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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暝带着星焰,满脑子都是博丽鬼那张冰封的小脸和信浓村那摊糟心事,急匆匆地就往永远亭赶。他琢磨着,师匠见多识广,对付“问题儿童”总该有点压箱底的妙招吧?说不定还能再顺点安神静气的药茶回来。

然而,刚踏进永远亭那清幽雅致的回廊没多久,一阵清脆的“哗啦哗啦”声就把他拽回了现实。只见偏殿内熏香缭绕,辉夜正斜倚在软垫上,葱白的手指捻着一张玉牌,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对面,八云紫摇着那把标志性的桧扇,笑容满面,眼神却像狐狸盯着猎物。帝则乖巧(或者说装得乖巧)地跪坐在一旁,毛茸茸的兔耳朵随着洗牌的动作轻轻晃动。

“哦呀?这不是星暝君吗?还有星焰呢~”辉夜抬眼起身,“来得正好,三缺一呢,快快快,坐下!”她热情地招呼着,仿佛星暝是专程来打麻将的。

星暝嘴角抽了抽,刚想说明来意:“师匠她在……”

“永琳大人正在药房闭关钻研新方子,现在没空见客哦。”帝立刻接话,一脸天真无邪地补充道,顺便把永琳的“闭关”时间无限期延长了。

紫也适时地用扇子掩唇轻笑:“呵呵,小星暝,难得和星焰来一趟,陪我们几个消遣消遣嘛。况且……”她眼波流转,意有所指地瞥向辉夜,“辉夜可是放了话,今天你要是能赢她一把,你之前欠下的那些‘小玩意’,就一笔勾销哦~”

“小玩意”三个字被紫咬得格外清晰,星暝瞬间想起自己被辉夜赢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古董和材料,头皮一阵发麻。这诱惑……太大了!

“不过嘛,”辉夜慢悠悠地补充,“要是输了……就得免费给永琳‘打下手’一个月,随、叫、随、到哦。”她特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星暝仿佛已经闻到了实验室里各种诡异药剂混合的味道,后背一凉。

紫在一旁扇着风,火上浇油:“哎呀呀,星暝你不是吹嘘牌技一向不错吗?怕什么?搏一搏,债务全消,多划算!”

星焰想起星暝平日输多赢少的光辉历史,脸上有些担忧:“主人……”

星暝看着辉夜笑眯眯的脸,紫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神,还有帝那假装懵懂实则肯定憋着坏的表情,心里警铃大作。这几个家伙凑一块儿,能让他赢才怪!但……债务清零的诱惑像钩子一样拽着他。他咬咬牙,一屁股坐到了空位上:“行!来就来!先说好,不许耍赖,不许用能力作弊!”

“当然当然~我们最讲牌品了。”

牌局开始。星暝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力求稳扎稳打。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精心编织的泥沼。

他想做清一色,刚听牌,辉夜就“哎呀”一声,不小心把一张关键牌碰掉在地,恰好被帝“眼疾手快”地捡起来塞进了牌池深处。他想胡,紫立刻就打出一张生张,笑眯眯地喂给了辉夜一个小胡。他想做大牌,帝就会“懵懵懂懂”地打出一张极其危险的牌,逼得他要么拆牌要么放炮。

这哪里是打牌?分明是三个老狐狸联手围剿他一个!她们宁愿互相喂牌让小胡不断,也绝不让星暝有任何赢牌的机会。星暝气得牙痒痒,好几次想暗中用点“小妙招”换张牌,可一抬眼就对上辉夜似笑非笑的表情和紫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还有因幡帝那腹黑的笑容,最终他也只能硬生生憋回去。

牌桌上,辉夜和紫谈笑风生,帝“乖巧”地坐着,时不时朝星焰笑笑,气氛“融洽”得诡异。只有星暝,脸越来越黑,手里的牌捏得死紧,额头青筋突突直跳。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架在火上烤的冤大头,债务清零的希望越来越渺茫,而给师匠当免费苦力的未来却越来越清晰。他一边机械地摸牌打牌,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我是来讨教怎么对付“问题儿童”的啊!不是来当牌桌冤大头的!师匠!永琳师匠!您快出关救救我吧!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唐土,长安城郊的景象,与永远亭的“悠闲”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八云紫的隙间精准地将博丽鬼送到了城郊一处荒废的村落附近。甫一落地,刺鼻的焦糊味和尘土气便扑面而来。残垣断壁间,野草疯长,掩不住大火焚烧后的漆黑痕迹。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在废墟间翻找着,发出低沉的呜咽。远处,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人群在缓慢移动,那是失去家园、茫然无措的流民。

鬼站在一处断墙后,深黑的眸子扫过这片疮痍。这就是她日夜想要回来复仇的地方。可眼前的景象,比她记忆中的混乱更添了几分死寂。她握紧了斜挎的御币,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火焰在心底灼烧,但眼前这片破败,又让她感到一种冰冷的陌生和……更深沉的压抑。

她沿着一条被踩踏出来的小径,朝着记忆中长安城的方向走去。没走多远,前方传来一阵喧哗和粗暴的呵斥声。只见一队穿着破烂号衣、勉强能看出是官军制式的士兵,正围着一小群瑟瑟发抖的流民。他们不是在维持秩序,而是在粗暴地翻捡流民们仅存的那点可怜家当,看到稍值钱点的东西就往自己怀里塞。一个老妇人死死抱着一个破瓦罐,被一个士兵一脚踹倒,瓦罐摔得粉碎,里面藏着的几串铜钱滚落出来,立刻被士兵们哄抢。

鬼的脚步停住了,眉头紧紧锁起。丘八自古就不怎么受待见,有言曰“匪过如梳,兵过如篦”。流寇像梳子一样刮一遍,多少还能剩下点;而这些兵痞,像篦子一样细细篦过,连最后一点油星都不会给你留下。眼前这一幕,就是活生生的写照。

她本想制止,但这队士兵显然也发现了她。领头的那个小头目,一脸横肉,眼睛在她身上滴溜溜转了几圈,尤其是在那身干净又奇特的巫女服和清秀稚嫩的脸蛋上停留了很久,脸上立刻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嘿!哥几个,快看!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这么水灵的小娘子?”他朝同伴吆喝着,一伙人立刻丢下那些哭嚎的流民,呼啦啦地围了上来,堵住了鬼的去路。

浓重的汗臭和劣质酒气混合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贪婪气息扑面而来。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深黑的眼里没有任何慌乱,只有一片让人不安的平静。

“小娘子,一个人啊?打哪儿来啊?”小头目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试图伸手去碰鬼的脸颊。

鬼侧身避开,声音冷得像块冰:“你们是谁?”

“我们?”小头目愣了一下,随即和同伴们爆发出一阵哄笑,“哈哈哈!小娘子问得好!我们是天兵!老天爷派下来收你们这些刁民税的天兵!”他得意洋洋地挺了挺他的胸膛。

“天兵?”鬼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确认一个名词。

“就是官军!懂吗?朝廷的兵!”旁边一个瘦高个士兵不耐烦地补充道,眼神像刀一样在鬼身上剐蹭,“识相的就别乱动,跟我们走一趟!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他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鬼的目光扫过他们破烂肮脏的号衣,又看向远处那些被抢掠一空、绝望哭泣的流民,最后落回眼前这几个满眼淫邪的士兵脸上。她平静地问:“为什么不去打贼军?”

这话像戳中了他们的痛处。士兵们又是一阵哄笑,笑声里充满了嘲讽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戾气。

“打贼军?哈哈哈!小娘子真是天真!”小头目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那帮杀才凶得很!谁爱去送死谁去!咱们兄弟几个能活着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就算老天爷开眼了!现在嘛……”他搓着手,一步步逼近,眼神更加露骨,“咱们就想找点乐子,快活快活!小娘子,你就从了我们吧!保证让你快活似神仙!”

包围圈越缩越小,士兵们脸上的笑容混合着贪婪,像一群围猎羔羊的鬣狗。博丽鬼彻底明白了。这哪里是什么天兵?不过是一群溃败的逃兵,或者干脆就是披着官军皮的地痞流寇。他们比那些明火执仗的贼军更令人作呕——至少贼军还打着旗号,而这些人,只是在乱世中彻底撕下伪装,露出最卑劣本性的渣滓。他们不去打贼军,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贼”,甚至更甚。

杀人……终究和杀妖怪不同。妖怪是异类,是威胁,是巫女职责所在。而眼前这些,是活生生的人,是和她一样的……同类?这个念头在鬼脑中一闪而过,带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动摇。但下一刻,这丝动摇就被冰冷的现实碾碎了。

不杀他们,自己就会落入比死更可怕的境地。乱世之中,哪有什么道理可讲?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看着那几只即将触碰到自己衣角的肮脏手掌,鬼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没有怒吼,没有警告,她只是猛地抬起了握着御币的右手!

咻——!

一股冰冷的灵力瞬间注入御币!那原本普通的木杆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刺骨的灵力波动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扩散开来!

围上来的士兵们脸上的淫笑瞬间僵住,被这突如其来的、超乎想象的力量惊得目瞪口呆!那小头目伸出的手更是僵在半空,一股源自本能的巨大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妖……妖怪?!”他失声尖叫,声音因恐惧而扭曲变调。

然而,鬼的回答只有一个冰冷的动作。她手腕一抖,灌注了强大灵力的御币如同最锋锐的长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毫不犹豫地朝着离她最近、也是那小头目的脖颈,狠狠抽去!

白光闪过,血光乍现!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温热的液体混杂着碎骨碎肉猛地喷溅开来,糊了旁边一个士兵满头满脸。那小头目的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只剩下四肢还在无意识地抽搐。那双瞪得滚圆的眼睛里,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妈呀!真是妖怪!”

“快逃命哇!”

“妖…妖怪杀人了!!”

短暂的死寂后,是炸了锅般的鬼哭狼嚎!围上来的士兵们脸上的贪婪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取代。刚才还想着“快活”的念头荡然无存,只剩下逃命的欲望。他们像一群被惊散的乌鸦,怪叫着,推搡着,转身就想四散奔逃。什么同袍情谊,在直面非人力量的恐怖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然而,在博丽鬼眼里,这些四散奔逃的身影,早已与记忆中那些在火光中狞笑、毁灭她一切的贼兵面孔重叠在了一起。复仇的火焰在胸腔里疯狂燃烧,带着一种近乎发泄般的暴戾,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逃?一个都别想逃!

“嗖!嗤——!” 御币如毒蛇吐信,精准地贯穿了跑得最慢的一个士兵的后脑勺。那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猛地向前一扑,便再无声息。

鬼的身影再次闪动。她不再局限于御币,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纤细的脚裹挟着冰冷的灵力,狠狠踢在一个试图从她身侧溜过去的士兵背脊上!

“咔嚓——!” 清脆得令人眯眼的骨裂声响起!那士兵如同被重锤砸中的麻袋,整个人向前扑倒,口中鲜血狂喷,眼见是活不成了。

“噗!噗!” 又是两声闷响。御币化作白光,如同死神的镰刀,干脆利落地斩下两颗带着惊愕表情的头颅。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断颈处涌出,染红了脚下的焦土。

一个士兵眼看逃跑无望,绝望地挥舞着豁口的腰刀,嚎叫着反扑过来:“贼老天不让老子活!老子跟你拼了!杀全家的女魔头!” 污言秽语混合着绝望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垂死挣扎。

另外几个被逼到绝境的士兵也被这嚎叫激起了凶性,他们不再想着逃跑,反而红着眼睛,挥舞着手中破破烂烂的兵器,如同疯狗般朝着博丽鬼扑了过来!混乱中,一个挡路的同伴甚至被自己人胡乱挥砍的刀锋劈中肩膀,惨叫着倒下,更添了几分血腥的混乱。

鬼的瞳孔微微一缩。面对这种毫无章法、纯粹依靠本能和凶性的乱劈乱砍,她反而有些措手不及。她习惯了灵力的碾压,却对这种泼皮无赖般的近身缠斗经验不足。御币一时挥舞不开,她只能凭借本能不断后退闪避,脚下有些踉跄。

“杀了她!剁了她!”

“为头儿报仇!”

“扒了她的皮!”

士兵们见她后退,凶焰更盛,攻势越发疯狂。几把豁口刀带着风声,劈头盖脸地砸下,好几次都险险擦过她的身体。一个士兵甚至瞅准她后退的空档,猛地一个前扑,试图抱住她的腿!

强烈的危机感和对这些兵痞深入骨髓的厌恶,如同火星点燃了干柴!鬼眼中厉色一闪,体内那股冰冷的灵力再也无法抑制,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毫无保留地向着四周疯狂倾泻!

“嗡——!”

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几道深邃如墨、边缘却带着诡异扭曲感的黑色光束,毫无征兆地从鬼周身爆发出来!它们并非笔直射出,而是如同狂舞的毒蛇,带着毁灭性的腐蚀气息,瞬间扫过扑来的士兵!

“嗤嗤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热油浇在冰面上的消融声!被黑色光束扫中的士兵,身体如同烈火中的雪块,瞬间被溶解、腐蚀!坚硬的骨骼在接触到光束的刹那便化为飞灰,血肉更是直接汽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那几名最凶悍的士兵连同他们手中的武器,就在这诡异而恐怖的黑色光束中,彻底湮灭,只在原地留下几缕袅袅升起的、带着焦臭味的黑烟。

尘埃落定。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混合着尘土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

鬼拄着御币,微微喘息。原本整洁的巫女服上溅满了星星点点的暗红,秀气的脸颊上也沾着几滴血污,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从地狱爬出的修罗。她环顾四周。

那些躲藏在断壁残垣后窥视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骇。冲突刚起时,有人吓得抱头鼠窜,也有人壮着胆子留下,盘算着等官兵死了,好上去扒下几件还算完整的衣服或鞋子。然而,眼前这超乎想象的杀戮景象——那干净利落的斩首、腰斩,尤其是最后那几道将人直接“抹除”的恐怖黑光——彻底击碎了他们任何捡便宜的念头。

那不是人能做到的!那是妖魔!是煞星!

当鬼冰冷的目光扫视过来时,那些窥视的眼睛瞬间缩了回去,如同受惊的兔子。心理承受能力差的,连滚爬爬地逃向更深的废墟深处,只留下一串仓惶的脚步声。剩下的胆子稍大的,也脸色煞白,瑟瑟发抖地缩在掩体后面,大气不敢出。

鬼的目光落在地上散落的几串铜钱上。那是之前被士兵们从老妇人怀里抢走,又在混乱中掉落的。她沉默地走过去,俯身将它们一一捡起。冰冷的铜钱沾着尘土和暗红的血迹。

她拿着铜钱,朝着之前老妇人被推倒的方向走去,人群瞬间又是一阵骚动。她还没走近,那些缩在掩体后的流民就像见了鬼一样,连滚带爬地向后缩去,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排斥,哪里还找得到那个老妇人的影子?

鬼的脚步停住了。她看着眼前这群形容枯槁、眼神麻木又充满惊惧的人,沉默了片刻。然后,她抬起手,将那几串沾血的铜钱,朝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用力地抛了过去!

铜钱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叮叮当当地落在焦黑的泥土上。

短暂的死寂。

下一刻,刚才还吓得瑟瑟发抖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贪婪压倒了恐惧!

“钱!是钱!”

“我的!别抢!”

“滚开!是我先看到的!”

几个离得近的、胆子最大的流民如同饿狼扑食般冲了上去,手脚并用地争抢着地上的铜钱。动作慢的晚了一步,立刻红了眼,对着前面抢到钱的人拳打脚踢,试图把东西抢过来。一时间,咒骂声、哭嚎声、厮打声混杂在一起,比刚才的杀戮场面更显得混乱不堪。只是为了那几枚在太平年月或许够买几个炊饼,如今却可能连半碗粥都换不到的铜钱。

鬼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心中的冰冷,不知何时,悄然渗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这些人,他们或许也曾是田埂间劳作的农夫,是市井中吆喝的商贩,是膝下承欢的父母……他们本不该是这样的。这愚蠢的世道,这糟糕的战乱,像一把把钝刀子,把他们一点点剐成了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为了活命,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做得出来。

不知是谁,在混乱中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神…神仙…是神仙娘娘显灵了!求神仙娘娘赏口吃的吧!稀粥…草根…什么都行啊!”

“神仙娘娘开恩啊!”

“救救我们吧神仙娘娘!”

“给口吃的吧!”

这称呼如同瘟疫般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抢夺铜钱的厮打暂时停止了,一双双带着卑微祈求、却又深藏着绝望的眼睛齐刷刷地望向鬼。那眼神里混杂着敬畏、恐惧,还有一丝抓住救命稻草的希冀。他们跪在地上,朝着鬼的方向磕头,额头沾满了泥土。

“神仙娘娘……”

鬼的心湖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称呼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这陌生的、带着某种寄托的称谓,让她冰冷坚硬的心防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然而,这松动也仅仅是一瞬。面对那一双双充满饥渴的眼睛,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给不了。她不是神仙,她只是一个被仇恨驱使的复仇者。她身上除了这身巫女服和御币,空空如也。一股无力感悄然爬上心头。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强烈的的危机感如同冰水般当头浇下!鬼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猛地扭身回头!

晚了!

几根削尖的木棍,还有两把豁口卷刃的腰刀,带着破风声,已经劈头盖脸地朝着她的头顶和身子狠狠砸下、砍来!攻击者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还跪在地上磕头、喊着“神仙娘娘”的几个流民!他们眼中哪里还有半分祈求?只剩下赤裸裸的、被贪婪和绝望扭曲的凶光!那光芒深处,甚至隐隐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食欲!

鬼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想要躲避,想要反击,但身体却传来一阵强烈的虚脱感。先前斩杀溃兵,尤其是最后那毫无保留的爆发,已经抽空了她大半的气力。此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她的动作终究慢了一拍。脚步像是灌了铅,挥动御币的手臂也显得沉重迟滞。她勉强侧身避开了最致命的头顶一击,但一根带着尖刺的粗木棍还是狠狠砸在了她的左肩胛骨上!

“唔!” 剧痛传来,鬼闷哼一声,身体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骨头传来的呻吟。

“大家一起上!她身上肯定还有好东西!”

“扒了她的皮!这身衣服也能换粮!”

疯狂的低吼在耳边响起,更多的身影从旁边的废墟中扑了出来,眼中闪烁着同样的凶光。鬼看着这些因绝望而彻底扭曲的面孔,心中那点刚刚泛起的悲凉瞬间被冰冷的现实碾得粉碎,只剩下自嘲。

(果然……高估自己了……)

(那个妖怪……说得没错……)

(连这些人都应付不了……谈何复仇?)

筋疲力尽,肩背剧痛,面对四面八方涌来的、如同鬣狗般贪婪疯狂的袭击者,鬼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茫然。或许……就这样结束也好?这肮脏的乱世,这无止境的复仇……

她的动作似乎又慢了几分,面对再次劈砍而来的豁口刀,她甚至有些放弃了闪避的念头。那冰冷的刀锋,带着死亡的气息,在她眼中迅速放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唰——!”

一道边缘流淌着深邃紫光的隙间,毫无征兆地在鬼的身前猛然张开!那裂隙深邃无比,仿佛通往另一个次元,瞬间吞噬了砍向鬼的刀锋,也吞噬了鬼踉跄的身影!

鬼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包裹、拉扯。周围流民的嚎叫、嘶喊,破空的风声……所有嘈杂的声音瞬间远去、消失。眼前只剩下那片由无数窥视眼瞳构成的、令人眩晕的奇异背景。

她消失了。只留下那群扑了个空、面面相觑、脸上交织着惊愕、茫然和未能得逞的暴怒的人群,在长安城郊的废墟中呆立着。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和那些沾血的铜钱,无言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

永远亭偏殿,熏香袅袅,本该是风雅之地,此刻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硝烟。星暝盯着手里那把怎么看怎么别扭的牌,感觉脑仁嗡嗡作响。辉夜笑意盈盈,指尖在玉牌上轻轻滑过,带着几分猫捉老鼠的闲适。八云紫摇着桧扇,眼波流转,仿佛看透一切。帝的兔耳朵一抖一抖,嘴角却噙着一抹狡黠。只有星焰低着脑袋,因为向星暝“通风报信”而被“民主投票”暂时关进结界里。

“三条。”辉夜打出一张牌,声音清亮。

星暝正琢磨着要不要碰,眼角的余光却猛地捕捉到紫那只拢在袖口下的手,似乎极其短暂地、极其隐蔽地动了一下——就像是指尖在布料上轻轻一捻。紧接着,紫面前的牌河边缘,空气似乎极其微弱地扭曲了那么一瞬,快得如同错觉。

“哈!”星暝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一拍大腿,指着紫嚷道,“紫!你作弊!刚才是不是用隙间了?绝对用了!我看到你的小动作了!别想抵赖!”

紫手中的桧扇“啪”地一声合拢,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反而更添了几分无辜:“哎呀呀,小星暝,输急眼了就开始血口喷人可不好哦~”她慢悠悠地将扇骨点在唇边,“姐姐我坐在这里,可是规规矩矩,牌品一流。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用隙间了?嗯?”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星暝梗着脖子,气呼呼地,“就在刚才!牌河边上!空气都抖了一下!不是隙间是什么?肯定是你偷偷换了牌!不然怎么解释我这么背运?”他越说越觉得有理,之前被联手“围剿”的憋屈一股脑涌上来,“不行!你必须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还有牌桌上的损失!我要求重来!或者……或者直接算我赢一把!”

“哦?是吗?”紫的笑意更深了,她环视牌桌,扇尖优雅地指向辉夜和帝,“我和在场的大家,可都不这么认为呢。辉夜殿下,你以为呢?”

辉夜立刻以袖掩面,眉眼弯弯:“星暝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牌技不精,怎能胡乱攀咬他人呢?我们可是正正经经地打牌,贤者大人更是光明磊落。你这样……可有点输不起的味道了哦。”她轻轻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

“就是就是!”帝立刻跟上,努力摆出严肃的样子,但眼底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星暝大人,帝看得清清楚楚,紫大人一直规规矩矩的!您可不能因为自己老是摸不到好牌就赖别人!这样太没风度啦!帝都替您脸红呢!”她故意火上浇油。

“你们……!”星暝看着眼前这沆瀣一气的三人组,感觉自己像被围观的猴子,气得差点跳脚。他指着紫:“三比一?这算哪门子公道!分明是你们串通好了欺负人!紫你仗着人多势众耍赖!”

紫的笑容里带着点小得意:“小星暝,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多势众……有时候就是最大的道理哦。”她微微倾身,语气带着一丝“好心”的劝告,“与其在这里做无谓的挣扎,不如想想怎么做好血本无归的心理准备?毕竟,欠下的东西,还有给永琳当苦力的日子,看起来是跑不掉咯~”

星暝看着辉夜那“和善”的笑容,再想想永琳实验室里那些冒着诡异泡泡的坩埚和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药材罐子,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颓然地坐回垫子上,像只斗败的公鸡,长长地、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唉……算了算了,跟你们这帮家伙玩牌,算我倒霉。”他嘟囔着,心里却飞快地盘算起来。幸好他早就学乖了!自从在辉夜这里栽过好些个大跟头后,他就养成了“打欠条”的优良传统。除非辉夜实在缠得紧,或者像今天这样被逼到绝境,他才会忍痛割爱,随便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点“压箱底”的、自己都记不清来历的“小玩意”,意思意思塞过去堵她的嘴。哼哼,姜还是老的辣啊!

想到这里,星暝心里稍微平衡了点,脸上甚至露出一丝自得。他刚想得意一下,目光扫过牌桌——笑意盈盈的辉夜(年龄成谜)、老神在在的八云紫(自称17岁)、还有那只腹黑兔因幡帝(度过的岁月同样深不可测)……

星暝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呃……等等……

好像……

他才是这牌桌上……最年轻的那个?

这“姜”……好像也没多“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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