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温暖的火光跳跃着,肉汤的香气混合着杂粮饼的焦香,驱散了荒原夜晚的寒意与死寂。众人围坐在火堆旁,捧着破瓦罐小口啜饮着来之不易的热汤,疲惫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和久违的安宁。
然而,老瘸那声带着不安的响鼻,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宁静。
“噗噜噜…”
呼凡和赵铁山几乎同时放下瓦罐,眼神锐利如刀,瞬间锁定被厚重石板封住的地窖入口。地窖内瞬间落针可闻,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骤然变得粗重的呼吸。
“别出声!”赵铁山压低声音,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入口斜坡下方,侧耳贴在冰冷的土壁上,凝神倾听。
呼凡强压下因伤势和紧张而加速的心跳,也屏息凝神,将“基础生存感知”提升到极致。一股模糊的、带着警惕和恶意的“感觉”隐隐从石板缝隙外渗透进来,并非昨夜狼群那种纯粹的兽性贪婪,更像是…人!
片刻,赵铁山脸色凝重地退回火堆旁,声音压得极低:“是人!至少七八个,脚步杂乱,正在驿站废墟里翻找什么…听动静,不像善茬。”
众人脸色一白,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绷紧。在这荒原深处,遇到陌生人,有时比遇到凶兽更可怕!
“是流寇?还是…”老泥瓦匠声音发颤。
“不管是谁,我们人少,还有伤员,不能硬碰。”赵铁山目光扫过呼凡缠着布条、依旧泛着草绿色的手臂,还有几个惊魂未定的妇孺,“熄火!所有人退到地窖最里面角落,拿好家伙!黑大个,护住入口!”
呼凡立刻意念一动,煤球空间里的那根铁背苍狼牙出现在手中,冰冷锋锐的触感带来一丝安全感。黑大个则握紧了短匕,如同一尊门神般堵在斜坡下方,紧盯着头顶的石板缝隙。
地窖内的篝火被迅速用沙土掩埋,只留下一堆暗红的余烬和呛人的烟雾。黑暗瞬间吞噬了空间,只有入口石板缝隙透入的几缕微弱星光。众人蜷缩在地窖最深处,紧握着能找到的任何“武器”——木棍、石块、甚至断裂的瓦片,大气都不敢喘。
“哐当!”
头顶传来石块被踢开的声音,接着是模糊的抱怨。
“…妈的,真晦气!毛都没一根!连块像样的木头都烧不了!”
“头儿,这破地方鸟不拉屎,连耗子都饿死了吧?哪有什么值钱玩意儿?”
“少废话!仔细搜!看看有没有地窖什么的!这种驿站,说不定以前藏过东西!”
脚步声在头顶废墟中杂乱地移动,越来越近。呼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紧了手中的狼牙。赵铁山眼神冰冷,手中的卷刃腰刀在黑暗中反射着入口透来的微光。
“咦?这石板…下面有洞!”一个粗嘎的声音带着发现猎物的兴奋响起,紧接着是用力推动石板的摩擦声!
“嘎吱——”
沉重的石板被挪开了一条更大的缝隙!几道火把的光芒瞬间刺破黑暗,如同探照灯般扫进地窖!
“下面有人!”惊呼声响起!
“抄家伙!”另一个更加凶悍的声音厉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噜噜噜——!”
一声突兀的、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马嘶声,如同平地惊雷,在驿站废墟外猛地炸响!声音嘶哑,却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是“老瘸”!
这突如其来的嘶鸣,显然也惊动了上面的人。
“哪来的马叫?”
“小心!外面可能有情况!”
上面一阵骚动,推动石板的力道明显松了。火把的光芒也迅速从入口处移开,显然外面的人被老瘸的嘶鸣吸引了注意力,担心腹背受敌。
呼凡心中一动,煤球空间里,那只精神抖擞的活蟑螂出现在他掌心。他屈指一弹,小强精准地从石板缝隙飞了出去!
“啊!什么东西!”外面传来一声惊叫,“妈的!好大一只臭虫!”
“慌什么!一只虫子而已!妈的,这破地方邪门!”
趁此混乱,赵铁山当机立断,对着入口上方压低声音喝道:“下面的朋友!我们是逃荒的难民!只有几个老弱妇孺,没有值钱东西!外面的马是我们的,还请高抬贵手!”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股老江湖的圆滑,既表明了无害(老弱妇孺),又点明了外面有马(有点家当但不多),还带着一丝恳求。
上面沉默了片刻。显然,赵铁山的话和那只“恰到好处”出现的“大臭虫”,加上外面那匹不知深浅的老马,让上面的人有些犹豫。
“难民?”那个凶悍的声音带着狐疑,“荒原深处哪来的难民?把火点上!让老子看看!”
赵铁山和呼凡对视一眼,微微点头。点火,至少表明愿意沟通,比在黑暗中被当成猎物强。
黑大个小心翼翼地重新点燃一小堆篝火,火光再次照亮地窖,也映出了众人惶恐疲惫的脸。
入口处,几个穿着杂色皮袄、手持兵刃、面带风霜和戾气的汉子探头探脑地往下看。为首一人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划到嘴角,眼神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地窖内的情况。当他看到蜷缩在角落的妇孺,以及呼凡那缠着布条、明显带伤且皮肤泛着诡异草绿色的手臂时,眼中的警惕和贪婪才稍稍褪去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啧,还真是些残兵败将。”刀疤脸嗤笑一声,目光尤其在呼凡的绿手臂上停留了一下,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小子,你这手…中毒了?可别传染!”
呼凡:“……” 他默默把手臂往破衣服里缩了缩。
“这位好汉,”赵铁山抱拳,姿态放得很低,“我们确实是从北边逃难过来的,路上遇到凶兽,折了不少人。只想找个地方歇歇脚,天亮就走。外面那匹老马是我们唯一的脚力了,还望好汉行个方便。”
刀疤脸没立刻回答,目光在赵铁山腰间的破刀、黑大个壮硕的体格以及地窖角落里那个煮过肉汤的生铁大锅上转了一圈,似乎在评估油水。最终,他撇了撇嘴:“算你们走运!老子‘黑狼帮’今天心情好,懒得跟你们这群穷鬼计较!不过…”
他话锋一转,指着洞口:“这地方,老子们看上了!你们,滚蛋!马留下!”
“你!”黑大个闻言怒目圆睁,就要发作,被赵铁山死死按住。
留下马?这无异于断了他们在荒原跋涉的希望!众人脸色惨白。
“好汉,”赵铁山强忍怒意,再次抱拳,“荒原夜寒,我们还有伤员,实在不便露宿。这地窖不小,不如我们挤一挤…”
“挤你妈!”刀疤脸身后一个干瘦汉子骂道,“我们大哥说了让你们滚蛋!听不懂人话?再啰嗦,信不信把你们全扔出去喂狼!”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刀疤脸抱着膀子,冷笑地看着赵铁山,显然没有商量的余地。
就在这时,驿站废墟外,远远传来一阵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
“哒…哒…哒…哒…”
像是…许多马蹄踏在坚硬土地上的声音?还夹杂着车轮碾过石子的辘辘声!
这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刀疤脸和他手下脸色同时一变!
“商队?!”刀疤脸眼中闪过一丝忌惮,随即又化作贪婪,“妈的!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今天还挺热闹!快!上去看看!”
他们再也顾不上地窖里的呼凡等人,呼啦啦全退了出去,还顺手把石板又盖上了大半,只留下一条缝隙。
地窖内众人面面相觑,既庆幸暂时躲过一劫,又为外面未知的情况感到担忧。
“是商队!”老泥瓦匠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和希望,“听声音规模不小!有车轮声!”
赵铁山眼中精光一闪:“商队…或许是我们离开荒原的机会!” 他看向呼凡,低声道:“呼小哥,待会儿见机行事。商队规矩多,但也是我们目前唯一能搭上的‘便车’!”
呼凡点点头,握紧了拳头。力量!还是力量不够!如果自己实力足够,何须看这些流寇的脸色?又何须寄希望于未知的商队?他心中对力量的渴望,从未如此强烈。
外面传来更大的喧哗声,火把的光芒在废墟各处晃动。刀疤脸那伙人似乎在和商队的人交涉,声音时高时低,听不真切。
过了好一阵,外面嘈杂的声音似乎平息了一些。接着,覆盖地窖入口的石板被彻底移开,一个洪亮而沉稳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下面的朋友,可以出来了。我们是‘平安号’商队的护卫。刚才那伙流寇已被我们驱离。”
平安号?赵铁山眉头微挑,似乎听过这个名号,口碑似乎还行。他示意众人稍安勿躁,自己率先爬了上去。呼凡和黑大个紧随其后。
驿站废墟的空地上,此刻已被数十支火把照得通明。几十名穿着统一褐色劲装、腰间挎刀、神情精悍的护卫分列四周,警惕地扫视着黑暗。中间停着七八辆由健壮骡马拉着的、覆盖着厚厚油布的大车。车队前方,站着一名身材高大、面容方正、留着短须的中年男子,穿着质地更好的皮甲,腰间挂着一柄带鞘长刀,目光沉稳,不怒自威。显然,他就是刚才说话之人,也是这支护卫队伍的头领。
刀疤脸那伙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显然是被这支规模不小的正规护卫队震慑走了。
“多谢这位大人出手相助!”赵铁山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姿态不卑不亢,“若非贵商队及时赶到,我等今夜恐难善了。”
护卫头领目光锐利地扫过赵铁山,又扫过他身后的黑大个、呼凡以及陆续爬出地窖的老弱妇孺,尤其在呼凡那绿油油的手臂上停顿了一下,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
“举手之劳。”护卫头领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荒原险恶,你们这些人,怎会流落至此?”
赵铁山叹了口气,将之前对刀疤脸的说辞又复述了一遍:北边逃难,遭遇凶兽,损兵折将。
“逃难?”护卫头领目光如电,“北边哪个城?遭了什么灾?我看你脚步沉稳,握刀的手势,像是练家子。” 他的目光带着审视,显然对赵铁山的身份有所怀疑。在这混乱之地,难民也可能是伪装。
赵铁山心中一凛,知道瞒不过老江湖的眼睛,只能半真半假道:“实不相瞒,在下赵铁山,原是‘铁枪会’的外堂执事,走镖为生。前些时日押镖失利,货物被劫,无颜回会,只能带着几个幸存的兄弟往南边讨生活,路上又收留了这几位落难的乡亲。” 他指了指呼凡和老泥瓦匠等人。
“铁枪会?”护卫头领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似乎听说过这个组织,“原来是赵执事。失敬。” 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丝,但戒备并未完全消除。走镖失利,流落至此,本身就带着麻烦。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呼凡身上:“这位小兄弟是…?伤势不轻啊。” 那刺眼的草绿色皮肤,实在太过醒目。
呼凡感受到对方目光中的探究,平静地开口:“呼凡。路上遇到铁皮野猪,受了点伤,涂了些特制的草药,就成这样了。” 他言简意赅,没提系统,也没提二重劲。
“草药?”护卫头领显然不信,那颜色怎么看都不像正常草药能染出来的。但他也没深究,一个小乞丐似的少年,还带着伤,在他眼里威胁不大。
“大人,”赵铁山抓住机会,恳切道,“我等在荒原中挣扎数日,已是强弩之末。不知贵商队此行是往何处?能否行个方便,捎带我等一程?我等愿支付些许报酬,或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他指了指旁边正慢悠悠啃着枯草的老瘸,“我们还有匹马,虽然瘸了,但能驮些东西。”
护卫头领的目光扫过疲惫不堪、面带菜色的众人,又看了看那匹瘦骨嶙峋、走路都一瘸一拐的老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这老马,能驮东西?别死在半路上还得他们处理。
他沉吟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带着一群来历不明、还有伤员的难民,无疑是累赘。但赵铁山铁枪会执事的身份,或许还有点价值?而且,看这群人确实可怜…
“我乃‘平安号’商队护卫长,周正。”他终于开口,“此行目的地是‘混乱之城’黑石堡。”
混乱之城!黑石堡!这正是呼凡和赵铁山原本的目标!
众人眼中瞬间爆发出希望的光芒!
“我们也是要去黑石堡!”老泥瓦匠激动地喊道。
周正没理会他,目光依旧看着赵铁山:“捎带你们,可以。”
赵铁山和呼凡心中一喜。
“但是,”周正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冷硬,“有代价。”
“第一,路上食物饮水,你们自行解决!商队物资有限,概不分润!”
“第二,这匹老马,不准靠近车队货品!只能在队尾跟着!”
“第三,”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所有人必须听从我的指挥!不得擅自行动,不得靠近核心货物!若有违抗,或引来麻烦,休怪周某不讲情面,将尔等逐出队伍,任其自生自灭!”
冰冷的条件如同三盆冷水,浇在众人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上。
食物饮水自理?他们那点可怜的物资,能撑几天?老马只能在队尾跟着?那伤员怎么办?至于听从指挥…这无可厚非,但周正那冷漠的态度,显然没把他们当同伴,更像是收容了几个累赘。
“这…”赵铁山脸色难看。这条件近乎苛刻,但却是他们目前唯一的生路。
“怎么?不愿意?”周正身后,一个身材高瘦、眼神倨傲的年轻护卫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开口,“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一群叫花子,还带着个绿皮病秧子,加上一匹快散架的老瘸马!能捎上你们,已经是周头儿大发慈悲了!还挑三拣四?爱跟不跟,不跟拉倒!省得拖累我们!”
这话如同尖刺,狠狠扎在众人心上。几个妇人眼圈发红,老泥瓦匠也羞愧地低下头。黑大个气得满脸通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被赵铁山死死按住。
呼凡低着头,看着自己绿油油的手臂,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力量和依旧作痛的骨裂,一股憋屈的火焰在胸中燃烧。病秧子?老瘸马?叫花子?
力量!他需要更快地掌握力量!
“我们跟!”赵铁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屈辱,斩钉截铁地说道,“谢周护卫长收留!我等必严守规矩,绝不添乱!”
周正微微颔首,对赵铁山的识趣还算满意:“很好。给你们一刻钟收拾。天一亮,准时出发。” 说完,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去安排商队扎营警戒。
那高瘦护卫轻蔑地扫了呼凡等人一眼,哼了一声,也跟着离开。
废墟中只剩下呼凡一行人,气氛压抑。
“欺人太甚!”黑大个终于忍不住,低吼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赵铁山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低沉,“能活着到黑石堡,比什么都重要。收拾东西吧。”
众人默默回到地窖,熄灭余烬,收拾起所剩无几的家当。呼凡将生铁大锅、剩余的杂粮饼和肉干小心收进煤球空间,只留下水囊和铺盖卷。他看了一眼角落里安静的老瘸,走过去,摸了摸它粗糙的脖子。
“老瘸,委屈你了,只能在队尾吃灰。不过…”呼凡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等到了黑石堡…哼。”
他走到赵铁山身边,低声道:“赵教头,刀法,我想现在就开始学。路上有时间就练。” 他不想再被人当成无用的“病秧子”和“叫花子”!
赵铁山看着呼凡眼中那份压抑的怒火和变强的决心,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就从现在开始!先教你握刀和最基本的劈砍发力!力量是你的强项,但如何用刀把这力量最大最快地送出去,是门学问!”
篝火余烬的微光中,赵铁山抽出他那把卷刃的腰刀,开始向呼凡传授最基础的刀法要诀。呼凡忍着双臂的疼痛,全神贯注地听着,模仿着,手中的狼牙暂时充当了短刀。
当第一缕天光刺破荒原的黑暗时,平安号商队庞大的车马开始缓缓启动。
呼凡一行人,牵着那匹在晨曦中显得更加瘦骨嶙峋、步履蹒跚的老瘸马,沉默地跟在商队最后方飞扬的尘土里。搭上这趟“便车”的代价,是尊严被践踏在脚下。
但呼凡握着狼牙的手,却越来越紧。他看着前方商队护卫们整齐的背影,尤其是那个高瘦护卫偶尔投来的轻蔑眼神,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滋长:
黑石堡…力量…馒头帮?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