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默,二十七岁,在一家网络直播平台担任内容审核员。我的工作很简单:在深夜值班时,监控那些冷门直播间的实时画面,确保没有违规内容——暴力、色情、违禁品,或者更诡异的,那些不该出现在屏幕上的东西。
大多数时候,这工作无聊透顶。凌晨三点,正常人要么熟睡,要么狂欢,只有少数主播还在坚持:有人直播夜钓,有人直播自习,有人直播失眠,有人只是把摄像头对准空房间,标题写着“陪伴孤独的你”。
直到我发现了“灵境直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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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看到它是在三个月前,一个寻常的凌晨。系统弹窗提示“异常内容警告”,我点开链接,进入了一个画风诡异的直播间。
房间号:404。主播Id:阴阳道人。在线人数:23。
画面里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道袍,坐在一间老式民宅的堂屋里。香案上点着红蜡烛,烟雾缭绕。背景是暗红色的绒布,上面挂着一幅太极图。
“各位缘主,今晚子时阴气最盛,贫道将为大家演示通灵之术。”主播的声音低沉沙哑,“但事先声明:此法凶险,家中有老人孩子者请退出,体弱多病者请退出,八字轻者请退出。”
弹幕稀稀拉拉:
“又来了,装神弄鬼”
“主播上次不是说要招财吗?我买了符屁用没有”
“能不能来点刺激的?”
“已举报封建迷信”
我按照规定,准备关闭直播间——这种涉及迷信的内容是平台明令禁止的。但就在我点击“关闭”的前一秒,画面突然变化。
蜡烛的火焰变成了幽绿色。
不是滤镜效果,因为阴影的方向也变了。物理上不可能的变化。
我停下来,继续观察。通常这种特效都是提前做好的视频,不是实时直播。但系统显示,这确实是实时推流,延迟不到三秒。
“有缘主问,通灵是真是假。”阴阳道人拿出一面铜镜,“贫道这就展示。此为照妖镜,能映出常人看不见之物。”
他把铜镜转向摄像头。镜子里,堂屋的景象和镜头里一模一样,但多了一样东西——
香案后面,站着一个女人。
长发,白衣,低着头,看不清脸。
弹幕炸了:
“卧槽!p得不错!”
“后面有人!主播安排的演员吧?”
“镜子里有,但镜头里没有,怎么做到的?”
“已录屏,等大佬分析”
我也愣住了。如果是特效,这水平太高了。如果是演员,怎么做到只在镜子里出现,镜头里却没有?
阴阳道人似乎也看到了镜子里的东西,脸色一变,但很快恢复正常。
“果然招来了。”他低声说,“这位女施主,可是有话要说?”
他拿起一张黄符,在蜡烛上点燃,嘴里念念有词。符纸燃烧的烟雾在空中凝而不散,渐渐形成一个人的轮廓——正是镜子里的那个女人。
弹幕疯狂滚动。在线人数从23飙升到587。
“牛逼!全息投影?”
“这是什么技术?”
“主播搞高科技装神弄鬼?”
“如果是真的...我有点怕”
烟雾轮廓开始移动,飘向摄像头。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能看清五官——一张年轻但惨白的脸,眼睛是两个黑洞,嘴角渗血。
在线人数突破1000。
我手心出汗。按照程序,我应该立刻封禁直播间。但手指悬在鼠标上,却按不下去。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我见过这张脸。
三天前,本地新闻:女大学生林晓雨失踪,警方悬赏寻人。照片上的女孩笑容灿烂,和眼前这张恐怖的脸判若两人,但五官轮廓一模一样。
巧合?还是...
烟雾轮廓在镜头前停住,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呐喊。然后消散。
直播间瞬间黑屏。显示:“主播已下播”。
我愣在屏幕前。系统记录显示,直播时长27分钟,最高在线人数1124,收到打赏折合人民币4876元。
我调取主播信息:注册身份证显示为“张建国”,45岁,地址是本市老城区。但身份证照片和直播中的“阴阳道人”不是同一个人。盗用身份?还是...
我查看了直播回放。怪事发生了——回放里,没有绿火,没有镜中女人,没有烟雾轮廓。只有阴阳道人一个人在说话,偶尔展示些符纸铜钱之类的东西。
就像那些灵异现象只出现在直播当时,无法被记录。
我向上级汇报了情况,建议封禁账号。但主管老王不以为然:“特效而已,现在技术那么发达。只要不传播违法内容,不煽动自杀自残,就别管太多。这个主播吸金能力不错,平台抽成20%呢。”
“可是他用的是假身份证——”
“十个主播九个假。”老王拍拍我肩膀,“小陈,别太较真。你值夜班已经够辛苦了,睁只眼闭只眼吧。”
我没再坚持。但那天之后,我开始特别关注“灵境直播间”。
它通常在凌晨一点开播,每周两到三次。内容大同小异:通灵、招魂、驱邪、看阴宅。每次都有“灵异现象”出现,每次都能吸引几百到几千观众,每次收到的打赏都不少。
但最让我在意的,是那些“灵异现象”中出现的面孔。
第二次直播,烟雾中浮现一个老人的脸。第二条新闻:独居老人李大爷死于家中,三天后才被发现。
第三次直播,铜镜里映出一个孩子的身影。一周后报道:儿童走失案,在郊区水库找到尸体。
第四次,第五次...
每一次灵境直播间出现的“鬼魂”,都会在几天内对应一桩真实的死亡或失踪案件。
这不可能全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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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深入调查。首先从主播“阴阳道人”入手。
通过平台后台,我找到了他的收款账户。开户名是“张建国”,但绑定手机号是另一个。我尝试拨打,关机。
Ip地址显示在本市,但每次直播位置都不一样,像是用了移动网络或VpN。
我查看了他的关注列表和粉丝群。粉丝群有三百多人,大多是灵异爱好者。管理员Id叫“通灵少女小玉”,看起来很活跃。
我注册了小号,加入粉丝群。
群里的讨论让我脊背发凉:
“道长昨晚招的那个女鬼,我查到了,是西区大学城失踪的学生!”
“真的假的?”
“真的!照片对比过了,一模一样!道长牛批!”
“所以道长真的能通灵?”
“废话,不然怎么叫灵境直播间”
还有人分享“灵验”经历:
“上次道长给我看阴宅,说我爷爷坟地有问题。我回去一看,真的有棵槐树长到坟头了,砍掉后家里生意就好转了。”
“我买了道长的护身符,晚上睡觉真的不做噩梦了。”
“道长能帮人联系逝去的亲人吗?我想找我妈妈...”
我看着这些对话,感到一阵恶心。如果那些“鬼魂”真的是死者,那么阴阳道人就是在利用亡魂牟利。更可怕的是,他似乎提前知道谁会死。
他是凶手?还是能预知死亡?
我私信了管理员“通灵少女小玉”。
“你好,我是新来的,看了道长几次直播,太神奇了。怎么才能请道长帮忙啊?”
她很快回复:“私法事需要预约,排队的人很多。你想问什么事?”
“我想找我姐姐,她失踪一年了。”
“失踪?道长一般不接失踪案,只接通灵和阴宅。”
“为什么?”
“涉及阳间事,因果太重。”她发来一个价格表,“你可以先请个寻人符,688元。如果道长感应到你姐姐已经...那可以做法事超度,价格另议。”
赤裸裸的生意。
我继续套话:“道长的通灵是真的吗?那些鬼魂...”
“当然是真的。但天机不可泄露,你不要多问。信就信,不信就退群。”
谈话结束。
我盯着屏幕,决定做一件冒险的事:下一次直播时,我要直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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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凌晨一点,灵境直播间再次开播。
这次场景换了,是在一片荒郊野外。阴阳道人举着手机云台,画面摇晃。背景能看出是一片坟地,月光惨白。
“各位缘主,今夜带大家探访阴气最重之地——西郊乱葬岗。”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缥缈,“此地葬的多是无主孤魂,怨气深重。贫道将为大家演示招魂术,但警告在先:此法极易招来恶灵,观看者请默念护身咒。”
在线人数快速上升,很快突破2000。
弹幕:
“刺激!”
“主播真敢去乱葬岗?”
“上次那个女鬼后续呢?”
“道长能不能帮我联系我爷爷?”
阴阳道人走到一座破败的坟前,碑文已经模糊。他放下背包,取出香烛纸钱。
“此坟主人姓陈,民国时期人,死于非命,怨魂不散。”他点燃香烛,“贫道今夜要问他一件事:当年害他之人,如今转世何处。”
他开始念咒,声音古怪,不像任何一种已知的语言。夜风突然变强,吹得烛火摇曳。
画面开始出现雪花点,像老式电视信号不好。
弹幕:
“特效开始了”
“这次会是什么?”
“我有点怕,但又想看”
“已打赏,道长加油”
雪花点越来越密集,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坟前。是个穿长衫的男人,背对镜头。
阴阳道人停止念咒:“陈先生,贫道叨扰了。”
人影缓缓转身。
没有脸。或者说,脸上是一片空白,像被抹去的照片。
“陈先生为何不现真容?”
人影抬起手,指向镜头——不,是指向镜头后面,阴阳道人的方向。
然后,人影开口了,声音像是从水里传来,咕噜咕噜的:
“你...不是...道人...”
阴阳道人脸色骤变:“放肆!”
他掏出一把桃木剑,刺向人影。剑穿过人影,没有碰到尸体。人影却伸手,抓住了阴阳道人的手腕。
画面剧烈摇晃。能听到阴阳道人的惊叫:“放开!你这恶灵!”
在线人数突破5000。弹幕疯狂刷屏。
就在这时,我用小号发了一条弹幕:
“道长,林晓雨、李大爷、王小虎...那些死者,是你杀的吗?”
这句话像投入油锅的水,直播间瞬间炸了。
“什么情况?”
“林晓雨是失踪那个女大学生?”
“李大爷是前几天的新闻?”
“王小虎是谁?”
“道长解释一下!”
阴阳道人显然看到了弹幕。他猛地看向镜头,眼神凶狠:“何方妖孽,在此胡言乱语!”
人影松开了他,转向镜头。那张空白的脸,正对着每一个观众。
然后,空白处开始浮现影像——不是人脸,而是一幕幕快速闪过的画面:
林晓雨在黑暗中挣扎...
李大爷在空屋里呼救...
王小虎在水里扑腾...
还有其他几张陌生的脸,痛苦,绝望...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张脸上——阴阳道人自己的脸,但年轻许多,穿着囚服,身后是监狱的铁栏。
弹幕彻底疯了:
“主播是逃犯?”
“那些人是主播杀的?”
“报警!快报警!”
“已录屏!主播跑不了了!”
阴阳道人怒吼一声,关了直播。
屏幕黑掉前,我听到他最后一句:“坏我好事...找死...”
我知道,我惹上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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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请假没去上班。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我要查清楚。
首先,我找到了昨晚直播中最后出现的囚犯照片。通过警方的公开通缉令数据库,我搜索了相似的面孔。
一个名字跳出来:赵铁军,39岁,因故意伤害罪入狱,五年前越狱在逃。
照片虽然年轻些,但和阴阳道人有七分相似。特别是那双眼睛,阴鸷凶狠。
赵铁军,越狱犯,摇身一变成为网络灵异主播“阴阳道人”,利用直播敛财。但他怎么知道谁会死?那些“鬼魂”又是怎么回事?
我决定去昨晚直播的地点——西郊乱葬岗看看。
下午四点,我开车出城。西郊以前是刑场,后来成了乱葬岗,葬的都是无名尸。政府曾想开发,但总出怪事,就搁置了。
到了地方,夕阳西下,荒草丛生,坟堆杂乱。我找到直播里那座坟,碑文确实模糊,但仔细辨认,能看出“陈公...之墓”,生于1901年,卒于1937年。
民国时期的人。阴阳道人说他“死于非命”,可能是真的。
我在坟周围查看。地面有新鲜脚印,不止一个人的。还有烧过的纸钱灰烬,香烛残梗。
准备离开时,我在草丛里发现了一样东西:一部手机。
黑色外壳,屏幕碎裂,但还能开机。没有密码,我直接进入主屏幕。
相册里,有几十张照片。大多是直播截图,还有几张偷拍的照片——林晓雨从图书馆出来,李大爷在小区散步,王小虎在公园玩耍...
跟踪偷拍。
还有一段录音,日期是三天前:
一个年轻女声(应该是管理员小玉):“师父,下一个选谁?”
阴阳道人(赵铁军)的声音:“东区那个寡妇,姓刘的,肝癌晚期,活不过一周了。她儿子在国外,家里就一个人,死了没人知道。”
“好,我明天去踩点。”
“注意点,别被拍到。”
“放心。对了师父,平台那个审核员,好像注意到我们了。”
“哪个?”
“Id叫‘夜班审核陈默’,昨晚在直播间带节奏。”
“查到他信息。”
“已经在查了。不过师父,我们是不是该收手了?最近风声紧...”
“再做三单。凑够一百万,我们就换地方。”
录音结束。
我浑身冰凉。不是通灵,不是预知,是谋杀。
他们选择那些独居的、重病的、社会关系简单的人,跟踪观察,然后在直播中“召唤”他们的鬼魂。等这些人真的死了,就证明“通灵”是真的,吸引更多观众和打赏。
而那些人怎么死的?自然死亡?还是...
我继续翻手机。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号码,备注“小玉”。短信记录已删除,但最近通话显示,昨晚凌晨两点,也就是直播结束后一小时,有过一次通话,时长三分钟。
我记下号码,把手机放回原处。不能打草惊蛇。
开车回城时,天已经黑了。路上车少,我不断从后视镜看有没有人跟踪。神经高度紧张。
等红灯时,我看了眼手机。一条新短信,陌生号码:
“陈默,市网络直播平台审核员,住中山路132号7栋302。父母在老家,独居。喜欢晚上吃泡面。”
我的手开始抖。
绿灯亮了,后车按喇叭。我猛踩油门,差点闯红灯。
他们查到我了。知道我名字,工作,住址,甚至生活习惯。
这不是警告,是威胁。
回到家,我锁好门,检查所有窗户。然后坐在黑暗中,思考对策。
报警?证据不足。一部捡来的手机,一段录音,几张偷拍照,不足以证明谋杀。而且警察会相信“灵异直播杀人”这种说法吗?
直接对抗?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弱。赵铁军是越狱犯,心狠手辣,还有个同伙小玉。
逃跑?那会有更多人受害。
我打开电脑,登录工作后台。灵境直播间账号状态正常,没有封禁。赵铁军应该不知道我已经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否则早就跑路了。
那么,那条短信只是警告,让我别多管闲事。
但如果我继续追查呢?
我看了眼日历。明天是周五,灵境直播间通常会在周五凌晨开播。如果录音里说的“再做三单”是真的,那么明晚可能就有一场“表演”。
而目标,是东区那个姓刘的寡妇,肝癌晚期,独居。
我做出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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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十一点,我来到东区老居民楼。根据手机照片里的背景,我找到了刘寡妇的家——3号楼2单元501。
楼下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里有人。我躲在暗处观察。半小时后,一个年轻女人从楼里出来,上了车。借着路灯,我认出她就是直播间的管理员“通灵少女小玉”。
她比直播截图中看起来年纪大些,二十五六岁,穿着普通,像个上班族。
车开走了。我上楼。
501室的门上贴着福字,门缝下有光。我敲门。
很久,门开了一条缝,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面色蜡黄,瘦得脱形。
“你找谁?”
“刘阿姨吗?我是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来做随访。”我出示了事先伪造的工作证。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让我进去了。
屋子很小,但干净。药味很重。桌上摆着很多药瓶,还有一张年轻男人的照片,应该是她儿子。
“刘阿姨,您最近感觉怎么样?”我一边假装记录一边观察。
“就那样。”她咳嗽几声,“医生说也就这几个月了。”
“您儿子...”
“在国外,忙,回不来。”她苦笑,“我也不想让他看到我这样。”
我注意到窗台上有几个小盆栽,长得很好。墙上挂着十字架。
“您信教?”
“信一点。”她说,“心里有个寄托。”
我犹豫着该怎么开口。直接说“有人要害你”?她会信吗?
“刘阿姨,最近有没有陌生人来找过您?或者觉得有人跟踪?”
她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最近社区有反映,有不法分子盯上独居老人,入室盗窃。”我编了个理由。
她想了想:“前天有个女的,说是慈善机构的,来送温暖,问了很多我的情况。我觉得奇怪,就没多说什么。”
应该是小玉来踩点。
“她长什么样?”
“二十多岁,短头发,戴眼镜,说话挺客气的。”刘阿姨描述,“怎么,她有问题?”
“可能是诈骗团伙。”我说,“这样,您这几天晚上锁好门,谁来都别开。如果有急事,打这个电话。”
我留下我的号码。又帮她检查了门窗锁具,都是老式的,不太安全。
“刘阿姨,您晚上一般都几点睡?”
“睡不着,疼得厉害,经常熬到天亮。”她叹气,“有时候就看电视,或者听广播。”
“看网络直播吗?”
她摇头:“不会弄那些。”
那就好。至少她不会自己看到灵境直播间,被吓到。
离开时,我给了她一个便携报警器,按一下就会响。“放在床头,有事就按。”
“谢谢你,小陈。”她送我出门,“你是个好人。”
那句话让我心里堵得慌。我是个好人吗?如果我早点发现真相,林晓雨、李大爷、王小虎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
凌晨十二点半,我回到家,打开电脑。灵境直播间还没开播,但粉丝群里已经在预热。
小玉在群里发公告:“今夜子时,道长将演示‘问阴术’,为一位重病缘主祈福延寿。但此法极耗修为,需要大家支持。打赏榜前三,道长可为其免费看一次阴宅。”
群员积极响应,已经有人开始刷礼物预定了。
我盯着屏幕,等待开播。
凌晨一点整,直播间亮起。
场景又换了。这次是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看起来像废弃的厂房。阴阳道人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摆着香炉、铜钱、黄符。
“各位缘主,今夜贫道要为一刘姓善人祈福。”他开门见山,“此人身患绝症,阳寿将尽。贫道将做法向阴司求情,为其延寿三年。”
弹幕:
“真的能延寿?”
“刘善人是谁?”
“道长功德无量!”
“已打赏,求道长也帮我家人祈福”
阴阳道人开始做法。过程和之前类似:念咒,烧符,烟雾形成人形。
但这次,烟雾形成的人形不是鬼魂,而是一个模糊的病人形象,躺在病床上。
“此乃刘善人在阴司的‘命簿投影’。”阴阳道人解释,“贫道将施法,为其添注阳寿。”
他拿出一把匕首,划破手指,将血滴在黄符上。血渗入符纸,形成奇怪的图案。
烟雾人形开始变化,从躺着变成坐起,颜色也从灰白变成淡金色。
“成了!”阴阳道人喘着气,“阴司已允,刘善人可延寿三年!”
弹幕沸腾,打赏不断。
但我知道,这是骗局。刘阿姨还在家里,根本不知道这场“延寿法事”。而这场表演的目的,是为她几天后的“自然死亡”做铺垫——看,道长给她延寿了,但她还是死了,说明她命该如此,道长尽力了。
既赚了打赏,又洗脱嫌疑。
我深吸一口气,用小号发弹幕:
“道长,您流的那滴血,是鸡血吧?瓶子在您左边地上,刚才镜头扫到了。”
直播间瞬间安静了几秒。
然后弹幕:
“什么情况?”
“鸡血?”
“我也看到了,地上有个小瓶子!”
“道长解释一下!”
阴阳道人猛地转头,看向左边地面。那里确实有个小玻璃瓶,里面还有红色液体。
他脸色铁青,但反应很快:“此乃法药,非鸡血。不懂者勿言!”
但质疑已经产生。弹幕开始分化,有人维护,有人怀疑。
我继续加码:
“道长,您说的刘善人,是不是住东区3号楼2单元501的刘阿姨?她肝癌晚期,独居,儿子在国外。”
这一次,阴阳道人的表情管理彻底失控。他盯着镜头,眼神像要杀人。
“你是何人?!”他低吼。
“我是知道真相的人。”我大字,“林晓雨,李大爷,王小虎...还有之前的五个人,都是你们害死的吧?不是通灵,是谋杀。”
直播间炸了。在线人数飙升到一万。
弹幕疯狂滚动,有人骂我捣乱,有人要求解释,有人已经开始报警。
阴阳道人猛地站起来:“妖言惑众!贫道今日便收了你这妖孽!”
他对着镜头结印念咒,但这次不是表演——镜头开始剧烈摇晃,画面闪烁,发出刺耳的电流声。
我的电脑屏幕也开始闪烁。房间里的灯忽明忽灭。
不是特效。是真的。
我听到一个声音,从电脑音箱里传来,低沉沙哑,不像阴阳道人原本的声音:
“找到你了...”
然后,屏幕黑了。不是直播间黑屏,是我的电脑关机了。强行断电。
房间一片漆黑。灯也灭了。
我坐在黑暗中,心脏狂跳。怎么回事?停电了?
我摸黑找到手机,打开手电筒。检查电闸,正常。但灯就是不亮。
手机信号也断了。无服务。
不是巧合。
我走到窗边,看向外面。整栋楼,只有我家是黑的。其他住户的灯都亮着。
有东西进来了。
我能感觉到,房间里多了一个“存在”。不是人,不是动物,是某种冰冷的、充满恶意的能量。
它在角落,在阴影里,在视觉盲区。
我握紧手机,慢慢后退,背靠墙壁。
“谁?”我声音发颤。
没有回答。但温度在下降。呼出的气变成白雾。
手机手电筒的光开始变暗,像被什么东西吸收。光线范围缩小,只能照到身前半米。
然后,我看到了它。
在光与暗的交界处,站着一个模糊的影子。没有具体形状,像一团蠕动的黑暗。但能感觉到它在“看”我。
“赵铁军?”我试探着问。
影子向前移动。光又暗了一分。
我摸到门把手,猛地拉开门,冲进楼道。
楼道灯是亮的。安全了?
我跑下楼梯,一步三阶。到三楼时,听到上面传来脚步声,不紧不慢,跟着我。
不是跑,是走。但速度奇快,转眼就到了我身后。
我回头,什么也没有。但脚步声还在,就在耳边。
继续往下跑。一楼,单元门。我冲出去,跑到街上。
凌晨两点的街道空荡无人。路灯昏黄,拉长我的影子。
我回头看单元门。门口站着一个人影。
不是影子,是人。穿着道袍,是阴阳道人赵铁军。但他怎么会在这里?直播不是还在进行吗?
他对我笑了。嘴巴咧到耳根,露出漆黑的牙齿。
“找到你了,陈默。”
他向我走来。一步,两步,步伐诡异,像提线木偶。
我转身就跑。没跑几步,撞到了什么。
是另一个“人”。年轻女人,短头发,戴眼镜——小玉。
她手里拿着一把匕首。
“师父说得对,你果然会来。”她冷笑,“可惜,好奇心会害死猫。”
前后夹击。我无路可逃。
“你们杀了多少人?”我强迫自己冷静。
“不多,八个。”赵铁军已经走到我面前,“你是第九个。”
“为什么?就为了钱?”
“钱是次要的。”赵铁军舔了舔嘴唇,“主要是我喜欢。喜欢看人死前的恐惧,喜欢操纵生死的感觉。直播只是工具,让更多人见证死亡的艺术。”
疯子。纯粹的疯子。
小玉举起匕首。我闭上眼睛,等待最后一刻。
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我睁开眼睛。赵铁军和小玉僵在原地,表情惊恐,看着我的身后。
我回头。
身后站着很多人影。
七个。林晓雨、李大爷、王小虎,还有四个我不认识的男女。都是他们害死的人。
亡魂来了。
林晓雨飘到赵铁军面前,伸手触摸他的脸。赵铁军惨叫,脸上出现灼烧的痕迹。
李大爷抓住小玉的手腕。匕首掉在地上。
其他亡魂围上去,将两人包围。
“不...不要...”赵铁军跪了下来,“我错了...我给你们烧纸...做法事超度...”
太迟了。
亡魂们伸出手,无数苍白的手,抓住赵铁军和小玉,将他们拖入阴影深处。两人的惨叫越来越远,最终消失。
街道恢复寂静。
亡魂们转身,看向我。林晓雨对我点了点头,然后一个个消散,像晨雾一样散去。
天快亮了。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被冷汗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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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新闻播报:“两名网络主播在西郊乱葬岗附近遇害,死因蹊跷,警方正在调查。”
没人知道真相。灵境直播间被封禁,粉丝群解散。那些观众只记得一场荒诞的闹剧,很快被新的热点取代。
我去看了刘阿姨。她精神好了一些,说最近疼痛减轻了。我告诉她,那个诈骗团伙被抓了,让她放心。
她拉着我的手:“小陈,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好多年轻人来看我,说会保佑我。你说怪不怪?”
“不怪。”我说,“是好梦。”
我辞去了直播平台的工作。那份夜班审核的差事,我不想再干了。
但有些东西,我摆脱不了。
现在,我偶尔会在镜子里看到模糊的人影,或者在深夜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不是恶意的,更像是...提醒。
提醒我记得那些不该被遗忘的人。
提醒我,有些直播间,不该被打开。
提醒我,阴阳之间,有时候只隔着一块屏幕。
而我,是那个不小心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的人。
现在,帘子后面的人,也看见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