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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凡在漫天烟尘中昏死过去,体内濒临崩溃的能量核心因蛮荒意志的冲击而陷入更深层的紊乱。

奎森抱着呼凡残破的身躯嚎啕大哭,石头则沉默地挡在两人身前,黄玉眼瞳死死盯住围拢过来的执法弟子。

“大胆狂徒!毁坏宗门重器!拿下!”内门弟子厉喝,数道玄铁锁链缠绕灵光当头罩落。

就在此时,云端霞光中传来一声轻“咦”,一道沛然莫御的无形力场瞬间定住锁链。

麻衣赤足的老者踏云而下,枯瘦的手指拂过呼凡手腕,浑浊老眼骤然爆出骇人精光:“驳杂?劣等?放屁!此子筋骨...乃老夫平生仅见!”

死寂。

仿佛时间本身都被那惊天动地的炸裂声和随后喷薄而出的赤黄冲击波彻底凝固、碾碎。整个撼山宗外门接引谷,万人汇聚的喧嚣之地,此刻落针可闻。只有漫天弥漫、带着金属腥气和石粉味道的烟尘,还在无声地翻卷、沉降,如同为这场颠覆所有人认知的剧变披上一层朦胧的纱幔。

无数道目光,带着极致的惊骇、茫然、难以置信,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死死地钉在烟尘中心那片狼藉的区域。

那里,原本矗立着一面丈许高、由特殊青铜混合山岩精金锻造而成、足以承受万钧巨力轰击的测力石鼓。而此刻,它只剩下一个遍布狰狞裂痕、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残破基座。鼓面?早已化为无数尖锐的碎片,深深嵌入了周围的岩石地面,或者散落在更远处惊魂未定的人群脚下,闪烁着冰冷的、不祥的金属光泽。

而在那破碎基座前方数丈处,一个身影如同被丢弃的破麻袋,蜷缩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一动不动。

呼凡。

他身上本就褴褛的衣衫被狂暴的气浪撕扯得更加破碎,裸露的皮肤上,那些尚未愈合的伤口在巨大的冲击下再次崩裂,暗红的血混合着灰黑的尘土,在身下洇开一小片刺目的污迹。他脸色灰败,嘴唇毫无血色,嘴角还挂着一道蜿蜒的血痕,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那根黝黑的烧火棍,却依旧被他无意识地紧紧攥在右手之中,仿佛这是他身体最后的本能,是他与这残酷世界相连的唯一锚点。

“呼凡兄弟——!!!”

一声撕心裂肺、带着无尽恐惧和绝望的嘶吼,如同受伤野兽的悲鸣,猛地刺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是奎森!

在石鼓炸裂、气浪席卷的瞬间,是石头那如同山岳般的庞大身躯猛地横移,用宽阔的后背和岩石般的臂膀,硬生生为他和呼凡挡住了大部分激射的碎片和狂暴的冲击。饶是如此,奎森也被那股沛然巨力震得气血翻腾,眼前发黑。

此刻,他连滚带爬地扑到呼凡身边,独臂颤抖着,想碰触呼凡,却又怕加重他的伤势。看着呼凡那毫无生气的灰败脸庞和身下刺目的血迹,巨大的恐慌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这个在西荒刀口舔血、断臂都未曾落泪的汉子,此刻独眼中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尘土,冲刷出两道狼狈的沟壑。

“兄弟!你醒醒!你别吓俺!呼凡!!”奎森的声音带着哭腔,独臂徒劳地摇晃着呼凡冰冷的肩膀,试图唤醒他。他猛地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去掏怀里贴身藏着的玉瓶——那里面是最后一颗芷晴仙子留下的“温玉养源丹”!

“药!药!俺还有药!”他哆嗦着,用牙咬开瓶塞,倒出那颗散发着温润光泽、纯净药香的莹白丹药,就要往呼凡嘴里塞。

就在此时,一只覆盖着厚厚岩质角质层、带着泥土和干涸血迹的巨大手掌,轻轻却坚定地按住了他颤抖的独臂。

是石头。

他庞大的身躯如同最忠实的壁垒,横亘在呼凡、奎森与周围虎视眈眈的世界之间。他那宽阔如岩石般的后背上,那道本就狰狞的巨大伤口,因为刚才硬抗冲击波和碎片,再次崩裂开来,深褐色的血痂混合着新鲜的暗红血液,顺着岩石般的肌肉纹理缓缓流淌,滴落在脚下的碎石上。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黄玉般的眼瞳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冰冷到极致的警惕。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缓缓扫过周围那些被惊呆的人群,扫过悬浮半空、脸色阴沉如水的内门弟子,最后定格在几个正迅速围拢过来的、穿着深灰色劲装、腰间佩着玄铁锁链、气息森冷的撼山宗执法弟子身上。

石头喉咙里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如同地底岩浆翻滚般的咕噜声,那是无声的警告,是护犊凶兽面对威胁时最原始的咆哮。他巨大的身躯微微弓起,肌肉贲张,如同蓄势待发的山峦,一股混合着岩石厚重与凶兽暴戾的恐怖气息,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将呼凡和奎森牢牢笼罩在内。

“大胆狂徒!”

一声蕴含着惊怒与磅礴威压的厉喝,如同炸雷般从半空中响起,瞬间压过了奎森的悲泣和石头喉咙里的低吼!

悬浮于众人之上的那位魁梧内门弟子,此刻脸色铁青,眼神凌厉如电,死死盯着下方狼藉的测力石鼓残骸和昏死的呼凡,胸膛剧烈起伏。宗门重器被毁!还是在十年一度的开山大典之上!当着数万求仙者和宗门长老的面!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是对撼山宗威严赤裸裸的践踏!

“竟敢毁坏测力石鼓!扰乱仙缘大会!其心可诛!”魁梧弟子声音如同寒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执法弟子听令!将这三个来历不明、心怀叵测的狂徒拿下!废去修为,押入黑风洞,听候发落!”

“遵命!”

围拢过来的五名深灰色劲装执法弟子齐声应诺,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他们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宗门执法力量,眼神锐利,动作迅捷统一。为首一人手腕一抖,缠绕在腰间的玄铁锁链如同活过来的毒蛇,带着森冷的乌光,“哗啦啦”腾空而起!另外四人同时掐诀,数道闪烁着禁锢符文的灵光从他们指尖射出,瞬间融入那飞出的玄铁锁链之中!

嗡!

乌黑的玄铁锁链瞬间灵光大盛,符文流转,一股强大的禁锢、束缚之力弥漫开来,化作五道灵蛇般的乌光,撕裂尚未散尽的烟尘,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分别朝着石头、奎森以及地上昏死的呼凡当头罩落!锁链未至,那股森冷沉重的灵压已如同无形的大手,狠狠攥向场中三人!

“不——!!”奎森目眦欲裂,绝望地嘶吼,独臂本能地想要护住呼凡,却在那强大的灵压面前动弹不得!

石头喉咙里的低吼瞬间化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黄玉眼瞳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面对那当头罩落的、闪烁着符文灵光的玄铁锁链,他庞大的身躯不退反进,如同被激怒的蛮荒巨象,右拳紧握,覆盖着岩质角质层的巨大拳头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力量,悍然朝着为首那条最粗壮的锁链轰去!拳风激荡,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

他不懂什么宗门律法,他只知道,谁敢动他的兄弟,他就砸碎谁!

“冥顽不灵!找死!”为首的执法弟子眼神一厉,手中法诀再变,那条锁链上的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一股更加强横的冰寒禁锢之力爆发,锁链前端甚至凝结出尖锐的冰棱!他要将这石头怪胎的手臂连同反抗的意志一同冻结、绞碎!

眼看石头的巨拳就要与那冰棱锁链轰然对撞,一场血腥镇压在所难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嗯?”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一丝困惑和讶异的鼻音,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无比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甚至压过了石头那狂暴的咆哮和锁链破空的尖啸!

声音的来源,是那更高处、几乎与两侧巨峰峰顶齐平、笼罩在氤氲霞光之中的云端!

随着这声轻“咦”,一股沛然莫御、厚重如山岳、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包容与苍茫气息的无形力场,毫无征兆地降临!

如同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五条气势汹汹、符文闪耀、带着凛冽杀机的玄铁锁链,距离石头的拳头、奎森的身体、呼凡的身躯不足三尺之处,骤然僵停!凝固在半空!锁链上流转的符文灵光如同被冻结的溪流,瞬间黯淡、凝固!那股森冷的禁锢灵压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轰然溃散!

五名执法弟子脸色剧变,他们感觉自己与法宝锁链的联系被一股无法抗拒的伟力强行切断,体内运转的法力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气血一阵翻腾,闷哼声中齐齐后退一步,眼中充满了惊骇!

石头那狂暴轰出的巨拳,也诡异地停在了距离锁链仅有一拳之隔的半空。他黄玉眼瞳中闪过一丝茫然,但那股护主的凶戾并未消散,只是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浩瀚力场强行按捺。

整个山谷,再次陷入一种比之前更加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仰头望向那霞光深处。云端之上,那几道原本模糊不清、如同神只般俯瞰众生的身影中,似乎有一道微微动了一下。

下一刻,一道身影毫无烟火气地自云端霞光中一步踏出。

没有御剑,没有驾云,仿佛只是随意地迈下了一级无形的台阶。

来人速度看似不快,却在众人眼中留下了一道清晰的残影,瞬息间已从数百丈高空落到了狼藉的测力区域,轻飘飘地站在了那破碎的石鼓基座旁,距离呼凡几人不过数丈之遥。

这是一个老者。

身形枯瘦,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裤腿高高挽起,露出一双沾满泥土、布满老茧和疤痕的赤足。他头发灰白,随意地用一根枯草扎着,脸上皱纹深刻,如同被岁月风霜犁过的沟壑,一双眼睛浑浊无神,仿佛一个刚从田间地头劳作归来的老农,与这仙气缭绕、万人瞩目的仙缘大会格格不入。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看似平凡甚至有些邋遢的老者,甫一落地,整个山谷那被魁梧内门弟子强行压制的喧嚣,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连那悬浮半空、气息沉凝如山的数名内门弟子,此刻都脸色肃然,恭敬地垂首躬身,大气不敢出。

无形的压力,比山更重,比海更深。

魁梧内门弟子连忙压下心中的惊怒,对着老者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十二分的恭敬,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弟子执法殿赵莽,参见吴长老!惊动长老法驾,弟子罪该万死!实在是这三个狂徒...”

“闭嘴。”

老者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慵懒,却如同蕴含着某种奇特的韵律,清晰地盖过了赵莽的声音,传入每个人耳中。赵莽后面的话顿时被噎了回去,脸色涨红,却不敢有丝毫违逆,恭敬地退到一旁。

这位赤足麻衣的吴长老,浑浊的目光甚至没有看赵莽一眼,也没有看如临大敌的石头和绝望哭泣的奎森。他那双仿佛蒙着尘翳的老眼,先是落在了那破碎的石鼓基座之上,尤其是基座中心那被烧火棍点中的位置。

他伸出枯瘦、同样沾着泥土的手指,轻轻拂过基座边缘一道深达数寸、边缘呈现出琉璃融化般质地的恐怖裂痕。指尖与裂痕接触的刹那,老者浑浊的眼珠似乎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

随即,他缓缓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在了地上蜷缩着的、气息奄奄的呼凡身上。

那目光,平静无波,如同在看一块路边的顽石。

他赤着双足,踩着冰冷粗糙、布满石粉和金属碎屑的地面,一步步走向呼凡。奎森被这无形的压力慑得几乎窒息,想要阻拦,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弹。石头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巨大的身躯紧绷,黄玉眼瞳死死盯着老者,但那股源自本能的、如同面对洪荒巨兽般的恐怖压力,让他第一次感到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竟不敢贸然出手!

吴长老在呼凡身前停下,微微俯下身。

他没有理会呼凡满身的血污和尘土,也没有去看他手中紧握的烧火棍。那只枯瘦、布满老茧的右手,如同拈花拂柳般,极其随意地搭在了呼凡那同样布满伤痕、此刻软软垂落的左手手腕之上。

触手冰凉,脉搏微弱杂乱,如同风中残烛。

老者浑浊的眼眸半阖着,枯瘦的手指如同老树的根须,轻轻搭在呼凡的腕脉之上。动作随意得如同农人查看田埂的土壤湿度。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山谷中数万道目光,都聚焦在那只枯瘦的手和被它搭住的、同样枯瘦污秽的手腕上。悬浮半空的内门弟子们屏息凝神。赵莽眼神复杂,既有对长老的敬畏,也有一丝不甘和怨愤。周通等先前嘲笑呼凡的人,此刻更是噤若寒蝉,缩在人群中,连大气都不敢喘,唯恐引起那恐怖老者的注意。

奎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独臂死死攥着那颗温玉养源丹,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石头庞大的身躯依旧紧绷,如同一张拉满的硬弓,黄玉眼瞳一瞬不瞬地盯着老者的手。

一秒,两秒,三秒...

吴长老浑浊的眼中,那层仿佛永恒的尘翳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缓慢地亮了起来。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深处,开始有暗红的光芒在涌动。

他那枯树皮般褶皱的脸颊,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搭在呼凡腕脉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一颤!

紧接着,他那半阖的眼眸猛地睁开!

浑浊尽褪!两道如同实质般的、刺目欲盲的骇人精光,骤然从他眼中爆射而出!那光芒锐利、狂野、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种近乎贪婪的探究欲!仿佛一个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骤然看到了眼前出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绿洲!

“嗯?!”

这一次的惊疑声,比刚才云端那一声更加清晰,更加响亮,如同闷雷滚过寂静的山谷!

老者脸上的慵懒和漠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专注和震撼!他搭在呼凡腕脉上的手指,不再随意,而是如同钢钳般瞬间扣紧!一股极其细微、却精纯凝练到难以想象的土黄色气息,如同灵蛇般,顺着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探入了呼凡那濒临崩溃、如同破布般残破的经脉之中!

“嘶——”

几乎是那股土黄色气息探入的瞬间,吴长老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枯瘦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明显、无法掩饰的动容!

他那浑浊的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呼凡灰败的脸,仿佛要透过皮肉骨骼,看清他体内最深处的奥秘。

“驳杂?劣等?放屁!”

老者沙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彻底点燃的怒意和一种发现稀世珍宝般的狂喜,如同炸雷般在死寂的山谷中轰然回荡!

“哪个瞎了眼的蠢货测的灵根?!此子筋骨...此子筋骨...” 他似乎激动得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枯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指尖探入呼凡体内的那道土黄气息游走得更加急促、深入,“坚韧如龙筋!强固胜金铁!脉如古藤虬结,自成周天!骨似玄玉百炼,暗藏神光!这...这他娘的是天生的‘混元战体’胚子!是体修一脉求之不得的绝世宝材!”

老者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驳杂?劣等?混元战体胚子?绝世宝材?!

这截然相反、如同天壤之别的评价,让整个山谷陷入了更加死寂的茫然。赵莽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负责测灵石记录的那名外门弟子更是面无人色,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周通等人更是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眼睛瞪得溜圆,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奎森完全懵了,独臂僵在半空,丹药都忘了塞,独眼中充满了巨大的茫然和一丝不敢置信的狂喜。石头虽然听不懂什么“混元战体”,但老者话语中那种毫不掩饰的震惊和“宝材”的意味,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黄玉眼瞳中的凶光稍敛,却依旧警惕。

就在这时,另一道声音响起。

“吴长老此言,未免有些武断了吧?”

声音清朗平和,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如同清风拂过躁动的山谷。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同柳絮般,从另一侧的云端霞光中飘然而下,落在吴长老身侧不远处。

来人是一位身着青色道袍的中年道人。他面容清癯,三缕长须飘洒胸前,手持一柄白玉拂尘,道髻高挽,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青色霞光,气息中正平和,与吴长老的粗犷苍莽截然不同。正是撼山宗另一位以法修闻名的长老,道号“松溪”。

松溪道人目光落在呼凡身上,眉头微蹙,带着一丝审视和疑虑:“此子气息奄奄,经脉破损不堪,丹田气机更是混乱驳杂,几近崩溃。适才测灵石反应亦是狂暴污浊,显是根骨极差,灵力不纯。纵然筋骨强横些,也不过是凡俗武夫的路子,强弩之末罢了。‘混元战体’之说,未免太过...危言耸听。”

他手中的白玉拂尘轻轻一摆,一道柔和的青色灵光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带着温润的探查之意,试图绕过吴长老的手指,扫向呼凡的眉心识海。

“哼!松溪牛鼻子,你懂个屁!”

吴长老头也不抬,冷哼一声,如同驱赶苍蝇般随意一挥左手宽大的麻衣袖袍。

呼!

一股无形的、凝练到极致的厚重气劲轰然爆发!没有耀眼光芒,没有狂暴声势,却带着一种碾碎一切阻碍的纯粹力量感!

松溪道人扫出的那道柔和青色灵光,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万仞雄峰,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泛起,便瞬间被震得粉碎、湮灭!松溪道人脸色微变,持拂尘的手腕轻轻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深知这老家伙的脾气和实力,倒也没有再强行出手,只是眉头皱得更深。

“法修的路子,看什么都是灵力根骨!”吴长老毫不客气地斥道,浑浊的老眼此刻精光四射,紧紧盯着呼凡,枯瘦的手指依旧牢牢扣在其腕脉上,那道土黄气息在其体内小心翼翼地游走探查,如同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此子体内灵力?狗屁!那是他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练出来的、连旁门左道都算不上的破烂玩意儿!驳杂混乱,污秽不堪,不仅无用,反而像毒药一样在侵蚀他的本源!”

他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随即又转为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

“你们这些只懂得引气入体的蠢材,根本不懂!此子真正的根基,是他这副千锤百炼、在生死边缘磨砺出来的筋骨!是他体内那股被这破烂灵力掩盖的、如同地火熔岩般沉重狂暴的原始气血之力!还有...还有这...”

吴长老的声音突然顿住,枯瘦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凝重和困惑的神色。他指尖探入呼凡体内的那道土黄气息,似乎触碰到了什么极其特殊、极其顽固的东西。

呼凡体内深处。

在那片因狂暴力量爆发而更加混乱、如同末日废墟般的经脉丹田中,在那布满蛛网裂痕、光芒黯淡濒临熄灭的赤黄能量核心最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亘古蛮荒、不屈不灭意志的奇异力量,仿佛被吴长老那精纯的土黄气息所引动,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被惊扰,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排斥力,混合着一种源自血脉本能的桀骜,如同无形的涟漪,猛地从呼凡那残破的身躯中扩散开来!

“唔!”

吴长老闷哼一声,扣住呼凡腕脉的手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竟被硬生生震开!他枯瘦的身躯微微一晃,眼中爆射出更加骇人的精光,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探究欲!

“好!好小子!好强的本能抗拒!好霸道的气血意志!”吴长老不怒反笑,声音洪亮,带着无比的畅快,“连老夫的‘探山劲’都能震开!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反震,但这股‘意’!这股‘势’!哈哈!天佑我撼山宗!天佑我体修一脉!”

他猛地抬头,浑浊却精光四射的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赵莽,扫过眉头紧锁的松溪道人,扫过周围无数呆若木鸡的面孔,最后落在依旧昏迷不醒、浑身浴血的呼凡身上,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此子,老夫要了!”

他枯瘦的手掌一翻,一枚古朴的土黄色玉符出现在掌心,看也不看,五指一合!

咔嚓!

玉符应声而碎!一道凝练的土黄色流光冲天而起,瞬间没入云端霞光之中!

传讯符!而且是直接惊动宗门更高层,甚至可能是掌教一级的紧急传讯符!

做完这一切,吴长老才重新看向地上的呼凡,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难得的温和(对他而言),但更多的是如同发现绝世璞玉亟待雕琢的急切。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呼凡胸前几处大穴极其迅捷地点了几下。指尖落处,隐隐有土黄色的微光一闪而没。

“奎...奎森...”呼凡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发出一个模糊不清的气音,灰败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深陷昏迷。

“兄弟!俺在!俺在啊!”奎森听到这微弱的呼唤,如同听到了天籁,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恐惧,他连滚带爬地扑到呼凡身边,独臂颤抖着想去抓呼凡的手。

“不想他死,就别碰他。”吴长老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体内力量狂暴混乱,濒临崩溃边缘,又被外力引动反噬,此刻如同一个塞满了火药、随时会炸开的破桶!老夫暂时封住了他几处气血要冲,延缓崩溃,但治标不治本!”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奎森,又落在如同磐石般依旧挡在前面的石头身上,尤其在石头后背那道深可见骨、依旧在渗血的巨大伤口上停留了一瞬,黄玉般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异色。

“还有你们两个...”吴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审视,“一个断臂凡躯,一个...血脉返祖的石灵异种?哼,倒是忠心。”

他袍袖随意一挥。

一股柔和却沛然厚重的土黄色气劲如同温暖的潮汐,瞬间将奎森、石头连同地上昏迷的呼凡一同笼罩。

奎森只觉得一股温暖厚重的力量包裹全身,断臂处的隐痛瞬间减轻了大半,连日奔波的疲惫也一扫而空。石头则感到一股精纯浑厚、带着大地脉动的气息涌入体内,后背那火辣辣的剧痛迅速平复,翻卷的皮肉传来麻痒的感觉,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收口结痂!

“带着他,跟老夫走。”吴长老言简意赅,赤足迈开,朝着山谷深处、那片被云雾笼罩的巍峨山门走去。那笼罩三人的土黄气劲如同无形的云团,托着他们紧随其后。

“吴长老!这不合规矩!”赵莽终于忍不住,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拦在老者身前,指着呼凡,声音带着不甘和一丝急切,“此人毁坏宗门重器,扰乱大典,更是来历不明!岂能...”

“规矩?”吴长老脚步一顿,浑浊的眼珠斜睨了赵莽一眼,那眼神平淡无波,却让赵莽瞬间感觉如同被一座万丈高山当头压下,呼吸都为之一窒!

“老夫的话,就是规矩。”吴长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睥睨一切的霸道,“至于毁坏的东西...”他目光扫过那破碎的石鼓基座,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撇了一下,带着一丝不屑,“不过是个测力气的玩意儿,碎了就碎了。能测出此子潜力,就是它最大的价值!滚开!”

最后一个“滚”字,如同惊雷炸响!

赵莽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磅礴巨力迎面撞来,闷哼一声,蹬蹬蹬连退十几步,气血翻腾,脸色瞬间煞白,再不敢阻拦半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麻衣赤足的老者,带着三个如同乞丐般的“劣等”,在万人瞩目下,一步步走向那象征着仙家圣地的撼山宗山门。

松溪道人看着吴长老离去的背影,眉头紧锁,手中白玉拂尘无意识地捻动着,眼神变幻不定:“混元战体胚子?...此子灵力驳杂混乱也是事实...吴疯子如此笃定,莫非真看出了什么我等法修看不透的关窍?此事...需速报掌教师兄知晓!”他身影一晃,化作一道青色流光,瞬间消失在云端。

山谷中,死寂终于被打破。

如同滚烫的油锅中滴入了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天啊!我...我没听错吧?那老...那位长老说什么?混元战体?”

“那...那个炸了石鼓的劣等?是...是宝材?!”

“吴长老?难道是传说中体修一脉那位脾气最火爆、眼光也最毒的‘搬山长老’吴震岳?!”

“嘶...能让吴长老如此失态...那小子...”

“可...可测灵石明明显示是劣等啊...驳杂混乱...”

“你懂个屁!没听吴长老说吗?法修的眼界,根本看不懂体修的根骨!那叫‘混元战体’!是体修的无上宝体!”

“那他身边那个石头巨人呢?血脉返祖的石灵异种?我的老天爷...”

“还有那个独臂的,虽然废了点,但能让吴长老顺带用气劲疗伤...这他娘的是什么运气?!”

“这下有好戏看了!赵莽师兄的脸都绿了!”

“嘿嘿,刚才嘲笑得最欢的那几个,比如那个周通,现在估计尿裤子了吧?”

议论声、惊呼声、倒吸冷气声此起彼伏,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山谷。无数道目光,充满了羡慕、嫉妒、敬畏、好奇、难以置信,追随着那麻衣赤足老者和被土黄气劲托着的三个狼狈身影,直到他们消失在云雾缭绕的山门深处。

周通站在人群中,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额头上全是冷汗。他身边的同伴,此刻都下意识地与他拉开了距离,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一丝幸灾乐祸。他想起自己刚才肆无忌惮的嘲笑,想起那“劣等”、“垃圾”的称呼,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通体冰凉。

他好像...踢到了一块能把天都捅个窟窿的铁板?不,是捅到了一座活火山!

……

撼山宗深处,一座古朴简陋、依山而建的石殿内。

呼凡被安置在一张冰冷的石床上。吴长老(吴震岳)枯瘦的手指离开呼凡的腕脉,眉头紧锁,浑浊的眼中精光闪烁,带着一丝凝重和更深的探究欲。

“奇怪...那股蛮荒古老的意志...明明微弱如风中残烛,却坚韧得可怕,牢牢盘踞在他破碎的能量核心最深处,排斥一切外力探查...还有那核心本身,明明是后天强行凝聚的驳杂之物,为何隐隐有‘力之极境’的一丝雏形?这小子...到底经历过什么?”

他喃喃自语,随即目光扫过石床旁边。

奎森紧张地攥着那颗温玉养源丹,独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呼凡。石头则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矗立在石床边,黄玉眼瞳警惕地扫视着这陌生的石殿,后背的伤口在吴长老的气劲治疗下已停止流血,结了一层厚厚的暗褐色血痂。

吴震岳的目光在石头身上停留片刻,尤其在对方那非人的体魄和黄玉眼瞳上多看了几眼,随即转向奎森,沙哑问道:“他叫什么名字?从何处来?修炼的什么功法?体内那股驳杂能量和那股蛮荒意志,又是怎么回事?给老夫一五一十说清楚!若有半句虚言...”

一股无形的沉重压力瞬间笼罩奎森。

奎森一个激灵,看着石床上生死不知的呼凡,又看看眼前这深不可测的恐怖老者,一咬牙,豁出去了。

“回...回禀仙长!俺兄弟叫呼凡!俺叫奎森,他叫石头!”奎森的声音带着紧张和豁出去的决然,“俺们...俺们是从西荒大陆来的!坐船遇上了风暴,漂流到一个孤岛,又稀里糊涂被传送阵送到了仙岛!俺兄弟修炼的功法...俺只知道叫《九牛二虎劲》,还有半部《搬山锻体诀》...都是...都是捡来的残篇...”

他语速飞快,将自己所知的关于呼凡的经历,从黑石堡的崛起,到凡盟的建立,再到出海寻宝、遭遇风暴、流落孤岛遗迹、被传送到仙岛、溪谷遭遇火猿抢夺火浆果、被芷晴仙子和云长老所救并惩罚、循着芷晴仙子指路前来撼山宗的经过,尽可能简洁但清晰地说了出来。关于系统的存在和煤球的空间能力,他本能地选择了隐瞒,只说呼凡力气天生就大得离谱,修炼那两门功法后更是突飞猛进。

“芷晴丫头指的路?”吴震岳听到这个名字,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云老鬼的巡弋使?火浆果?难怪伤得这么重...哼,云老鬼倒是会捡现成便宜,三颗火浆果就想换一个可能身具‘混元战体’胚子的好苗子?做梦!”

他自动忽略了奎森话里关于呼凡“天生神力”、“捡到功法”等含糊其辞的部分,注意力完全被“西荒大陆”、“《九牛二虎劲》”、“《搬山锻体诀》残篇”、“与强大凶兽搏杀重伤”、“在灵力匮乏之地硬生生磨砺出如此体魄根基”这些信息所吸引。浑浊的老眼中,光芒越来越亮。

“西荒...那等灵气稀薄的遗弃之地...竟能养出如此筋骨?靠两部残破不堪的体修入门功法,加上生死搏杀...硬生生将体魄磨砺到如此境地?甚至...在体内凝聚出了如此狂暴、沉重的能量核心雏形?虽然驳杂混乱,走岔了路,但这股‘力’的本质...厚重!纯粹!霸道!”

吴震岳看着昏迷中依旧眉头紧锁、仿佛承受着巨大痛苦的呼凡,如同在看一块蒙尘的绝世美玉。

“驳杂劣等?根骨奇差?呵...法修的眼界,岂能窥见我体修大道的堂奥!此子筋骨之强,气血之旺,意志之坚,尤其是那股深藏于混乱之下、如同地火熔岩般沉重狂暴的‘力’之本源...简直就是为撼山宗的《撼山诀》量身定做的胚子!”

他枯瘦的脸上,缓缓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如同岩石开裂。

“根基受损?力量走岔?混乱崩溃?怕什么!破而后立,方显真金!老夫倒要看看,将这破烂外壳彻底打碎,里面能淬炼出怎样一块惊天动地的神铁!”

“此子,合该入我撼山宗!入我体修一脉!”

他斩钉截铁的话语,如同宣告,在这寂静的石殿内回荡。

奎森闻言,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所有恐惧和担忧,独眼中泪水再次涌出,这一次,是绝处逢生的激动!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吴震岳砰砰磕头:“谢仙长!谢仙长大恩!俺兄弟...俺兄弟有救了!”

石头虽然依旧沉默,但紧绷的身躯明显放松下来,黄玉眼瞳看向吴震岳,少了几分警惕,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

就在这时,石殿外传来一道清朗平和、却带着一丝无奈的声音:

“吴师兄,掌教师兄有请,还有...流云剑宗的青璇师妹也到了,似乎...也是为了那个叫呼凡的小家伙而来。”

是松溪道人的声音。

吴震岳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如同护食的猛虎。

“青璇那小丫头?流云剑宗跑来凑什么热闹?”他冷哼一声,赤足迈开,大步朝殿外走去,宽大的麻衣袖袍无风自动,一股厚重如山岳的气息勃然而发。

“告诉他们,此子,老夫要定了!谁敢抢,先问过老夫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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