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玄辰怀抱的温度,和他沉稳的心跳,是我在无边寒意中唯一的锚点。
然而,这一次,即便是这个最温暖的港湾,也无法驱散我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我将脸深深埋在他的胸口,贪婪地汲取着属于他的气息,却不敢让他看到我此刻的眼神——那里面充满了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恐惧与迷茫。
那幅画着我前世容貌的追杀令,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的灵魂死死缠住。魏征,这个看似只是凡人权臣的阉党,却拥有着洞悉我最大秘密的诡异能力。他追杀我的目的,绝非“净化社稷”那么简单,那更像是一场……针对我这个“异界灵魂”的精准狩猎。
在这场狩猎中,我孤立无援。
“两位贵人,请随我来。”
客栈掌柜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了这间昏暗的密室。他点亮一盏油灯,豆大的火光照亮了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他向我们行了一个标准的军中之礼,沉声道:“属下乃‘潜龙卫’甲字柒号,奉陛下遗命,在此恭候太子殿下与宸王妃多时。”
“潜龙卫……”幕玄辰扶着我站直身体,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悲恸。
这支“潜龙卫”,是父皇在世时,亲自组建的一支绝对忠诚的秘密力量,专为处理那些无法摆在明面上的棘手之事。他们散布于天下各处,以各种身份为掩护,如同一张深埋于地下的巨网,只听命于皇帝一人。
父皇,竟将这张最后的底牌,留给了我们。
“掌柜请起。”幕玄辰抬了抬手,“京中变故,想必你已尽知。如今我们已是天下公敌,你……”
“殿下无需多言。”掌柜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坚定如铁,“‘潜龙’一生,只奉一主。陛下将‘潜龙之路’的信物交予殿下,我等便誓死追随殿下。此地不宜久留,追兵很快就会循迹而至。二位需即刻启程,前往下一处‘遗产’所在地。”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份用油布包裹的地图,和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递了过来。“这是去往黑风山脉的路线图,以及一些盘缠。山路崎岖,我们已在后门备下两匹耐力上佳的北地良马。翻过三座山头,便能进入黑风山腹地,那里,有陛下留给您……东山再起的真正根基。”
我接过地图,展开一看,那是一份极其详尽的手绘地图,甚至连沿途可以取水宿营的山洞都标注得一清二楚。而那份来自于父皇的、温暖而厚重的安排,也让我因魏征而冰冷的心,稍稍回暖了一丝。
事不宜迟,我们没有片刻耽搁。在那位“潜-甲柒”的安排下,我们从客栈的后门悄然离开,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北地的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接下来的两天,我们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在深山老林中穿行。幕玄辰的伤势尚未痊愈,却始终将我护在身前,为我挡去大部分的风雪。
我的沉默,让他误以为我仍旧沉浸在被污蔑为“妖物”的恐惧中。
“卿卿,”在一个临时的宿营山洞里,他将烤热的肉干递到我嘴边,柔声道,“别再想那份告示了。魏征此举,看似恶毒,实则愚蠢。那副凭空捏造的画像,根本无人会将它与你联系起来。待风声过去,我们换个身份,无人能认出我们。”
我勉强对他笑了笑,接过肉干,心中却是一片苦涩。
是啊,无人能认出。
可这份“无人认出”,却正是我恐惧的根源。这说明,魏征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宸王妃秦卿”,而是我这个拥有着另一张面孔的、来自异世界的灵魂。这是一个只有我和他才懂的信号,一份只为我一人准备的、赤裸裸的威胁。
我不敢告诉幕玄辰。
我怕他无法理解,更怕他会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我。这个秘密,我只能自己扛。
两天后,我们终于抵达了地图上标记的终点——黑风山脉的最深处。
拨开一道被藤蔓覆盖的巨大瀑布,一个深邃幽暗的洞窟,出现在我们眼前。洞口站着两名身着黑色劲装的哨兵,他们看到我们,并未阻拦,而是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无声的军礼。
幕玄辰拉着我的手,走进了洞窟。
穿过一条长长的、由火把照亮的甬道,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庞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展现在我们面前。这里,竟是一个设施完备的秘密兵工厂!一排排崭新的铠甲在火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光泽,擦拭得锃亮的兵器分门别类地陈列在架子上,另一侧,还堆放着一箱箱铸造好的箭矢与金银。
而在整个空间的中央,一位须发皆白、身披黑色重甲的老将军,正拄剑而立,仿佛一尊沉默的雕塑。
看到我们进来,他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瞬间亮起。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幕玄辰面前,猛地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如钟:“末将龙骧卫大将军——蒙骜,奉先帝遗命,在此恭候太子殿下!”
“蒙老将军!”幕玄辰惊住了,连忙上前将他扶起,“您……您不是已经告老还乡了吗?”
蒙骜,与钟离岳同辈的军中宿将,曾是大齐最勇猛的骑兵统帅。三年前,他以“伤病”为由,卸甲归田,从此销声匿迹。所有人都以为他已在乡野间颐养天年,谁能想到,他竟是在这里,为父皇看守着这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一份家底!
“告老还乡,不过是障眼法。”蒙骜老将军站起身,虎目含泪地看着幕玄辰,“陛下深谋远虑,早已预料到京中必有大变。三年前,他便秘密将末将调来此处,打造这处基地,只为有朝一日,能为殿下留下一份东山再起的资本!”
说着,他猛地转身,面向广场的一侧,声如雷霆般喝道:
“玄甲卫——何在!”
“在!”
一声整齐划一、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应和,骤然响起!
只见广场的阴影中,三百名身着全覆盖式玄铁重甲、脸上戴着狰狞鬼面的士兵,无声无息地站了出来。他们如同一群沉默的死神,每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凝如实质的、尸山血海般的杀气!
他们一言不发,只是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右手抚胸,向着幕玄辰,致以最崇高的、属于死士的礼节。
“这……这是……”幕玄辰看着这三百名玄甲死士,感受着那股令人窒息的强大气息,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这,是先帝花费十年心血,亲自为您训练的‘玄甲死士’!”蒙骜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豪,“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万里挑一的武道高手,更是绝对忠诚的死士!他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为您而战,为您而死!殿下,这,便是先帝留给您的第一份遗产!”
幕玄辰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看着眼前的三百死士,看着这位忠心耿耿的老将军,看着这满洞的兵甲与财富。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被追杀得仓皇逃窜的丧家之犬。
帝王的血脉,在他体内重新燃烧。
他缓缓走上前,接过蒙骜递来的、象征着兵权的虎符,声音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重量:“全军听令!”
“在!”三百死士齐声应和,声震寰宇。
“从今日起,孤王,将带领尔等,杀回京城,祭奠先帝,手刃国贼!”
“誓死追随殿下!手刃国贼!”
山呼海啸般的誓言,在整个地下空间中回荡。那压抑了太久的愤懑、绝望,在这一刻,终于化作了复仇的熊熊烈火!
我站在一旁,看着幕玄辰身上重新燃起的那股属于王者的气魄,心中也涌起一股久违的激荡。有了这支力量,我们终于不再是只能被动挨打的猎物了。
在交接完所有军务之后,蒙骜老将军却并没有退下。他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径直走到了我的面前。
“王妃殿下。”他向我深深一揖。
我连忙侧身避开,“老将军万万不可。”
他直起身,一双历经沧桑的眼睛,带着一种复杂的、我看不懂的情绪,静静地看着我。然后,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由黑铁打造的盒子,双手捧着,递到我面前。
“这是……”我不解地看向他。
“这是先帝,特意嘱咐末将,要亲手交给您的东西。”
我的心,猛地一跳。
“给我的?”我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幕玄辰,他也同样是一脸的错愕与不解。
父皇,为什么要单独留一份东西给我?
我怀着满腹的疑惑,接过了那个黑铁盒子。盒子入手极沉,表面布满了古朴而繁复的纹路,摸上去冰冷而坚硬。
在幕玄辰和蒙骜的注视下,我缓缓打开了盒盖。
没有想象中的金银珠宝,也没有什么神兵利器。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枚造型极其奇特的“罗盘”。它并非由金属或木头制成,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类似墨玉的材质,通体漆黑,却又在火光下隐隐反射出点点星芒。罗盘的表面,没有刻度,没有指针,只有一道道仿佛浑然天成的、充满了某种玄奥规律的银色纹路。
这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让我下意识地,催动了我的【数据之眼】,朝着那枚奇特的罗盘,看了过去。
而就在我的视线与罗盘接触的一瞬间——
【滴——!】
一声冰冷的、许久未曾响起过的系统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在我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检测到外部增强模块——“山河舆图”。】
【模块匹配度:100%。】
【权限来源:最高序列-缔造者。】
【是否进行融合?】
“嗡——”的一声,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几乎要停止思考!
外部……增强模块?
山河舆图?
最高序列……缔造者?!
我死死地盯着手中的黑铁盒子,又猛地抬起头,看向一脸肃穆的蒙骜老将军,一股比看到魏征那份追杀令时,还要强烈百倍的寒意,从我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父皇……
那个我一直以为只是个温和慈爱、却又在政治斗争中不幸落败的皇帝……
他……竟然知道我“系统”的存在?!
不,他不仅仅是知道!他甚至……知道我这系统的运行模式,并且,为我量身打造了一件专属的……“外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