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气魔潮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崩界原深处那引发法则紊乱的源头平息,失去了动力的魔潮如同退潮般消散,只留下满目疮痍的碎骨营和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与腐朽气息。
天光微熹,铅灰色的云层低垂,映照着这片人间地狱。
营地外围的矮墙彻底坍塌,化作一堆焦黑的碎石烂木。地面布满深坑和拖曳的血迹,散落着劣魔溃散后留下的、散发着恶臭的粘稠残渣,以及……几具来不及躲闪或被劣魔拖走的流民残缺不全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死亡和绝望的味道。
光幕早已消散。星舰骸骨下方,圣骸和他庇护的信徒们走了出来,人数也折损了近三分之一,但核心力量犹存。他们看着光幕外惨烈的景象,脸上没有多少悲伤,反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疤脸等人的鄙夷与冷漠。
疤脸拄着骨刀,大口喘着粗气,浑身浴血,有劣魔的,也有他自己的。他身边只剩下两个同样伤痕累累、眼神疲惫的流民。昨夜并肩抵抗的几人,如今只剩下他们三个。
岩石后面,小雀和苦蒲婆婆正围着阿石,气氛凝重。阿石脸色灰败如死人,胸口被毒鹫灰白能量击中的地方,伤口已经腐烂发黑,边缘蔓延着蛛网般的灰黑色纹路,散发着微弱的秩序残毒气息。他呼吸微弱急促,身体滚烫,昏迷中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苦蒲婆婆用尽了她带来的所有草药,甚至冒险采集了营地附近几株在浊气中生长的、带着微弱净化属性的灰苔敷在伤口上,但都收效甚微。那灰黑色的腐蚀如同活物,仍在缓慢地侵蚀着阿石的生命力。
“婆婆…阿石哥他…”小雀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吧嗒吧嗒掉在阿石滚烫的手臂上。
苦蒲婆婆枯槁的手颤抖着,浑浊的老眼充满了无力感:“毒…太毒了…老婆子的草药…压不住…这毒在吃他的命啊…”她抬头看向疤脸,绝望地摇头。
疤脸的心如同被巨石压住,沉重得无法呼吸。他看着阿石,这个沉默坚韧的少年,如同他的子侄。昨夜若非阿石挡在他身前…他握紧了拳头,骨节发白。
就在这时,岩石凹陷最深处,被小雀用破布仔细盖着的婴儿“烬”,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嘤咛**。
他……醒了。
不是完全的清醒,意识仿佛漂浮在混沌的深海,沉重而模糊。身体依旧虚弱到极点,后心那道法则之伤传来阵阵冰冷刺骨的剧痛,如同无数根冰针扎在骨髓里。眉心薪火的微芒黯淡得几乎熄灭,被一层若有若无的银灰色污秽气息缠绕着。
但这一次,在吞噬了海量狂暴的法则浊气之后,他的混沌道体似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内视之能。
他“看”向自己的体内。
曾经如同混沌星璇般缓缓旋转、流淌着温暖灰烬原火的**烬道原点(混沌道体核心)**,此刻光芒黯淡,运转迟滞。星璇的边缘,缠绕着丝丝缕缕粘稠的**银黑色能量**,如同跗骨之蛆,不断散发着冰冷、侵蚀的气息,污染着混沌原色,阻碍着星璇的转动。每一次转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这是法则之伤对混沌本源的直接侵蚀!
他“看”向眉心那点象征新生纪元的**薪火本源**。微弱的火苗如同风中残烛,火芯被一层薄薄的**银灰色污秽**紧紧包裹、缠绕,贪婪地吮吸着本就不多的生机,让火焰更加摇曳欲熄——这是秩序残毒对希望火种的污染!
更让他感到一种本能寒意的是,他后心那道银黑色的伤口烙印,仿佛一个无形的**信号源**,正与这片天地间残留的、稀薄的**秩序法则碎片**,隐隐产生着极其微弱的**共鸣**!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吸引着可能存在的、来自旧日亡魂的恶意窥探——他被标记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淹没这初生的意识。
就在这时。
心脏位置,一股微弱却无比**温暖坚韧**的力量,如同黑暗中的灯塔,顽强地散发着光芒——是叶红烛的**涅盘烙印**!
这股力量并不强大,甚至有些黯淡。但它如同一道温暖坚固的堤坝,轻柔却坚决地环绕在心脏和眉心薪火周围,顽强地**抵御**着从伤口蔓延而来的银黑色侵蚀。它延缓着污染的速度,守护着心脉不被冻结,守护着那点薪火微芒不彻底熄灭。
母亲……
一个模糊却无比温暖的意念在混沌的意识中闪过,驱散了一丝绝望的冰冷。
生存的本能,如同最原始的火焰,在这具饱受创伤的躯体内熊熊燃烧!
他需要力量!需要修复这千疮百孔的身体!需要压制、驱逐那该死的秩序残毒!需要壮大那缕新生的薪火!
模糊的本能感知,如同黑暗中的路标,指向两个方向:
1. **终焉!更庞大!更精纯!**
昨夜吞噬的法则浊气虽然狂暴,但过于驳杂,如同掺杂了无数砂砾的污水,修复效果微乎其微,反而需要耗费力量去提纯、压制其中混乱的破坏性。他需要更庞大、更精纯的**“终焉之力”**——那些沉淀了万古死寂、蕴含着纯粹破灭与衰亡本源的精华!比如……崩界原最深处,法则崩坏最彻底的核心区域,那些沉淀了无数古战场煞气、死寂怨念的**浊气精粹**!又或是……传说中埋葬了上古神魔尸骸的绝地深处,可能存在的**寂灭结晶**!唯有这种级别的终焉之力,才能加速混沌道体的恢复,以其更霸道的“破灭”属性,强行压制甚至暂时“包裹”、“中和”那道秩序残毒的活性!
2. **生机!死寂中的涅盘!**
仅仅依靠终焉之力压制是不够的!秩序残毒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污染的是他的存在本源,侵蚀的是新生的希望。他需要**蕴含强大生机的特殊能量或环境**,来修补被侵蚀撕裂的本源裂痕,中和秩序之毒的“死寂”属性,并滋养、壮大那缕新生的“薪火”,使其最终拥有自我净化、焚尽道伤的能力!这种生机,绝非普通的草木精华,而是在极致的死绝之地,于破灭尽头诞生的**“死寂生机”**!比如……在葬送了亿万生灵、法则彻底死寂的古战场核心,可能孕育出的**“幽冥血莲”**——其花如血,其根噬魂,却能在死寂中蕴藏一丝涅盘之机!又或是……那传说中崩界原最深处的**“葬古渊”**!那里是上古大战的最终坟场,法则彻底崩坏,死气滔天,但物极必反,死寂到极致之处,据说反而可能孕育出一线奇异的、扭曲的生机之地!
葬古渊!
这个名字如同烙印,清晰地浮现在他模糊的意识中。那里,既是终焉之力的汇聚之地,也是传说中可能蕴含“死寂生机”的所在!是唯一能同时满足他两种需求的……渺茫希望之地!
婴儿“烬”赤金色的瞳孔微微转动,焦距艰难地凝聚,透过盖在身上的破布缝隙,看到了外面疮痍的营地,看到了昏迷垂死的阿石,看到了泪流满面的小雀,看到了绝望的苦蒲婆婆,看到了拄刀而立、背影沉重的疤脸,更看到了光幕废墟旁,圣骸那隐藏在兜帽下、投来的冰冷而贪婪的目光。
留下,必死无疑。圣骸不会放过他们,阿石的伤也撑不了多久。
前往葬古渊,九死一生。那是连旧时代的强者都闻之色变的绝地。
但……那是唯一的生路!不仅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这些在绝境中,依旧选择守护在他身边的人!
一丝微弱却无比坚定的意志,如同淬火的钢铁,在这具幼小的身躯内缓缓凝聚。
岩石边,疤脸猛地转过身。他看到了婴儿“烬”微微睁开的赤金色瞳孔。那眼神,不再有昨夜的狂暴与虚无,而是充满了沉重、痛苦,以及一种……洞悉了前路艰险却依旧选择向前的……决绝!
疤脸读懂了那眼神。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营地中弥漫的绝望和血腥全部吸入肺中再狠狠吐出。他不再看圣骸那边,目光扫过昏迷的阿石,流泪的小雀,无力的苦蒲婆婆,最后落回婴儿身上。
“收拾能用的东西。”疤脸的声音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断,打破了死寂,“水,苦根草,火石,还有…婆婆,带上你所有的草药。我们……”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崩界原深处那片更加幽暗、浊气如同浓雾般翻滚的区域,仿佛要穿透那无尽的凶险,看到那传说中的死地。
“去葬古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