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雪粒,落在北境药铺的青石板上,簌簌响得像筛药粉。最小的药童扒着车帘往外瞅,眼睛瞪得溜圆 —— 药圃里的雪莲花顶着冰碴子开得正旺,白瓣黄蕊在灰扑扑的院子里,像落了满地星星。
“快看!比药谱上画的好看!” 他拽着北境小姑娘的衣袖,竹篓里的灵泉水陶罐晃出细碎的响,“陈大哥说这就是老军医信里写的‘冰中仙’,能治好多病呢。”
小姑娘的青布衫上沾着一路的泥,此刻却顾不上拍。她掏出炭笔往药谱上画,笔尖在 “雪莲花” 三个字旁顿了顿,添了圈小小的冰碴:“回去要教林姐姐这样画,她说记药要记最特别的地方。” 布包里的奶疙瘩硌得腰侧发痒,是临行前阿娘硬塞的,说北境的冬天离不得这个。
老军医拄着药杵拐杖迎出来,羊皮袄上的雪没来得及掸,白胡子上却沾着片薄荷叶 —— 是去年青山村送来的药种长的。他往孩子们手里塞了个铜暖炉,炉壁烫得能焐熟栗子:“可算来了!北境的娃娃们等不及要学认南边的药草呢。”
药铺的院子里已经聚了群孩子,个个裹着厚厚的皮袄,眼睛却亮得像炉膛里的火。见了青山村的药童,突然齐齐举起手里的药囊 —— 红绸上绣的雪莲歪歪扭扭,针脚里还塞着晒干的龙胆草:“我们会做这个!老军医说和你们的一样!”
最小的药童立刻举着铜药碾冲过去,石槽在冻硬的地上划出白痕:“我教你们捣薄荷!灵泉水泡过的,比北境的冰草提神!” 他把带来的薄荷往石槽里倒,雪粒混着绿粉扬起,落得北境孩子满脸都是,惹得满堂哄笑。
陈默往药圃里搬灵泉水时,见老军医正指着雪莲花给小姑娘讲药性。晨光落在两人霜白的发间,像撒了把碎银。“这花要在冰缝里扎根三年才开花。” 老军医的药杵敲了敲冻土,“就像你们从青山村来,路虽远,扎下根就好了。”
日头爬到毡房顶上时,北境的孩子们已经围着药谱坐成圈。最小的药童教大家认紫苏,叶片背面的绒毛沾着雪粒,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北境小姑娘则演示怎么用雪灵芝粉末调灵泉水,指尖划过冻成冰的药碗,竟慢慢融出个小水窝。
“真神奇!” 个扎小辫的北境娃娃瞪圆了眼,皮袄袖口露出的小手冻得通红,“灵泉水比火塘还管用!” 他往小姑娘手里塞了块冻梨,“这个甜,比奶疙瘩解渴。”
老军医坐在门槛上,看着孩子们交换食物,突然从怀里掏出本牛皮药谱,往最小的药童怀里塞:“这是北境最全的冻伤方,你帮着补补南边的药草,咱们合编本《南北治寒谱》。” 谱子的最后页画着株七叶莲,笔触稚嫩,是去年青山村寄来的药种发芽时画的。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药铺,在地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孩子们围着火塘编药囊,红绸在冻红的手指间翻飞,南边的孩子绣七叶莲,北边的孩子补雪莲花,最后竟分不清哪朵是南哪朵是北。
“该给冰叶画像了。” 陈默举着片带白霜的叶子走进来,叶片在阳光下泛着虹彩,“老军医说这药能治烫伤,你们仔细看清楚。” 最小的药童立刻趴在药谱上画,笔尖的炭灰落在小姑娘的发辫上,像沾了朵小乌云。
北境的风突然卷着雪粒撞开木门,个牧民抱着孩子冲进来,皮袍上的冰碴子蹭了满地:“老军医!娃被火塘烫着了!” 孩子的胳膊上起了串水泡,哭得嗓子都哑了。
小姑娘突然举着药囊站起来:“用冰叶!灵泉水泡过的!” 她往陈默手里塞了包粉末,“加雪灵芝调,林姐姐说这样好得快!” 最小的药童已经端来灵泉水,石碗在火塘边烫得滋滋响。
药汁敷在伤口上的瞬间,孩子的哭声突然停了。牧民看着水泡慢慢消下去,突然往孩子们手里塞了块风干的肉:“谢谢你们!比萨满的咒语管用!” 他指着药铺外的羊群,“要羊吗?随便牵!”
老军医笑着把肉推回去:“咱们换药草。” 他往牧民怀里塞了包同心膏,“这个治冻疮,让村里的人都来学认药,比送羊实在。” 风雪里,他的药杵拐杖敲在冻土上,发出笃笃的响,像在给孩子们打着节拍。
日头偏西时,雪停了。孩子们踩着薄雪往药圃去,脚印在白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线。最小的药童突然指着天边:“那是不是七叶莲?” 北境的孩子都笑了,说那是耐寒的野山桃,春天会开粉花。
“回去种在石碑西边。” 小姑娘掏出炭笔,在药谱空白页画了棵歪脖子树,“老秀才说西边背阴,适合北境的树。” 她往药童嘴里塞了块冻梨,冰碴子硌得牙床发麻,却透着股清甜。
陈默往马车上装东西时,见老军医正给孩子们的药篓里塞药种。雪灵芝、龙胆草,还有些叫不上名的北境药草,用灵泉水泡过的油纸包着,透着湿润的黑。“带回去给林姑娘看看,” 老军医的声音有些发颤,“就说北境的药田,也能长出青山村的苗。”
夜里的毡房格外暖和。火塘里的牛粪火噼啪响,孩子们围着药谱念口诀。最小的药童念 “紫苏驱寒”,北境的孩子们就接 “雪莲补气血”,最后混在一起,竟成了首南北腔的歌谣。
“你们说,林姐姐现在在做什么?” 个北境娃娃突然问,手指在药谱上的七叶莲画圈圈,“是不是也在看月亮?”
小姑娘往火塘里添了块牛粪:“肯定在给咱们的药圃浇水。” 她指着窗外的雪光,“你看这月亮,既能照到北境的雪山,也能照到青山村的石碑,咱们的药香,说不定能顺着月光飘回去呢。”
五日后的清晨,青山村收到了北境的信。林小羽展开信纸时,雪粒从信封里掉出来,落在药谱的 “雪莲花” 页上,慢慢化成了水。纸上画着个热闹的药圃,南边的薄荷和北边的雪莲长在一起,石碑的影子里,两个小小的身影正往药篓里装草药。
“说孩子们教北境的娃娃编同心结了。” 萧承煜指着画里的红绸,“还说最小的药童把灵泉水分给牧民,换了些北境的药种。” 他往药圃里撒着七叶莲种子,灵泉水浇下去的瞬间,泥土里冒出细密的气泡。
苏晴抱着新做的药囊走进来,红绸上绣的并蒂莲沾着晨露:“师父,将军,老秀才说要给北境寄些新的药谱纸,孩子们的画都快没地方画了。” 她的指尖点着药囊里的艾叶,“陈默说北境的孩子也想学绣药囊,让咱们多寄些红绸去。”
“把南边的丝线也带上。” 林小羽往药柜里摆着同心膏,瓷盒上的 “南北同心” 四个字在晨光里闪着光,“告诉孩子们,不用绣得多好看,像他们画的药草那样就行,有心比啥都强。” 她看着石碑旁的合欢树抽出新枝,突然想起小姑娘信里的话 —— 北境的雪再大,也盖不住想发芽的药苗。
日头升到竹匾上方时,药学堂的院子里飘起了药香。林小羽往药圃里栽着新采的龙胆草,萧承煜则往石碑上缠红绸,风一吹,绸带在 “南北同心” 四个字上荡来荡去,像在写封没寄出的信。
“你说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林小羽直起身捶腰,指尖沾着的泥土带着灵泉水的湿气。
萧承煜往她手里塞了个暖炉,炉壁上刻着朵小小的雪莲花:“等北境的雪化了,薄荷发芽时,他们就带着新的药种回来了。” 他望着远处的山峦,“就像这红绸,不管飘多远,根总系在石碑上。”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李伯带着村民们往药圃里搬新的竹架。老秀才则在祠堂门口写新的药谱,笔尖蘸着灵泉水调的墨,在纸上写下 “北境药声” 四个字,笔锋里带着股北方的韧劲。
林小羽坐在石碑旁的石凳上,往药谱上贴了片新采的薄荷。旁边的空白处,仿佛已经映出北境雪莲花的影子,两个小小的药篓并排放着,一个装着紫苏,一个装着龙胆草,中间的七叶莲,开得正旺。
她知道,用不了多久,孩子们就会踩着融化的雪水回来,药篓里装满北境的药种,嘴里哼着南北腔的药诀。而她和萧承煜,会守着这片等了许久的药圃,把新的种子埋进灵泉水浸润的泥土里,让北境的药声,在青山村的晨光里,开出满圃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