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体修宗门废墟外围,千里云空。
三道颜色各异的遁光撕裂罡风,悬停于翻滚的阴云之下,显露出三道气息渊深的身影。
天剑宗长老——白眉垂肩,背负一柄样式古拙的长剑,青色道袍在狂风中纹丝不动,此刻他面色凝重如铁,锐利的目光死死钉在废墟深处那片尚未平息的能量混沌上。他手中一枚遍布裂纹的玉珏正微微发烫,那是感应到元婴级意志碰撞后留下的残痕。
“枯骨老魔的气息……彻底散了。”白眉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不是退走,是溃灭!被一股……更暴戾、更混乱的力量,硬生生撕碎、湮灭!”
一旁,妙音阁阁主苏清漪,一袭素雅宫装,风姿绰约,此刻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再无半分从容。她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袖口,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兵煞!是葬兵渊沉积万载的兵煞戾气被彻底引爆了!何等疯狂?何等霸道的引动之法?竟能以此为刃,斩灭元婴意志投影!”她妙目流转,捕捉着空气中残留的每一丝波动,“那核心处……还有一股微弱却极其坚韧的‘力’之意境残留,像……像被砸碎又强行粘合起来的山岳!”
“呼凡!”
如洪钟炸响的声音来自金刚门门主雷烈。这光头巨汉浑身肌肉虬结,宛如精钢浇筑,此刻双目圆睁,精光爆射,死死盯着废墟方向,仿佛要穿透那混乱的能量尘埃看清真相。“是那小子的气息!虽然微弱得快散了,但老子认得出来!那股子蛮牛般的死倔,还有那……那件护身宝物的味道!他娘的!他一个金丹体修,真把枯骨老鬼的投影给干爆了?!”雷烈的语气充满了荒谬感,但废墟深处传来的、那属于枯兵冢的滔天戾气与一丝微弱却顽强不屈的“力”之印记,却由不得他不信。
轰隆——!
废墟深处,葬兵渊方向最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巨兽垂死的呜咽,随即,那冲霄而起的混乱能量光柱终于开始缓缓回落、消散。但那股弥漫开来的、令人心悸的毁灭余波,以及枯骨老魔意志彻底溃散的“空寂”感,却如同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感知到此地异变的仙岛修士心头。
千里之外尚且如此,废墟核心区域,早已是一片死寂的末日景象。
葬兵渊。
曾经插满残兵的巨大深渊,此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犁过。地面遍布深不见底的巨大沟壑,焦黑的金属融化成粘稠的液体,在坑洼处缓缓流淌、凝固。无数曾经巨大如山的残兵断刃,此刻或被彻底蒸发,或扭曲断裂成更加细碎、布满裂痕的金属残骸,如同被嚼碎后吐出的骨头渣,散落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焦糊味,以及一种沉淀了万载、此刻却被彻底释放的怨毒兵煞气息,吸一口都让人神魂刺痛,几欲作呕。空间极不稳定,细小的、漆黑的虚空裂痕如同蛛网般时隐时现,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吞噬着周围稀薄的灵气和尘埃。
三道远比白眉等人更加凝练、更加磅礴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葬兵渊边缘扭曲、融化的金属断崖之上。空间在他们脚下如同温顺的水波,微微荡漾。元婴期的灵压自然而然散开,将周围狂暴的能量乱流和残留的兵煞戾气强行排开数丈,形成一个相对稳定的区域。
一位身着墨绿长袍、面容枯槁、眼窝深陷如同骷髅的老者,正是玄阴宗另一位元婴老祖——“噬魂叟”阴九幽。他伸出枯瘦如鸡爪的手指,凌空一抓,一缕精纯却混乱不堪、带着强烈怨毒与惊惧的死气被他强行从虚空中剥离出来,缠绕在指尖。
“枯骨……老鬼……”阴九幽的声音嘶哑难听,如同砂纸摩擦,“他的意志投影……被某种……极其混乱狂暴的力量……瞬间撕碎了核心。残留的意念里……只有极致的怨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他深陷的眼窝中,两点惨绿的鬼火剧烈跳动,显示着内心的不平静。枯骨的实力他清楚,哪怕只是一缕投影,在这古战场废墟内,也足以横行无忌。
“混乱狂暴……引动此间戾气?”天剑宗太上长老“无锋剑尊”李道一眉头紧锁。他一身洗得发白的麻布长衫,身形瘦削,却如同一柄藏于鞘中的绝世神剑,锋芒内敛,渊渟岳峙。他并指如剑,对着下方一片狼藉的深渊轻轻一划。嗤!一道无形却凝练到极致的剑气射出,精准地剖开一片凝固的金属熔岩和堆积的残骸。
尘土与碎屑被剑气拂开,露出了下方触目惊心的景象:一个直径数十丈的恐怖深坑!坑底并非岩石或泥土,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琉璃化状态,暗沉、光滑,却又布满蛛网般密集的裂痕。深坑边缘,金属呈放射状扭曲、融化、翻卷,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拳狠狠砸入大地,再狂暴地撕扯开来!
“嘶……”妙音阁的太上长老,一位风韵犹存、气质温婉如水的宫装美妇“流音仙子”云梦瑶,此刻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美眸中满是震撼,“好霸道的纯粹力量!好恐怖的毁灭性能量对冲!这绝非简单的自爆……更像是将数种截然不同、甚至互相冲突的极端能量,以某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强行糅合,再瞬间引爆!”她素手轻扬,指尖流淌出几缕空灵的音符,音符融入空气,捕捉着残存的气息波动。“大地本源……狂暴气血……凶戾兵煞……污秽死气……还有……一股微弱却坚韧不屈的‘力之意境’……天!他如何做到的?这简直是在刀尖上起舞,稍有不慎,第一个被撕碎的就是他自己!”
“找到了!”阴九幽忽然低喝一声,身形一晃,已出现在深坑边缘一处相对“完好”的角落。这里斜插着一柄巨大的断戟,断戟根部被某种强大的冲击力砸得深深嵌入琉璃化的地面,戟身弯曲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布满了细密的裂痕。而在断戟下方,堆积着一层厚厚的、混合着金属粉尘和焦黑碎屑的“土堆”。
阴九幽枯手一挥,一股阴风卷过,表层的尘埃被拂去。
露出下方半掩埋的身影。
正是呼凡!
或者说,是一具几乎无法被称之为“人形”的焦黑残骸。
他全身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混合着金属熔渣和自身碳化血肉的“壳”,漆黑如墨,龟裂处处。左臂齐肩消失,断口处一片焦糊,不见丝毫血迹。右臂以一种极其扭曲的角度反折在身后,五指深深抠进地面,指骨尽碎。胸腹部位更是惨不忍睹,巨大的凹陷清晰可见,透过焦黑的裂口,隐约可见内部同样布满裂痕、黯淡无光的琉璃色胸骨,以及……空荡了大半、仅有些许焦糊肉丝粘连的内腔!头颅低垂,覆盖着厚厚的黑灰,看不清面容,只有几缕同样焦枯的头发黏在额角。
没有呼吸。
没有心跳。
没有一丝一毫的生命气息逸散出来。
如同一块被烈火煅烧后又投入冰水淬炼的顽铁,冰冷、死寂、残破不堪。
然而——
当三位元婴大能的目光落在那焦黑残躯之上时,却都瞬间凝滞!
“这……这是……”流音仙子云梦瑶掩口惊呼,美眸中异彩连连,充满了难以置信。
只见呼凡那焦黑龟裂的体表之下,并非完全的毁灭。在那些最深、最狰狞的裂口深处,在那几乎碎裂的琉璃色骨骼缝隙之间,竟隐隐透出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暗金色毫芒!这毫芒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却顽强地存在着,带着一种历经毁灭而犹自不屈的磅礴生机!
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意志!
这股意志并非外放,而是深深内敛,沉凝在每一寸残破的躯壳、每一丝黯淡的金芒之中。它厚重如山,承载着万钧重压而不垮;它炽烈如火,在冰冷的死亡灰烬下倔强燃烧;它坚韧如百炼精钢,历经千锤百打而锋芒暗藏!仅仅是感知到这股内敛到极致的意志残留,就让三位元婴修士都感到一丝心神微震,仿佛面对的并非一具残破尸骸,而是一座被天雷劈碎、被地火焚烧、被洪水冲刷……却依旧倔强地矗立在大地之上,沉默地积蓄着力量,等待浴火重生的太古神山!
“熔金骨玉……不灭战意?”李道一眼中精芒爆射,如同实质的剑光扫过呼凡的残躯,试图洞悉其内在奥秘,“此子所修体术,竟已触摸到‘玉骨金身’‘意志不磨’的上古体修至高门槛?虽只一丝雏形,残缺不堪……但这股意志……这股在绝境中爆发、在毁灭中涅盘的意志……好生霸道!”他古井无波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动容。体修之路艰难无比,能走到呼凡这一步,在金丹期便触及这等境界的,闻所未闻!
阴九幽枯槁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深陷的眼窝里,惨绿鬼火明灭不定,死死盯着呼凡残躯上那微弱却刺眼的暗金毫芒,以及那股让他都感到一丝不舒服的坚韧意志。枯骨投影被毁的怒火与眼前这具残躯带来的震惊交织在一起,让他周身死气不受控制地翻涌。
“哼!”阴九幽一声冷哼,如同夜枭啼哭,打破了短暂的寂静,“意志再强,也不过是具尚未凉透的尸骸!枯骨老鬼大意轻敌,投影被这葬兵渊戾气所趁,才遭此劫!此子……当挫骨扬灰,神魂俱灭,以泄吾友之恨!”枯瘦的手掌抬起,灰黑色的死气凝聚,一股冻彻骨髓、灭绝生机的恐怖气息瞬间锁定了下方那焦黑的躯体。
“阴道友且慢!”李道一的声音平静响起,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锋锐。他并未动作,但一道无形的剑气场域已悄然笼罩在呼凡残躯上方,将阴九幽散发的死气隔绝开来。“此子生死尚未可知,且此地乃古战场废墟,非玄阴宗私域。枯骨道友投影降临,意欲何为,我等心知肚明。如今技不如人,投影溃散,便要迁怒于一具……可能已死的残躯?玄阴宗行事,何时如此下作了?”
“李道一!你!”阴九幽勃然大怒,周身死气狂涌,化作无数狰狞鬼面嘶嚎,“此子杀我玄阴宗长老、执事无数,更毁枯骨道友投影,此乃不死不休之仇!你天剑宗,莫非要包庇此獠,与我玄阴宗为敌?!”
“包庇?”流音仙子云梦瑶莲步轻移,挡在呼凡残躯与阴九幽之间,声音依旧温婉,却带着清冷的疏离,“阴长老言重了。此子与贵宗恩怨,是非曲直,仙岛自有公论。如今他气息全无,生机断绝,仅余一点意志残辉与些许异象,是否真的陨落尚在两可之间。再者,他引爆葬兵渊,重创枯骨道友投影,此等惊世之举,其中隐秘,关乎此古战场废墟核心之秘,甚至可能触及上古体修传承真谛。如此重要之‘物证’,岂能由阴长老一人,说毁便毁?”她妙目扫过下方焦黑的身影,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探究与凝重。“更何况……诸位难道没发现,此地残留的枯骨道友死气,与此子身上的某种气息……似乎有被强行‘炼化’‘融合’的痕迹?此等手段,闻所未闻!”
此言一出,李道一和阴九幽同时心神一震,再次仔细感应。
果然!在呼凡那焦黑残躯最深处,在那暗金色的毫芒核心,极其微弱地,混杂着一丝属于枯骨老魔的、精纯却已被彻底打散、抹去意志烙印的死寂本源气息!这丝气息并非侵蚀,而是被某种更霸道、更混乱的力量强行吞噬、碾碎,化为了那暗金光芒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养料!
嘶——!
这个发现,让见多识广的三位元婴大能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吞噬炼化元婴修士的力量本源?哪怕只是一缕投影的本源,也绝非金丹修士可以想象!此子修炼的,到底是什么邪门功法?!
阴九幽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此子若真能炼化枯骨的力量……绝不能留!但他也明白,有李道一和云梦瑶在场,他绝无可能轻易得手。强行出手,只会引发元婴大战,后果难料。
就在三位元婴老祖于葬兵渊废墟之上对峙,气氛凝重如铁之时——
【叮!检测到外部高能环境持续刺激……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低于临界值……检测到特殊状态‘涅盘余烬’运行中……】
【被动签到触发!地点:葬兵渊核心(涅盘余烬态)。】
【签到成功!】
【获得奖励:涅盘灰烬(微量)。效果:加速‘涅盘余烬’状态下生命本源与意志碎片的融合效率。微弱提升肉身对毁灭性能量因子的耐受性。】
呼凡那沉入无边黑暗死寂的意识深渊最底层。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只有永恒的冰冷与虚无。
然而,就在这绝对的死寂之中,一点极其微弱、却蕴含着不朽战意的暗金色光点,如同在无尽寒夜中倔强闪烁的星火,始终未曾彻底熄灭。这正是那“残缺的古体修不灭战魂意志碎片”!
此刻,一股温润磅礴、蕴含着大地厚重与无限生机的暖流(万年石钟乳),正如同涓涓细流,缓慢却持续地滋养着这枚残破的意志碎片,也浸润着呼凡意识最深处那同样残破不堪、布满裂痕、光芒黯淡到极致的熔金色精神烙印。
而刚刚被动签到时融入的、那微不可查的“涅盘灰烬”,则如同投入干涸大地的一缕春雨,悄然加速了这个滋养与融合的过程。
嗡……
意志碎片微微震颤了一下。
刹那间,无数破碎、混乱、却又充满铁血与不屈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冲入呼凡沉寂的意识!
他“看”到了!
看到赤红如血、燃烧着永不熄灭战火的无垠大地!
看到顶天立地、肌肉虬结如龙、皮肤闪烁着古铜光泽的巨人,仰天发出撼动星河的咆哮!
看到无数巨人结成战阵,气血狼烟直冲霄汉,化作撕天裂地的巨斧、贯穿寰宇的长矛、镇压万古的神山!
看到遮天蔽日的恐怖魔影降临,巨人们浴血搏杀,身躯破碎,骨断筋折,却无一人后退!断臂犹挥拳,残躯亦冲锋!
看到一尊最为雄伟的巨人,在漫天血雨与破碎的星辰中,被数道灭世魔光贯穿胸膛!他怒目圆睁,发出最后的战吼,整个身躯轰然炸裂,血肉骨骼化作最纯粹的力量洪流,将一尊万丈魔影硬生生撞入时空裂缝!那自爆的意志核心,一点不灭的战意灵光,裹挟着破碎的力量本源,穿透了时空……
这些画面混乱、狂暴、充满了毁灭与悲壮,却又蕴含着一种“一力破万法”、“我身即天地”、“战魂永不熄”的恐怖意志!
“吼——!!!”
呼凡沉寂的意识核心,那枚布满裂痕、黯淡无光的熔金色烙印,在这股外来战魂意志碎片的冲击与滋养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顽铁,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烙印剧烈震颤,发出无声的咆哮!
烙印之上,那些原本细密的裂痕,在战魂碎片带来的不朽战意冲刷下,竟开始缓慢地弥合!虽然依旧脆弱,虽然光芒依旧黯淡,但其核心,却多了一丝亘古苍凉、百战不磨的厚重质感!
与此同时,外界,呼凡那焦黑如炭、死寂冰冷的残破躯体内。
那深藏于琉璃色碎骨深处、龟裂脏腑缝隙间的暗金色毫芒,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陡然明亮了一丝!光芒流转间,一股微弱到极致、却又真实存在的吸力,悄然产生。
呼凡胸口那巨大的、空荡的凹陷处,焦糊的肉芽极其缓慢地、以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开始蠕动、生长、试图连接。残存的、如同干涸河床般的经脉断口处,一丝丝比头发丝还要纤细的暗金色“溪流”,艰难地重新凝聚、流淌,所过之处,将侵入体内的狂暴能量残渣(混乱的兵煞、枯骨死气残余)强行包裹、碾磨、炼化!虽然效率低得令人发指,炼化出的能量也微弱不堪,但这无疑是一个从“彻底毁灭”转向“艰难重生”的信号!
更神异的是,他那条彻底碳化坏死、如同枯枝的左臂断口处。焦黑的碳化物下方,一点温润如玉、蕴含着磅礴生机的乳白色光点(万年石钟乳的核心)正缓缓释放着力量。在这生机的刺激下,断口边缘的骨骼深处,竟有极其细微、如同玉屑般的晶莹骨粉,在缓慢地析出、凝聚……
【精神烙印稳定性:1.1%→1.3%!融合‘不灭战魂意志碎片’中……缓慢修复中……】
【肉身崩坏度:99.8%→99.7%!‘涅盘余烬’状态生效!‘万年石钟乳’生效!超低速再生启动!能量来源:炼化体内残余异种能量、吸收环境游离灵气(微弱)、消耗‘大地之铠’逸散能量(微量)。】
【警告!修复速度远低于环境伤害!宿主仍处于极度濒死状态!】
煤球冰冷而精确的报告,在呼凡沉寂的意识边缘一闪而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未能激起丝毫涟漪。他的意识,依旧沉沦在那片由不屈战魂碎片带来的、血与火的古老战场幻象之中,进行着无声的蜕变与抗争。
葬兵渊上空。
三位元婴老祖的灵觉何其敏锐?几乎在呼凡体内那丝微弱吸力产生、暗金毫芒稍亮的瞬间,他们的目光便再次聚焦!
“嗯?!”阴九幽眼中鬼火一跳,杀机暴涨,“果然没死透!好顽强的蟑螂命!此等邪异,留之必成大患!”他枯手一抬,死气再次翻涌。
“阴长老!”李道一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出鞘半寸的利剑,锋锐之气直逼阴九幽,“此子生机复苏,更证明其价值!他此刻状态奇异,乃研究上古体修秘法、乃至对抗域外邪魔戾气的绝佳‘样本’!你若敢在此刻动手……”他背后的古剑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一股斩断万物的凌厉剑意冲天而起!
云梦瑶也上前一步,素手间一枚玉簪浮现,散发出空灵却令人神魂凝滞的音波力场:“阴道友,三思。此子关乎重大,已非玄阴宗一宗之事。不若由我等三人共同出手,将其残躯与周遭空间一同封印,带回仙岛,交由诸派共议处置?枯骨道友之事,玄阴宗亦可借此提出条件。”她给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但维护之意不言而喻。
阴九幽脸色阴晴不定,枯手紧握,死气翻腾。他死死盯着下方那具焦黑残躯上微弱却刺眼的暗金光芒,感受着李道一和云梦瑶毫不退让的气势,最终,那翻腾的死气缓缓收敛。
“哼!好!便依云仙子之言!”阴九幽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但此獠杀我玄阴宗门人之仇,毁枯骨道友投影之恨,我玄阴宗绝不会善罢甘休!待诸派共议之后,若不能给我宗一个满意的交代……哼!”他撂下狠话,枯手一挥,一道灰黑色的符箓打出,化作一道死气锁链,缠向呼凡残躯。
李道一和云梦瑶对视一眼,也同时出手。
李道一指尖剑气吞吐,化作一个由无数细小符文组成的淡金色剑笼,笼罩而下。
云梦瑶玉簪轻点,一圈圈无形的音波涟漪扩散,形成一个稳固的空间隔层。
三道元婴级的封印之力交织落下,将呼凡那残破不堪、生机微弱如风中残烛的躯体,连同其周围数丈空间,彻底封禁、凝固!如同一块镶嵌在焦黑废墟中的、包裹着死寂与微弱生机的诡异琥珀。
做完这一切,三位元婴老祖不再停留,各自卷起灵光,带着那被封印的空间“琥珀”,瞬间消失在扭曲的葬兵渊上空。
玄阴宗,枯骨峰。
阴森的大殿深处,万载玄冰都无法驱散的刺骨寒意弥漫。
噗!
一只由整块“九幽寒玉”雕琢而成的茶杯,被一只枯瘦、惨白、缠绕着浓郁死气的手掌硬生生捏成了齑粉!玉粉从指缝间簌簌落下,尚未落地,便被那恐怖的死气冻结、湮灭成虚无。
“呼……凡!”
嘶哑、怨毒、蕴含着滔天怒火与一丝……难以置信惊悸的声音,如同千万根冰针,刺破了大殿的死寂。枯骨老魔的本体盘坐在一方由无数骷髅头骨垒砌而成的祭坛之上,脸色惨白如纸,比平时更加形销骨立,周身气息剧烈波动,显然意志投影被彻底打爆,对其本体也造成了不轻的反噬。
他空洞的眼眶中,惨绿色的魂火疯狂跳动,倒映着面前一面由黑气凝聚的魔镜。镜中,正反复回放着意志投影溃散前最后传回的画面碎片:那蝼蚁般的身影在骨爪下爆发出混沌风暴……葬兵渊戾气逆冲九霄……还有那焦黑残躯上,最后亮起的一丝微弱却让他灵魂都感到刺痛的不屈金芒!
“引动葬兵渊万载戾气……炼化本座死气本源……意志不灭……玉骨金身雏形……”枯骨老魔每吐出一个词,大殿内的寒意和死气就浓郁一分,空气都发出被冻结的“咔咔”声。“此子……此子断不能留!必须在他真正成长起来之前……彻底抹杀!”
“师尊息怒!”
大殿下方,数名气息阴冷、身着玄阴宗核心长老服饰的金丹修士噤若寒蝉地跪伏在地。为首一人,面色苍白阴鸷,正是枯骨老魔的大弟子“鬼手”厉千魂。他感受到师尊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硬着头皮道:“李道一、云梦瑶、阴九幽三位老祖已将那呼凡残躯封印带回,言明交由诸派共议。此刻……恐怕已至‘天枢岛’……”
“共议?哼!”枯骨老魔发出一声夜枭般的厉笑,“不过是觊觎此子身上的秘密,想分一杯羹罢了!李道一那伪君子,云梦瑶那贱人!还有阴九幽那个废物!连一具半死的残躯都抢不回来!”
他猛地起身,枯骨般的身形带起一阵刺骨的阴风:“传令下去!本座要亲赴天枢岛!我倒要看看,谁敢阻我玄阴宗复仇!那呼凡残躯,必须交由我枯骨峰处置!否则……”他眼中魂火暴涨,森然道:“便休怪本座引动‘九幽玄冥大阵’,让这仙岛……提前感受一下永夜的滋味!”
恐怖的元婴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席卷整个枯骨峰!所有弟子、长老无不瑟瑟发抖,匍匐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厉千魂更是额头冷汗涔涔,连忙叩首:“弟子遵命!即刻传讯天枢岛!”
他知道,师尊这次是真的动了真怒,甚至不惜以宗门底蕴相威胁!那个叫呼凡的金丹体修……不,现在或许该称其为“蛮王”呼凡了……他捅破天了!
与此同时,仙岛各处。
葬兵渊那场短暂却惊天动地的元婴级意志交锋,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滔天巨浪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席卷整个仙岛修行界!
自由港,黑石酒馆。
这座鱼龙混杂的消息集散地,此刻人声鼎沸,气氛狂热到顶点!
“听说了吗?!爆炸性消息!枯骨老魔!玄阴宗那位元婴老祖的意志投影,在古战场废墟……被人打爆了!”一个尖嘴猴腮的修士唾沫横飞,激动得手舞足蹈。
“放屁!元婴老祖的投影?那是什么概念?吹口气都能灭杀金丹巅峰!谁能打爆?你喝多了吧?”立刻有人嗤之以鼻。
“千真万确!老子刚从‘听风阁’买的绝密情报!花了大价钱!”另一个满脸横肉的体修大汉拍案而起,震得酒杯乱跳,“动手的是谁?说出来吓死你们!就是那个被玄阴宗追杀了小半年,悬赏高得吓人的‘蛮王’呼凡!”
“呼凡?那个用馒头噎死金丹的?”
“就是他!情报上说,那呼凡在古体修宗门废墟深处,引爆了葬兵渊万载戾气,以身为炉,搞了个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爆炸,硬生生把枯骨老魔的投影给炸没了!连天剑宗、妙音阁、金刚门的三位元婴老祖都被惊动,亲自赶过去了!”
“嘶……引爆葬兵渊?我的老天爷!那地方老子远远看一眼都神魂刺痛,他敢引爆?”
“何止引爆!听说最后时刻,那呼凡都碎成渣了,愣是凭着一点不灭意志,把枯骨老魔的死气都炼化了一丝!现在残躯被三大元婴封印带走了!玄阴宗那边,枯骨老魔本尊据说气得捏碎了心爱的九幽寒玉杯,扬言要亲赴天枢岛讨说法!”
“牛逼!太牛逼了!金丹硬撼元婴投影,还他娘的赢了!‘蛮王’这称号,实至名归!以后谁再说体修是莽夫,老子第一个啐他一脸!”
“何止是赢!这是逆天啊!仙岛多少年没出过这种狠人了?玄阴宗这次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酒馆彻底沸腾了!惊呼声、赞叹声、倒吸冷气声、拍桌子叫好声响成一片。“蛮王”呼凡的名字,如同飓风般刮过每一个角落,带着震撼、敬畏和一丝丝狂热。一个金丹体修,完成如此逆天之举,这已不仅仅是实力的证明,更是一种打破常理、挑战权威的象征!无数底层修士、尤其是体修,仿佛看到了一道刺破阴云的曙光!
天剑宗,洗剑池畔。
一袭白衣,清冷如月中仙子的凌霜雪静静伫立。她刚刚结束闭关,稳固了金丹后期的修为,眉宇间剑气更显凛冽。一名心腹侍女正低声向她汇报着刚刚传来的、震动仙岛的爆炸性消息。
“……引爆葬兵渊,重创枯骨意志投影,自身……疑似陨落,残躯被三位元婴老祖封印带走……”侍女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凌霜雪握着“霜魄”剑柄的纤手,指节微微泛白。清冷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冰湖碎裂,掀起惊涛骇浪。那个在黑石堡地火室中挥汗如雨、眼神倔强的身影;那个在荒野追杀下狼狈逃窜、却总能绝处逢生的身影;那个在自由港拍卖会上一掷千金、又惹下泼天大祸的身影……最终,竟在古战场深处,以如此惨烈、如此震撼的方式,绽放出足以让元婴都为之侧目的光芒?
“引爆戾气……炼化死气……不灭意志……”凌霜雪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压。她自诩剑心通明,天赋卓绝,但设身处地,她自问在那种绝境下,除了引颈就戮,绝无第二种可能!
一股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是震撼?是敬佩?是惋惜?还是……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超越的不甘?
“呼凡……”她望着洗剑池中倒映的冷月,低语呢喃,“‘蛮王’……你当得起此名。”
金刚门,撼天殿。
“哈哈哈哈!好!好小子!干得漂亮!真他娘的给老子长脸!给咱们体修长脸!”门主雷烈洪钟般的狂笑声几乎要掀翻大殿的穹顶。他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打着身下由整块玄铁打造的巨大座椅扶手,发出“哐哐”的巨响,震得整个大殿都在嗡嗡作响。
下方,一众金刚门长老、核心弟子个个气血澎湃,面露激动与狂热。体修在仙岛地位一直不高,被法修、剑修隐隐压制。如今,一个金丹期的体修,竟然正面硬撼元婴老祖的意志投影,还将其打爆了!这消息简直像一剂强心针,打进了所有体修的血脉里!
“门主!那呼凡现在……”一位长老激动地问道。
“被李道一他们三个老家伙当宝贝疙瘩一样封起来了!”雷烈笑声稍歇,铜铃大眼中精光四射,“玄阴宗那帮玩骨头的杂碎,肯定气得跳脚!枯骨老鬼估计要亲自出马了!”
他猛地站起身,如山岳般的身躯散发出磅礴威压:“传令下去!密切注意天枢岛动向!还有,给我发动所有关系网,查!查这个呼凡的所有底细!他修炼的什么功法?师承何处?跟脚来历!老子对他……越来越有兴趣了!此子若不死,将来必是我体修一脉扛鼎之人!金刚门……或许该换个态度了!”
妙音阁,天音小筑。
苏清漪阁主正对着水镜梳理云鬓,镜中映出她若有所思的绝美面容。一名女弟子恭敬地侍立一旁。
“……三大元婴已将其残躯封印,此刻应已抵达天枢岛‘镇海殿’。玄阴宗枯骨老祖震怒,不日将亲临。”女弟子低声汇报。
苏清漪放下玉梳,指尖轻轻拂过水镜,镜面涟漪荡漾,仿佛映出那片葬兵渊的毁灭景象,以及那焦黑残躯上微弱的暗金光芒。
“以金丹之躯,撬动元婴之局,虽九死一生,亦名动仙岛……”苏清漪红唇轻启,声音空灵悦耳,却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深邃,“‘蛮王’凶名,自此实至名归。此子,已成搅动仙岛风云之关键一子。”
她沉吟片刻,吩咐道:“传讯给梦瑶师叔,我妙音阁对此子……当持‘观察’与‘有限合作’之态。其身上所携之秘,关乎上古体修与戾气运用,价值无量。若能助其度过此劫……或可结一善缘。另外,通知我们在天枢岛的人,随时准备……在合适的时机,表达我妙音阁的‘关切’。”
“是,阁主!”女弟子领命而去。
苏清漪看着水镜中自己模糊的倒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芒。乱局将起,仙岛势力格局,或许将因这一位“蛮王”的生死,而重新洗牌。妙音阁,需早做绸缪。
葬兵渊深处,那被三位元婴之力重重封禁的空间“琥珀”中心。
焦黑、残破、死寂的躯壳静静悬浮。
龟裂的体表之下,那微弱的暗金毫芒,在“涅盘余烬”状态和“万年石钟乳”的持续滋养下,在“不灭战魂意志碎片”的缓慢融合中,在被动签到获得的“涅盘灰烬”催化下,正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一点,一点,变得更加凝实,更加明亮。
如同深埋于厚重冰层与灰烬之下的火种,顽强地保存着最后的热量,等待着破冰燎原的那一天。
焦黑的手指,在无人察觉的绝对死寂中,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