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红月的声音。”江晚念侧耳倾听,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好戏开场了。
陆渊的脸色却不好看,他放下碗,大步走到门口,拉开一道门缝向外望去。
江晚念也跟了过去,从他宽阔的肩膀旁探出头。
只见不远处那栋崭新的青砖大瓦房门口,几个人影在月光下纠缠不休,争吵声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主角是陆建军和他的未婚妻王红月,旁边还有上蹿下跳、不断拱火的张翠霞和陆小梅。
“陆建军!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这房子就是你的吗?怎么现在他媳妇不认账了?你让我嫁过来住哪里?住那个土坯房吗?”
王红月的声音又尖又利,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
她跟着陆建军回来,本是来炫耀自己的新房和能干的未婚夫,结果脸都被打肿了。
陆建军被她质问得满脸通红,急得抓耳挠腮。
“红月你别急,我哥他就……他就是一时糊涂,被那个女人给迷了心窍!”
“我不管!”王红月一跺脚,双手叉腰。
“我告诉你,没这房子,这婚就别想结!我们家当初答应这门亲事,就是看你哥是营长,你能分到好房子!现在房子没了,你让我怎么跟我们家交代?”
这话一出,张翠霞当场就炸了。
“你个还没过门的骚蹄子,说的是什么话!你嫁的是我们建军,还是嫁的这栋房子?满脑子都是房子房子,真是个见钱眼开的货色!”
“呵,大娘,你现在跟我说这个?”
王红月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反唇相讥。
“当初是谁跑到我们家,把你大儿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说他最疼弟弟,这房子就是给建军准备的婚房?现在出了问题,你倒怪起我来了?”
“你……”张翠霞被噎得一口气没上来,指着王红月的手都在发抖。
“妈,你少说两句!”陆建军夹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
陆小梅见不得自己妈和哥哥受气,立刻冲了上去。
“王红月你横什么横!我哥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还敢跟我妈这么说话,有没有教养!”
“我有没有教养不用你管!总比你们一家子算计亲哥亲儿子的房产要强!”王红月彻底撕破了脸。
“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说错了吗?抢自己哥哥的功勋房给弟弟结婚,亏你们想得出来!这事儿传出去,你们陆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反了你了!”
几人瞬间吵作一团,声音越来越大,家属院里不少屋子的灯都亮了。
一扇扇窗户后面,探出了一颗颗看热闹的脑袋。
陆渊的脸已经黑如锅底,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家丑外扬,还是以这样不堪的方式。
他感觉自己这个营长的脸,都被他妈和他弟丢尽了。
江晚念却看得津津有味。
她轻轻碰了碰陆渊的胳膊,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看,狗咬狗,一嘴毛。”
陆渊紧绷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江晚念好整以暇地倚在门框上,像个局外人一样欣赏着这场闹剧。
她知道,王红月就是那根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翠霞和陆建军可以无休止地压榨陆渊,因为他们之间有亲情作为绑架的筹码。
可王红月没有。
她和陆家的关系,就是一场赤裸裸的交易。
她看中的是陆渊这个营长哥哥能带来的好处,比如这栋青砖大瓦房。
当房子出现变数,交易的基础动摇,她自然会第一个跳出来。
果然,院子里的争吵升级了。
王红月见光用嘴说没用,干脆往门口一坐,拍着大腿哭嚎起来。
“没法活了啊!这叫什么事啊!婚还没结,就要骗我的彩礼,占我的便宜啊!陆建军,你算计我!”
这撒泼打滚的架势,竟和张翠霞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张翠霞一看对方竟敢用自己的看家本领来对付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就要撕王红月的嘴。
“你个小贱人,还敢在这里撒野!”
陆建军想去拉,却被王红月一把推开。
陆小梅也加入了战局,三个人瞬间扭打在了一起。
头发、衣服、哭喊声、咒骂声,乱成一锅粥。
周围看热闹的军嫂们议论纷纷。
“哎哟,这陆家小儿子的对象,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可不是嘛,跟张大娘一个路数。这还没进门呢,就为了房子打起来了。”
“要我说,这事儿根子还是在张大娘身上,太偏心了。哪有抢大儿子房子给小儿子的道理?”
“就是,陆营长在外面流血流汗,家里人倒好,净拖后腿。”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飘进陆渊的耳朵里,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猛地推开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都给我住手!”
一声怒喝,如同平地惊雷。
陆渊的声音里裹挟着在战场上磨砺出的杀气,瞬间让扭打在一起的三个人都僵住了。
张翠霞、陆小梅和王红月,都下意识地停了手,转头看向他。
月光下,陆渊穿着一身军装,身姿挺拔如松,脸色冷峻。
“还嫌不够丢人吗?”
“这里是部队家属院!不是你们撒泼打滚的菜市场!”
王红月被他看得心里一哆嗦,下意识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不敢再哭了。
张翠霞还想仗着自己是长辈闹一下,张嘴就想哭嚎:“陆渊,你……”
“闭嘴!”陆渊根本不给她机会,“都给我进屋去!再在外面吵嚷一个字,就都给我滚回老家去!”
这话,他是对着张翠霞、陆建军和陆小梅说的。
张翠霞被儿子眼里的狠厉吓住了,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她还从没见过陆渊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陆建军更是吓得缩了缩脖子,赶紧拉着他妈和他妹,灰溜溜地钻进了青砖房。
王红月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陆渊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经过江晚念身边时,他停顿了一下,声音缓和了些许。
“进去吧,外面冷。”
说完,他率先走进了那间低矮破败的土坯房。
江晚念耸耸肩,跟着他走了进去,顺手关上了门,将外面所有的喧嚣和狼狈都隔绝在外。
屋子里,煤油灯的火苗静静地跳动着。
陆渊走到桌边,一屁股坐下,端起桌上早就凉透了的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看得出来,他气得不轻。
江晚念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良久,陆渊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胸口的郁气全都吐出来。
他抬头看向江晚念,眼神复杂。
“让你看笑话了。”
“还好。”江晚念的回答言简意赅。
“比我想象中要精彩一点。”
陆渊:“……”
他发现,这个女人总有本事一句话就把天聊死,或者把他噎死。
“不过,”江晚念话锋一转,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今天这事,倒也不全是坏事。”
陆渊抬眼,不明所以。
“至少让你看清楚了,你养着的是一群什么样的白眼狼。”
江晚念毫不客气地说道。
“也让家属院的邻居们,看了一场免费大戏,知道了你陆大营长,过的是什么日子。”
“以后我们再做什么,别人也只会觉得,是他们逼的。”
陆渊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江晚念说的是事实。
今晚这场闹剧,虽然让他颜面尽失,但也彻底撕开了他那个家的虚伪面具。
他一直以来试图用退让和金钱维持的亲情,在现实利益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早点休息吧。”江晚念打了个哈欠。
“明天还要早起去镇上,买家具可是个体力活。”
她转身走向那张用木板和砖头搭起来的简易床铺。
看着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陆渊忽然开口。
“江晚念。”
“嗯?”江晚念回头。
“谢谢你。”
江晚念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陆营长,不用客气。”
她眨了眨眼,带着一丝狡黠。
“毕竟,我现在可是你的合法妻子,我们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你好,我才能好,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