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pc远东基地,最高指挥室。
空气仿佛被抽成了真空,冰冷、沉重,凝滞得令人窒息。
唯有居间惠队长平稳、清晰、不带一丝波澜的声音。她面向端坐如山的泽井总监,复述着机械岛事件的始末:从天而降的钢铁巨岛,哥布纽无声的入侵,维洛斯奥特曼在钢铁洪流中的苦战,岛屿异变吞噬光芒的恐怖,奥古玛如山岳般降临的压迫,失控核心即将引爆的灭世危机……直至维洛斯以生命为燃料,化作贯穿星海的光矛,阻止了毁灭,却在胜利光芒最盛之时,被一道阴冷、纯粹的恶意穿透。
每一个细节,都如同冰冷的程序代码,从她苍白如纸的唇间精准吐出,没有颤抖,没有起伏。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与近乎虚无的空洞,无声地诉说着灵魂承受的千钧重压。
“……综上所述,”居间惠的声音最终落在一个沉重的句点上,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她拿起一份薄得几乎透明的报告,指尖感受不到纸张的重量,却又似托举着万钧山岳,平稳地递向泽井。“‘机械岛事件’,在维洛斯奥特曼的最终牺牲下,避免了太阳系级的灾难。确认目标‘机械岛’、‘奥古玛’及所有‘基加’个体已彻底摧毁。代价……”她微微一顿,两个字的重量足以压垮任何人的神经,“惨重。”
泽井总监端坐于宽大的办公桌后,双手交叉紧紧抵着下颌,沉默如山岳。指挥室内的时间仿佛被冻结,只剩下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在无声地碰撞。
“……珊珊呢?”漫长的、令人煎熬的寂静后,泽井低沉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冰封的空气。这简单的问句,像一把钥匙,瞬间捅破了居间惠精心构筑的堤坝。
“她……”喉头猛地一哽,一股尖锐的酸楚直冲眼眶,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滑落,在冰冷的脸颊上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湿痕。
居间惠迅速抬手,指尖精准地抹过眼角,动作快得像一道残影,仿佛那滴泪从未存在过。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已恢复成那种近乎机械的平板无波,仿佛在描述一个实验室里无关紧要的样本:“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入侵的异常能量……正持续侵蚀她的生命本源。常规医疗手段……完全无效。”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那吸入的空气似乎也带着冰渣,接下来的话语轻得如同叹息,却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指挥室最后的寂静,“因为是那东西,我们无法让任何人分析样本,寻找可能的抑制或引导方法。目前……只有我和大古队员……能勉强靠近照顾她。”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地消散在空气中,却留下了深可见骨的寒意。
泽井宽大的手掌缓缓抬起,盖住了自己的脸。灯光在他指缝间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人完全无法窥探这位领袖此刻的表情。
沉重的呼吸在手掌下压抑地起伏。片刻后,他放下手,脸上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声音也染上了沙哑:“……明白了。那就……继续麻烦你照顾她吧。胜利队的日常指挥,暂时由宗方副队长全权负责。”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力气,“至于人手不足的问题……我会尽快安排合适的人员过去支援。”
他疲惫地摆了摆手,那是一个无需言语的逐客令。
居间惠没有停留,也没有回指挥室。
她凭借本能乘坐电梯一路向下,穿过冰冷、空旷、泛着金属光泽的走廊。一道道厚重的安全门无声滑开,又在她身后沉重地闭合,最终将她引向基地最深处,那间特制的、与世隔绝的生命维持室。
“大古队员,你需要休息一下了。”看到大古面色苍白却仍旧在给炎珊治疗,居间惠开口提醒道。
大古闻声,身体微微一震,缓缓松开了手。他看了一眼居间惠深不见底的眼神,又深深凝视了沉睡的身影,最终沉默地点点头。他必须保存力量,保证自己的身体状态,才能在下一次危险时有足够的力量救援。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舱室。
门合拢的瞬间,居间惠强撑的所有壁垒轰然倒塌。
她扑到床前,近乎贪婪地描摹着女儿沉睡的容颜。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语在死寂中破碎:“珊珊……我...姐姐到底……该怎么做……”
基地上层,作战指挥室。
开门的轻微声响,在空旷压抑的作战室里被无限放大。丽娜几乎是瞬间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她的目光一直焦灼地锁定在门口的方向。
当大古的身影出现在门缝中时,她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大古?!”丽娜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和关切。她几步抢到大古面前,甚至无需靠近,那苍白如纸的脸色、毫无血色的嘴唇、涣散而深陷着疲惫的眼窝,以及身体那无法控制的轻微摇晃,都像重锤砸在她的心上。
她立刻伸出手,稳稳扶住大古的手臂。那手臂的肌肉在紧绷中透出一种虚弱的颤抖,温度低得吓人。“你不该过来的!你应该立刻去休息!珊珊那边…队长那边…我们都可以等,消息可以……”她的话语带着一丝哽咽。
“情况如何?”宗方副队长低沉的声音响起,他大步走了过来,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仔细扫过大古全身的状态。他身后,新城、崛井、野瑞都迅速围拢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浓重的阴云,空气因他们的沉默而更加沉重。
大古在丽娜的搀扶下,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得有些吃力。他似乎在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最终,用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挤出几个字:“队长……还在守着炎珊队员。暂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几个字出口时,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可恶!”新城压抑的怒吼如同闷雷炸响,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控制台上!坚固的合金台面发出沉闷的巨响,整个控制台都似乎震动了一下。
他双眼赤红,牙关紧咬,脖子上青筋暴起,胸膛剧烈起伏着,满腔的怒火与撕心裂肺的无力感堵在喉咙口,却连那个造成这一切的元凶的名字都无法嘶吼出来!“那个该死的……!”后面的话语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无形的禁忌如同冰冷的枷锁,瞬间套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勒得他们几乎窒息。那份憋屈的愤怒,比任何伤口都更让人痛苦。
“够了,新城!”宗方严厉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断了新城的情绪宣泄。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指挥官威严,目光扫过众人,迅速将失控的氛围拉回冰冷的现实。
“情况已经明确。丽娜,立刻带大古去休息室,确保他得到充分休息,这是命令!”他转向其余三人,恢复了惯有的铁血与冷静,“新城、崛井、野瑞!立刻开始整理此次机械岛事件的所有战斗数据、能量读数、敌方行为模式!进行深度复盘分析!我们没有时间沉浸在情绪里!职责所在,不容懈怠!”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另外,泽井总监已经指示,会有新人调来支援,做好准备。”
“明白!”三人沉声应道,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迅速转身回到各自的岗位,键盘敲击声和仪器启动声很快响起,驱散了一部分死寂,却驱不散那份沉甸甸的悲伤。
丽娜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大古,感觉到他身体的重量几乎完全压在自己身上。“走,你必须躺下。”这一次,大古没有一丝抗拒,顺从地倚靠着丽娜,脚步虚浮、踉跄地走向休息区。
狭小的个人休息室内。
大古几乎是栽倒在坚硬的床铺上,发出一声闷响。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但仅仅几秒后,他又猛地睁开。那双疲惫至极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比身体的伤痛更深沉、更剧烈的痛楚,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不顾一切的执拗。
他望着休息室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天花板,嘴唇无声地翕动着,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破碎的气音,向这残酷的世界,向那无形的命运,也向自己,发出最沉重、最绝望的誓言:
“炎珊……队长……还有时间……一定……一定还有办法……”
声音消散在狭小空间冰冷的空气里,微弱得像一缕随时会熄灭的烛火,却又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那是一个战士在绝境的深渊边缘,用尽最后力气对自己立下的、不容失败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