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碎骨营残骸的庇护,崩界原深处的荒凉与凶险才真正扑面而来。
天空是永恒的铅灰色,厚重低垂的云层仿佛触手可及,透下的光线昏暗而压抑。空气中弥漫的法则浊气浓郁得如同粘稠的雾霭,带着刺鼻的硫磺和腐朽金属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细小的砂砾,灼烧着喉咙。嶙峋的怪石形态狰狞,如同巨兽的骸骨,散落在龟裂焦黑的大地上。地面不再是坚实的土壤,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黑色的**浊沙**,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发出令人心头发毛的“沙沙”声。
疤脸走在最前面,每一步都沉稳而警惕。他胸前的皮索紧紧固定着婴儿“烬”,后者闭着眼睛,小脸埋在疤脸厚实的胸膛里,只有微微起伏的呼吸显示他还活着。疤脸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小小的身躯如同一个微型的漩涡,正持续不断地、被动地**吸收**着周围浓郁的浊气。后心那道伤口的冰冷刺痛感,似乎在这种持续的“滋养”下,被一股更狂暴、更混沌的灰黑色气息暂时压制了下去,如同猛兽被喂饱后蛰伏,但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依旧存在。
小雀和苦蒲婆婆抬着阿石的简易担架,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担架是用两根相对笔直的焦木和坚韧的兽皮索绑成的,阿石躺在上面,被破旧的毛皮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灰败痛苦的脸。他胸口的灰黑色腐蚀纹路在浊气环境下似乎更加活跃,苦蒲婆婆不时忧心忡忡地查看,敷上的草药几乎被渗出的污血和脓液冲掉。另一个流民,名叫“木墩”的壮实汉子,扛着大部分物资——一个破旧的兽皮水囊(里面是浑浊的饮水)、一小袋干硬的苦根草块茎、火石、苦蒲婆婆的草药包,还有几根备用的焦木棍。他警惕地跟在担架旁,布满老茧的手紧握着一根削尖的木矛。
死寂,是这片荒原的主旋律。只有风声在怪石间呜咽,如同亡魂的哭泣,以及他们脚下浊沙摩擦发出的单调“沙沙”声。这声音听久了,让人心头发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沙下跟随着他们。
“疤脸叔…这沙…好软,像要陷下去似的…”小雀喘着气,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抬着担架的手臂微微发抖。她感觉脚下的浊沙似乎越来越松软。
疤脸停下脚步,蹲下身,抓了一把地上的浊沙。沙粒灰黑,入手冰冷沉重,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粘性。他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前方一片相对开阔、沙层明显更加深厚的区域。
“停下!”疤脸的声音低沉而严肃,“这沙不对劲。太松软了,像流沙。绕开走!”
他指向旁边一处怪石林立、沙层较薄的地带。木墩立刻会意,走到前面探路,用木矛试探着沙地的虚实。
就在他们准备转向怪石区时——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音,从木墩前方不足五步的沙地下传来!
“小心!”疤脸瞳孔骤缩,厉声预警!
话音未落!
轰!!!
那片看似平静的浊沙猛地炸开!漫天沙尘飞扬!
一道粗如水桶、覆盖着暗沉几丁质甲壳、形似巨大环节蠕虫的恐怖生物破沙而出!它没有明显的头部,前端只有一张布满螺旋状、滴淌着粘稠酸液利齿的**口器**!口器张开,足有磨盘大小,散发出的腥臭气息混合着浓烈的法则浊气,令人作呕!
**噬浊沙虫**!
崩界原沙地中最常见的掠食者之一!它们潜伏在浊沙之下,感知地面的震动,以浊气和误入的生物为食!
沙虫破沙而出的位置,恰好就在木墩和抬着担架的小雀、苦蒲婆婆之间!巨大的口器带着腥风,如同捕兽夹般狠狠噬向离它最近的木墩!
“啊!!”木墩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将扛着的物资袋砸向沙虫,同时拼命向后跃去!
噗嗤!
物资袋被口器瞬间咬穿,里面的苦根草块茎四散飞溅!酸液溅在木墩的手臂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瞬间燎起一片水泡!木墩痛呼一声,踉跄后退。
沙虫一击不中,庞大的身躯如同巨鞭般扭动,布满粘液的甲壳在浊沙中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它那没有眼睛的口器前端微微转动,似乎锁定了下一个目标——距离更近、行动不便的担架!
“婆婆!小雀!退后!”疤脸目眦欲裂!他猛地将怀中婴儿塞给离他最近的苦蒲婆婆,同时抽出腰间的骨刀,怒吼着扑向沙虫!他知道沙虫的弱点在环节连接处相对柔软的腹部!
骨刀带着疤脸全身的力量和猎人精准的经验,狠狠刺向沙虫身体中段一个甲壳缝隙!
铛!
火星四溅!
骨刀如同刺中了坚韧的皮革,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痕!沙虫的甲壳远比想象的坚硬!巨大的反震力让疤脸手臂发麻!
沙虫被攻击激怒,庞大的身躯猛地一甩!如同攻城锤般的尾部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扫向疤脸!
疤脸反应极快,就地一个狼狈的翻滚!
轰!
沙虫尾部扫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浊沙炸起数尺高!地面被砸出一个深坑!
“快走!带他们走!”疤脸一边翻滚躲避沙虫紧随其后的噬咬,一边朝着吓呆的小雀和苦蒲婆婆嘶吼!他的骨刀在沙虫坚硬的甲壳上只能留下微不足道的划痕,根本无法造成有效伤害!
苦蒲婆婆抱着婴儿,小雀则死死抓住担架的一头,两人看着那如同小山般蠕动、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沙虫,看着在沙虫攻击下险象环生的疤脸,恐惧让她们双腿如同灌了铅!
沙虫似乎觉得疤脸过于灵活,巨大的口器猛地调转方向,带着粘稠的酸液和腥风,再次朝着无法快速移动的担架噬咬而来!目标赫然是担架上昏迷的阿石!
“阿石哥!”小雀发出绝望的尖叫,下意识地扑在担架上,试图用自己瘦小的身体去挡!
“不!”苦蒲婆婆也发出悲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被苦蒲婆婆紧紧抱在怀中的婴儿“烬”,身体猛地**剧烈震颤**起来!
这一次,不是因为剧痛,而是因为……**太近了**!
沙虫那散发着浓郁法则浊气和死寂气息的庞大身躯,以及它张开的、滴淌着蕴含腐蚀性能量酸液的巨口,如同一个巨大的、移动的“终焉之力”源头,狠狠地刺激了他后心那道对“终焉”有着致命吸引力的法则之伤!
嗡——!!!
一股比在碎骨营对抗魔潮时更加狂暴、更加贪婪的**吸力**,以婴儿“烬”的身体为中心……轰然爆发!
如同深渊张开了巨口!
目标——直指那近在咫尺的噬浊沙虫!
嘶嘶嘶——!!!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沙虫那布满甲壳的庞大身躯猛地一僵!覆盖其体表的浓郁法则浊气,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强行剥离,化作一道道粗壮的灰黑色气流,疯狂地涌向苦蒲婆婆怀中的婴儿!更可怕的是,沙虫体内那维持其生命活动的、蕴含在血肉中的精纯浊气本源,竟然也被这股恐怖的吸力强行扯出!透过它坚韧的甲壳缝隙,丝丝缕缕暗红色的能量被抽离出来!
“嘶——!!!”
沙虫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痛苦与恐惧的尖锐嘶鸣!它那噬咬的动作瞬间停滞!庞大的身躯痛苦地扭曲、翻滚!体表的甲壳光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它那引以为傲的防御和力量源泉,正在被疯狂掠夺!
“天…天呐…”苦蒲婆婆抱着婴儿,感受着怀中那小小的身体如同无底洞般吞噬着涌来的庞大能量,吓得几乎站立不稳。
小雀也惊呆了,忘记了恐惧,呆呆地看着那刚才还凶焰滔天的沙虫,此刻如同被抽走了筋骨般在浊沙中痛苦翻滚、哀嚎,体型似乎都缩小了一圈!
疤脸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眼中凶光爆射!
“弱点!腹部环节!”他怒吼一声,如同猎豹般再次扑上!这一次,他不再攻击坚硬的背甲,而是瞄准了沙虫因痛苦翻滚而暴露出来的、相对柔软的腹部环节连接处!
骨刀带着疤脸全部的愤怒和力量,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捅了进去!
噗嗤——!!!
暗红色、带着浓烈腥臭的粘稠血液如同喷泉般涌出!
“嘶嗷——!!!”沙虫发出凄厉到极致的惨嚎,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将疤脸连同骨刀一起甩飞出去!
疤脸重重摔在浊沙中,浑身沾满腥臭的虫血,但他毫不在意,迅速爬起,眼神死死锁定那遭受重创的沙虫。
沙虫腹部的伤口巨大,暗红色的血液汩汩流出,混合着被吸走的精纯浊气,让它变得前所未有的虚弱。它那巨大的口器无力地开合着,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庞大的身躯在浊沙中痛苦地抽搐、翻滚,再也无法形成有效的攻击。
“木墩!给它个痛快!”疤脸喘着粗气喊道。
惊魂未定的木墩反应过来,强忍着手臂的灼痛,抄起地上的木矛,怒吼着冲到沙虫侧面,对着它相对脆弱的头部与身体连接处的甲壳缝隙,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刺了进去!
噗!
木矛深深没入!沙虫最后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终于彻底不动了,庞大的身躯瘫软在浊沙之中,只剩下暗红色的血液缓缓渗出,染红了大片沙地。
战斗结束。
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浊沙地,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喘息和心跳声。
苦蒲婆婆抱着婴儿,感觉怀中的小身体在吸收了沙虫的庞大浊气后,体温似乎升高了一些,后心那道伤口的冰冷刺痛感也再次被汹涌的灰黑色狂暴气息压制下去,但眉心那点薪火的微芒,在如此狂暴的能量冲刷下,依旧微弱得令人心碎。
疤脸走到沙虫巨大的尸体旁,拔出自己的骨刀,在沙地上擦拭着血污。他看着沙虫腹部那巨大的伤口,又看了看苦蒲婆婆怀中的婴儿,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恐惧?敬畏?感激?还有一丝深沉的忧虑。
这孩子……到底是什么?他救了我们,可这种力量……真的可控吗?
“疤脸叔!快看!”木墩突然指着沙虫尸体头部的位置惊呼。
只见沙虫那巨大的口器深处,随着生命的流逝,一点微弱但极其精纯的**暗红色光芒**,正透过粘稠的酸液和血肉,缓缓浮现出来。
“这…这是…”苦蒲婆婆浑浊的老眼猛地睁大,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沙虫的**浊气晶核**?!只有活了很久、吞噬了无数浊气的老虫才会凝结的宝贝!蕴含最精纯的浊气本源!天…天呐!”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那点暗红色的微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