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一早,江晚念和陈雪,搭上了百货大楼派来的小轿车。
司机是白薇的专职司机,姓王。
白薇特意派他来,足见对这件事的重视。
这次,陆渊没有跟着去。
用江晚念的话说,这是“娘子军”的战斗,纯爷们在场,影响她发挥。
陆渊虽然不放心,但还是被江晚念一个“回来给你做好吃的”给打发了。
轿车一路颠簸,朝着东郊开去。
越开,路越烂。
两边的景象,也从城市的楼房,变成了低矮的平房,最后,干脆成了大片的田野。
一个多小时后,一个破旧的大门,出现在视野里。
门上,“香河农场”几个红漆大字,已经斑驳脱落。
这里,就是香河农场了。
车子开进去,更是满眼的萧条。
道路坑坑洼洼,两旁的建筑,大多都年久失修。
地里倒是有一些农作物,但长得稀稀拉拉,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衰败的气息。
“这地方……也太破了点吧?”陈雪忍不住小声说。
江晚念却没说话。
她的目光,像x光一样,扫视着这片土地。
破败,只是表象。
她能感觉到,这里的土壤,底子很好。
而且,附近有水源,光照也充足。
只要用心经营,这里绝对是一块宝地。
车子在农场唯一一栋两层小楼前停下。
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正站在楼前。
他就是吴文柏,香河农场的场长。
“是部队来的同志吧?欢迎欢迎!”
吴文柏看到陈雪一身军装,脸上立刻堆起了热情的笑容。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一身便装,看起来过分年轻漂亮的江晚念身上时,那笑容,就淡了几分。
“吴场长你好,我是军嫂委员会的陈雪。”
“这位,是我们日化技术小组的江顾问。”
陈雪做了介绍。
“顾问?”吴文柏的眉毛,挑了一下。
这么年轻的顾问?
还是个女的?
部队里,也搞这些花架子了?
他心里嘀咕,但面上不显。
“快请进,快请进!外面热。”
他把两人让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条件简陋,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吴文柏亲自给两人倒了水,用的是带盖的搪瓷缸子。
“白经理都跟我说了。”吴文柏开门见山。
“听说,你们想跟我们农场合作,搞药材种植?”
“是的,吴场长。”江晚念接过了话头。
她一开口,吴文柏就愣了一下。
这女娃子,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不卑不亢,自有一股气场。
“我们军嫂委员会,最近研发了一款护肤品,叫玉容膏,市场前景非常好,已经跟市百货大楼达成了联营合作。”
江晚念先把自己这边的优势,摆了出来。
“目前,我们唯一的瓶颈,就是原料供应。”
“我们希望,能跟贵场合作,建立一个稳定的,高品质的药材供应基地。”
吴文柏听着,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江顾问,你这个想法,是很好。”他慢悠悠地说。
“但是,恐怕不太现实。”
“哦?愿闻其详。”
“第一,我们农场,从来没种过药材,没经验。”
“第二,种药材,周期长,见效慢。万一你们的产品,卖得不好,我们这前期的投入,不就打水漂了?”
“第三,”吴文柏看着江晚念,笑了笑,“我们农场虽然效益不好,但也是国营单位。跟你们这种……小组性质的单位合作,名不正,言不顺啊。”
他一连抛出三个问题,句句都打在要害上。
陈雪的脸色,有些变了。
这个吴文柏,果然是个老油条。
江晚念却笑了。
“吴场长,您说的这三点,我来之前,都考虑过了。”
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林珊准备的那份资料。
“关于经验问题,您不用担心。我们有全套的种植技术方案。”
她把资料推了过去。
“从选种,育苗,到田间管理,病虫害防治,再到采收和炮制,每一步,都有详细的说明。”
吴文柏半信半疑地拿起资料,翻看了几页。
只一眼,他的眼神,就变了。
太专业了!
这里面写的很多东西,比他以前在农学院里学的,还要详细,还要先进!
“这……这是你们自己做的?”他震惊地问。
“是我们小组的技术员,和京城农业大学的专家,共同研究的成果。”江晚念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
没办法,总得扯张虎皮。
吴文柏的态度,明显郑重了起来。
“关于风险问题,”江晚念继续说,“我们前期可以先签订一个试种合同。”
“第一批的种子、肥料,所有成本,都由我们来出。”
“如果试种成功,药材品质达标,我们再签订正式的长期合作协议。”
“产出的药材,我们以市场价,全部收购!”
“如果试种失败,所有的损失,都算我们的。你们农场,只出地,出人,不承担任何风险。”
这个条件,优厚得让吴文柏的心,怦怦直跳。
这哪是合作,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
“至于您说的名不正言不顺的问题……”
江晚念顿了顿,从包里,拿出了另一件东西。
是孙团长夫人张嫂子给她的,那张“特需商品供应证”。
她把小红本,轻轻放在了桌上。
吴文柏的目光,落在那本子上,瞳孔猛地一缩。
他虽然只是个农场场长,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这玩意儿,在安城,可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
这代表的,是身份,是背景,是通天的关系!
这个年轻的女顾问,背景……深不可测!
吴文柏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他脸上的笑容,变得真诚而热切。
“江顾问,您看我这人,就是个粗人,说话直。”
“刚才多有得罪,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他亲自拿起暖水瓶,给江晚念和陈雪续水。
“合作!必须合作!能跟部队,跟江顾问您这样的专家合作,是我们香河农场的荣幸!”
江晚念和陈雪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
搞定。
事情谈得差不多了,吴文柏热情地邀请两人参观农场。
江晚念正好想实地考察一下,便欣然同意。
吴文柏带着她们,在农场里转了一大圈。
当走到农场最深处,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时,江晚念停下了脚步。
“吴场长,我看这块地就不错。”
“这里?”吴文柏愣了一下,“江顾问,这里太偏了,而且……这里以前是农场的药材试验田,不知道怎么回事,种什么都长不好。”
“哦?”江晚念来了兴趣,“那负责这块试验田的技术员呢?”
提到这个,吴文柏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的神色。
“人还在。不过……他那个脾气,有点怪。”
“我们都叫他,鬼老头。”
“带我去见见他。”江晚念说。
在荒地旁边,有一个破败的小院。
院子里,一个身材瘦小,头发花白,穿着一身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衣服的老头,正蹲在地上,摆弄着几个瓶瓶罐罐。
他就是鬼老头,桂平。
“桂老。”吴文柏隔着老远,就客气地喊了一声。
鬼老头头也不抬,理都没理他。
“这位是部队来的江顾问,想跟您请教一些药材种植的问题。”吴文柏硬着头皮说。
鬼老头这才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扫了江晚念一眼。
“女娃娃?”他开口了,声音沙哑。
“懂个屁的药材。”
说完,又低下头,继续摆弄他的瓶罐。
这天,是彻底聊死了。
吴文柏和陈雪,都尴尬得不行。
江晚念却没生气。
她走到鬼老头面前,蹲下身,看着他手里的东西。
“前辈,您这是在……分离赤芍和白芍的皂苷?”
她一开口,鬼老头的动作,猛地一僵。
他豁然抬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射出一道精光。
“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