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曹阳才看清那红色是什么——那是一个人，一个女人。
曹阳实在找不出更合适的词来描述这位女子。和莫三相处久了，他也染上了假正经的毛病，一般不愿用太难听的话形容女性，这在他们之间算是一种君子之风。
他远远打量那人，犹豫片刻，终于用了两个赞美的词：
肤白胜雪，声若黄鹂。
曹阳回头看了看莫三，他记得这人一向好美色。刚才那声音已引得他注目，如今见到真人，不知作何感想。
莫三的表情实在复杂，他神色纠结地望着远处追逐的师兄妹，最终什么也没说，“唰”地一声展开扇子，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曹阳忍了又忍，还是轻笑出声。
南钦似乎听见他的笑声，飞快转身躲到他背后，紧张地说：“曹阳，这回靠你了！”
话音刚落，远处便冲来一人。
曹阳被那身形惊得后退两步，被身后的人挡住。他握拳抵唇，掩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轻咳两声。
“你让开！”那女子娇声斥道，同时甩了一下手中的鞭子。
说实话，若只听声音不看人，倒真是一桩美事。
曹阳犹豫了一下，身后是自己兄弟，总不能留他独自面对这般场面。
他顺手抽出莫三手中的扇子，“唰”地展开，遮住扬起的嘴角道：“姑娘，有话好说，何必动气呢？”
南钦的师妹却不理会，只将鞭子在空气中狠狠一抽，发出呼呼风声。
“你过来。”莫三一把拉过曹阳，低声道：“人家师兄妹打情骂俏，你凑什么热闹？”
这低声其实并不低，刚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南钦的师妹听了，顿时脸红，羞得跺了一下脚，扯着衣角道：“谁跟他打情骂俏了？”
这话一出，周围几人神色各异。
曹阳见莫三一句话就稳住了这凶器，佩服地竖了竖大拇指。
莫三拿回扇子，高深莫测地摇了摇。
“咔哒——”
“齐非书院大门开了。”有人突然大声喊道。
“开了开了！”“快进去。”“别挤我……”
曹阳看了眼大开的院门，对仍站着的三人笑道：“要不我们进去再说？”
莫三附和：“对，迟了恐怕连休息的地方都没了。”
那女子犹豫了一下，收起鞭子，狠狠瞪了南钦一眼才道：“小女子穆铃，是南钦师兄的师妹。既然两位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快进去吧。”
南钦被穆铃揪着走在一起，曹阳和莫三也不便插手别人的事，只得对南钦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走在前面。
几人说说笑笑进了齐非书院大门，眼前的景象却骤然一变。
周围人山人海瞬间消失，曹阳脚下不再是青石板，而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
他四下无人，走了几步，遇见那个给他木简的中年人。
曹阳环顾四周，走到那人面前，恭敬道：“先生。”
中年人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略带惊讶地望向曹阳，手捻长须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找到这儿了？”
曹阳一愣，他分明是一路直接走来的。
他简单叙述了自己来时的经过，中年人再次仔细打量他几眼，才缓缓说道：“你这运气倒是不错，也不知是福是祸。”
曹阳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中年人闻言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卷，递给他：“你把上面写的东西找来交给我，就能进齐非书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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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阳展开纸卷，见上面写着需寻三株阴阳草，并附有草药的形态描绘与生长习性说明。
他将纸卷收好，觉得这任务看起来并不难。
那中年人见过不少年轻才俊，一看曹阳神情，就猜到他心中所想。
他暗自摇头，只提醒了一句：“越早把草给我，药效越好。”
药效好有什么用？是关乎进入齐非书院的等级，还是这任务本就有时限，只是不便明说？
曹阳垂下目光，低声道：“多谢先生。”
中年人摆摆手，示意他尽快离开。
曹阳也未多留，心中回想纸卷上关于阴阳草的描述。
阴阳草虽为一体，但阴草喜阴，阳草喜阳，天性如此，因此必须找到一处能兼顾两种环境的地方。
他找到一棵极高的大树，几步跃上树顶，以踏雪步稳稳立住。
他一手负在身后，感受了一番高处清寂之感，才开始观察四周地势。
这一看，便见到自己先前离开的地方又陆续来了几名年轻人，见到中年人时皆满脸欣喜。
他无意多看，眼下他只需找到三株阴阳草即可进入齐非书院，时间并不宽裕。
曹阳注意到一处小断崖，从树上看去并不算高。
那地方早晚背阳，中午至下午则能照到阳光，极可能生长阴阳草。
他确认位置后，迅速下树，朝断崖方向赶去。
看似不远的路径，实际却颇长。
曹阳施展轻功赶了许久仍未到达，途中还遇见两个结伴同行的人。
他迅速躲入路边高树，稳稳蹲伏。
那一男一女说笑着从他脚下走过。
正文 曹阳静静等待两人走远，才飞身下树。
不料刚落地，一旁便刺来一剑。
曹阳迅速侧首避开，内力凝聚指尖，轻弹剑身，那剑便脱手飞出，直直插入草丛覆盖的地面。
他皱眉看向来者，正是方才离去的那对男女。
出手的是那名女子，男子随后走出，面带尴尬地说道：“这位兄台，我们并非有意，还请你不要介意。”
曹阳几乎要冷笑出声——他们假装离开又躲在一旁，待他下树便突施冷剑。若不是他反应快，此刻早已丧命。
这还能叫“不是故意的”？
曹阳冷冷瞥向方才偷袭他的女子，那张平凡的脸已血色尽失，握剑的手不住颤抖，见他望来，整个人便瘫软在地。
男子见状快步上前扶住女子，低唤两声后，对曹阳皱眉道：\"此事由我主谋，何必为难女子？\"
曹阳轻笑，短剑自袖中滑出：\"说得是。那便由你来承受。\"
男子面色骤变，他清楚自己与对方武功悬殊。思忖片刻，他沉声道：\"既然是我们理亏，我不还手，任你处置。\"
曹阳嗤笑，怎会不知对方想占道德高地？他二话不说，短剑疾刺对方心口！
男子骇然变色，未料曹阳竟全然不顾声名。他急举剑格挡，曹阳却变招上挑，剑锋相撞迸发刺耳锐响。
破风声自身侧袭来，曹阳施展凌云步瞬移至男子身后，一记重踢将人踹出五米开外。那人撞上树干跌落在地，再无声息。
曹阳用脚尖将人翻面查看，确认昏迷后，转身走向瑟瑟发抖的女子。
见他逼近，女子涕泪纵横地向后挪移，哭花妆容显得狼狈不堪。
\"再退半步试试。\"曹阳语气平淡。
女子顿时僵住，只剩压抑的抽噎。
\"为何行刺？莫要说是一时兴起。\"
见女子泣不成声只顾摇头，曹阳厉声道：\"再不说，就等着给那男人收尸。\"
女子惊惶地从荷包掏出一把竹简奉上，带着哭腔哀求：\"全都给您，求您饶命！\"
曹阳接过竹简逐一审视，见上面仅记录着姓名年岁，与怀中竹简形制无异。他蹙眉：\"我要这些何用？\"
女子诧异地抬头，又慌忙垂首，迟疑道：\"大人...不知此物用途？\"
曹阳确实不明，但观其神色必不简单。他把玩着玉简，漫不经心地收剑归鞘。
忽然剑锋没入皮肉的闷响与血沫翻涌的哽咽同时响起。短剑再度出鞘时已染满猩红，曹阳唇角微扬，就着女子肩襟拭净剑刃，朝惊惧的女子抬了抬下颌：\"说下去。否则，你是下一个。\"
女人顾不上为死去的同伴哀悼，匆忙擦掉脸上的泪水，深吸两口气，继续说道：“这枚竹简能让你进了齐非书院后，比别人多不少方便。”
曹阳懒懒地“嗯”了一声，问：“还有呢？”
女子连忙补充：“比如吃饭睡觉，你都能享受比别人更好的待遇。你还能进书机阁，随意挑选适合你的 ** 或兵器。等竹简攒得多了，还会有厉害的师父愿意收你为徒。”
曹阳点了点头。女人观察着他的表情，继续解释：“竹简是进齐非书院必需的凭证。如果弄丢了，或是被别人抢走，就算完成了任务，书院也不会收——他们不要连自己竹简都守不住的人。”
曹阳用手指摩挲着竹简，随后将它收进衣内。
女人说得口干舌燥，又哀求了好一阵，哭着说：“大人，我知道错了，我就知道这么多，您放过我吧，求您放过我……”
她用力朝曹阳磕了个头。曹阳垂着眼，把玩着短剑，忽然笑了：“好啊。”
话音未落，女人还没来得及露出喜色，表情就凝固在脸上，缓缓倒了下去。
她脖子上裂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缓缓涌出。
她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嗬嗬”声。
曹阳脸上带着些许为难的神情，缓缓蹲下身，用女人的衣服擦净短剑。
他语气歉然地说：“抱歉啊姑娘，我最不喜欢给自己留后患，所以我原谅你刺杀我的事了。至于我答应不杀你——这是你的命，我也没办法。”
曹阳将短剑插回鞘中，站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眼神里的冷漠几乎能将周围冻结。
他转身朝断崖方向缓步走去，走了许久，才渐渐恢复过来。
心里的漠然缓缓散去，重新浮现出温和如谦谦君子的神态。
曹阳早就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自从那次督城秘境之后，那种漠视生命、执掌生杀的感觉一直压在他心底，从未忘记。
曹阳清楚自己变了，但并不严重。他觉得这种改变其实不错——关键时刻绝不犹豫，一切交由理智决定，这种感觉好极了。
短剑挂在腰间，曹阳有时会想：如果当初没能从那里出来，他会不会也变成那些怪物中的一员？
答案不言而喻。因此他常梦见自己手持利刃，一刀斩下无数人的头颅。那些头颅睁大双眼瞪着他，他总会惊醒。
后来他渐渐习惯了，接受了那个曾在督城大开杀戒的曹阳。
曹阳踩断一根枯枝，靠在一棵巨树旁。他侧头望向断崖下方，脸庞被树影笼罩，看不清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