浪再次掀起,连篝火都被震得跳了几跳。赵虎指挥着亲兵,将剩下的血酒分给每个士兵,连那几个老农都捧着酒碗,用袖口擦着眼泪。
天宇站在人群中央,看着一张张被火光映红的脸,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虽然重,心里却踏实得很。他想起边郡的雪,想起哨卡的风,想起那些没能等到春天的年轻面孔——他们或许看不到长安的太阳了,但他们的仇,他会报;他们的盼,他会圆。
夜渐深,营寨里的歌声却越来越响。那是边郡的民谣,调子苍凉却有力,唱的是“长刀所向,皆是故乡”。天宇跟着轻轻哼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旧铠甲——那上面的补丁,是弟兄们一针一线缝的;那上面的划痕,是他与匈奴厮杀的印记。
这或许就是歃血为盟的意义——不是为了某个名号,而是为了让每个举起刀的人都知道,他们不是在为某个人卖命,是在为自己的故乡、自己的弟兄、自己的明天而战。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天宇拔出雪地里的长剑,剑身上的冰碴簌簌落下。
“出发!”
随着他一声令下,数万大军如潮水般涌向长安。阳光刺破云层的刹那,照在天宇胸前那枚用旧甲片打磨的徽章上——上面刻着两个字:边郡。
这两个字,比任何封号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