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务酒店的大床房,每晚醒来都发现多了一个枕头。
前台坚称标准配置只有一个,监控也没拍到任何人进入。
我悄悄在枕头上放了根头发,第二天头发不见了,枕头却还在。
今晚我假装睡着,眯眼看到一只惨白的手正将枕头轻轻放在我耳边。
顺着胳膊望去,床底爬出个穿睡袍的女人,她躺上另半边空床,轻声说:
“老公,往那边挪挪,你压到我头发了。”
可那张床的另一半,明明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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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出差匆忙,公司行政随手订了这家市中心的“悦途”商务酒店。大堂不算气派,但灯火通明,人来人往,透着一种快捷酒店特有的、高效的平衡。拿到房卡,推开710的房门,标准的大床房,陈设简单,米色墙壁,浅色地毯,一张一米八的大床占据中心位置,上面规规矩矩地摆着两个蓬松的白色枕头。
一切正常。我放下行李,洗漱,把自己摔进床里。床垫软硬适中,我很快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被闹钟吵醒,揉着惺忪睡眼坐起身,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手指却先碰到了一样软绵绵的东西——枕头。
我愣了一下,看向床边。我睡觉不老实,一个枕头通常会被我踹到床下或者挤到角落。但此刻,床头上并排摆着两个枕头,都好好的放在原位。
有点奇怪。我明明记得昨晚我只用了一个枕头,另一个被我扔到了旁边的贵妃榻上。是我记错了?还是睡迷糊了自己又拿回来的?
我没太在意,归结于自己睡相不好或者记忆偏差。
第二天晚上,我特意留意了一下。睡前,我把两个枕头都拍松,一个枕在头下,另一个明确地放在了离床较远的窗边小沙发上。然后关灯睡觉。
一夜无梦。
清晨醒来,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我睁开眼,下意识地看向床边——
心脏猛地一跳!
两个枕头,依旧并排摆在床头。 那个本该在沙发上的枕头,此刻正安安稳稳地待在它“应该”在的位置上,仿佛从未被移动过。
一股说不清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这次绝对不是我记错了!我睡前特意确认过的!
我立刻打电话给前台,是个声音甜美的女生。
“您好,710房间。我想问一下,你们大床房的标配是几个枕头?”
“先生您好,我们标准大床房配置是一个枕头。如果您需要额外枕头,可以告诉我们,会为您送到房间。”前台小姐回答得流利而标准。
一个?
我盯着床头那并排的两个白色枕头,感觉它们像是两个沉默的共犯。
“但是……我的房间里,现在就有两个枕头。”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查询什么,然后回应道:“先生,我查了您的入住记录和客房整理记录,标准配置就是一个枕头。可能是之前的客人遗留的,或者……我让客房部再确认一下?”
“不用了。”我挂了电话,心里疑窦丛生。之前的客人遗留?客房打扫会忽略这么明显的东西?
我不信邪。当晚,我故技重施,睡前将第二个枕头塞进了衣柜的最底层,还用几件衣服盖住。做完这一切,我才躺下,心里带着一种莫名的紧张,迟迟无法入睡。
黑暗中,房间异常安静。空调出风口的微弱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三天早上,我几乎是惊醒的,第一时间扭头看向床头——
两个枕头,并排摆放,整齐得刺眼。
一股凉意瞬间包裹了我。我冲到衣柜前,猛地拉开柜门——底层空空如也,我盖在上面的衣服凌乱地散落着,那个枕头,不翼而飞。
它自己……长腿跑回去了?!
我再次拨通前台,这次要求查看走廊监控,坚称有人夜间进入我的房间。前台经理被我纠缠不过,答应让我看一下。
在保安室里,我紧盯着710房门口的监控录像。从昨晚我进入房间,到今天早上我出门,画面正常播放,没有任何人靠近过我的房门,更没有酒店工作人员进出。
“先生,您看,确实没有人进入。”经理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我看着定格的监控画面,一股无力感和更深的恐惧涌上心头。没人进去,那枕头是怎么回来的?难道它……
一个荒诞而恐怖的念头浮现出来:它自己回来的。
为了验证这个疯狂的想法,我决定做一个标记。
那天晚上,我再次将第二个枕头放到沙发上。然后,我从自己头上拔了一根短发,小心翼翼地、横着放在了那个枕头的正中央。头发很细,在白色的枕套上并不显眼,但只要有人移动枕头,头发几乎必然会掉落或者移位。
做完这一切,我躺回床上,心脏在寂静中咚咚直跳。这一次,我下定决心,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紧闭双眼,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听起来平稳悠长,像是陷入了沉睡。但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耳朵捕捉着房间里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
空调的声音。窗外遥远的车流声。自己的心跳声。
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就在我精神极度紧绷,几乎要放弃的时候——
我听到了。
一种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摩擦声。
像是……布料轻轻拖过地毯的声音。
声音的来源,似乎是……沙发的方向!
我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但我死死咬着牙,强迫自己保持“沉睡”的姿态,只是将眼睛睁开一条极细的缝隙,透过睫毛,朦朦胧胧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房间里很暗,只有城市的光污染透过窗帘,提供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照明。
沙发上,那个枕头的轮廓隐约可见。
然后,我看到了一只手。
一只极其惨白、毫无血色的手,正轻轻地、小心翼翼地,伸向那个沙发上的枕头。
那只手的动作非常缓慢,带着一种诡异的轻柔,仿佛怕惊扰到什么。它碰到了枕头,然后,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捏住了枕头的一角,开始……慢慢地、慢慢地往床的方向拖动。
枕头在柔软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地移动。
我的呼吸几乎停止了,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凝固。我死死地盯着那只手,顺着它苍白的手臂望去——
手臂连接着身体,而那身体……正从我的床底下……慢慢地……爬出来!
一个穿着白色睡袍的、长发披散的女人!
她的动作很慢,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又像是关节生了锈。她整个身体从床底脱离出来,站直了。睡袍空荡荡地挂在她身上,显得她异常瘦削。
她手里拿着那个从沙发上取回的枕头,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
然后,她俯下身,将那个枕头,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我头边的空位上,与原来的那个枕头并排摆好。动作熟练得仿佛已经重复了千百遍。
做完这一切,她并没有离开。
而是……掀开了我另一侧的被子,然后……躺了上去!
她侧过身,面向着我,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我只能看到她惨白的下巴和毫无血色的嘴唇。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然后,我听到她开口了,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睡意朦胧的沙哑,仿佛在说梦话,又清晰得可怕:
“老公……”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不舒服,轻轻动了动。
“往那边挪挪……”
“你压到我头发了。”
……
……
……
“你压到我头发了。”
那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睡梦中的抱怨口吻,却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瞬间冻结了我全身的血液!
老公?
挪挪?
压到头发?
可她躺的那半边床……明明空空如也! 除了被子被她掀开一角,那里什么都没有!我睡在床的这一侧,中间隔着宽阔的距离,怎么可能压到她的头发?!
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淹没了我的四肢百骸。我全身的肌肉僵硬得像石头,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我只能僵硬地躺在那里,眼睛维持着那条细微的缝隙,看着身旁……那个躺在“空处”的睡袍女人。
她说完那句话后,似乎满意了,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像真正入睡的人那样,不再动弹。长长的黑发铺散在白色的枕头上,与我枕着的这个如此之近,我甚至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类似陈旧灰尘和廉价香皂混合的冰冷气味。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听到牙齿不受控制地轻微打颤的声音。我拼命地抑制着,生怕被她发现我是醒着的。
她就在那里。一动不动。
但我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不属于这个房间的寒意,正从她那边的被窝里弥漫开来,丝丝缕缕地渗透过来,缠绕上我的身体。
怎么办?
装睡到底?
还是……
就在我精神濒临崩溃,几乎要忍不住跳起来尖叫逃跑的时候,床头的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嗡”地震动了一下!
是设定的起床闹钟预备提示!
虽然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房间里,无异于一声惊雷!
我身旁的那个女人,猛地……动了一下!
不是大幅度的动作,只是头颅极其轻微地……转向了我这边!
透过发丝的缝隙,我感觉到……两道冰冷、没有任何生气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
她……发现我了?!
我再也装不下去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猛地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叫,像弹簧一样从床上弹坐起来,连滚爬爬地翻下床,手脚并用地朝着房门的方向冲去!我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
我疯狂地拧动门把手,拉开门,跌跌撞撞地冲进走廊,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救命!有鬼啊!我房间里有鬼!”
我的尖叫在清晨安静的走廊里回荡,引来了早起的其他客人和闻讯赶来的酒店保安。
我语无伦次地讲述着刚才的恐怖经历,指着710的房门,浑身抖得像筛糠。保安和经理将信将疑地打开房门,房间里……一切正常。
床铺凌乱,那是被我仓皇逃离时弄乱的。两个枕头,依旧并排摆在床头。
除此之外,空无一人。床底也检查过了,什么都没有。
没有穿睡袍的女人,没有冰冷的触感,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惊魂未定的脸。
经理看着我的眼神,带着礼貌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或者说,看待“精神不正常者”的眼神。
“先生,您是不是做噩梦了?或者太累了?”经理试图安抚我。
噩梦?我也想那是噩梦!
可那只惨白的手,那个从床底爬出的女人,那声冰冷的“老公”和“压到头发了”……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我坚持要求换房,甚至想立刻退房离开。酒店方面大概是为了息事宁人,给我换到了另一层的房间。
坐在新的房间里,阳光明媚,窗外车水马龙,一切看起来安全而正常。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不是换个房间就能摆脱的。
我抬起自己的右手,看着昨晚为了做标记而拔掉头发的那处头皮,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细微的刺痛。
而我的耳边,仿佛还萦绕着那个女人冰冷的、带着睡意的声音:
“老公,往那边挪挪……”
“你压到我头发了。”
我猛地捂住耳朵,蜷缩在沙发上。
那空着的半边床,在我眼中,变得无比刺眼。
仿佛随时,都会有一个穿着白色睡袍的身影,悄然躺下。
并对我说:
“现在,该你压到我头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