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天工集”于国际舞台高奏凯歌,纽约、米兰捷报频传,全球媒体不吝赞美之词时,一份来自国内运营中心的周报,如同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悄无声息地泼在了林砚的办公桌上。
报告不是红色的紧急警报,只是常规的淡蓝色封面。但里面用冷静数据勾勒出的曲线,却比任何刺耳的警报更让人心悸。
“国民非遗课堂”业务,这个曾经是“非遗纪元”梦开始的地方、是庞大生态流量的基石、是培育最初一批忠实用户的摇篮,首次出现了增长停滞,甚至在部分重点城市,出现了明显的学员报名人数和营收的双重下滑。更令人不安的是附件中的几封邮件,来自华东和华南地区的三位早期城市合伙人,措辞委婉但态度坚决地提出了退出合作的意向,理由是“课程利润率持续走低,运营成本高企,看不到清晰的增长前景”。
林砚放下那份刚从米兰发来的、洋溢着徐薇兴奋之情的空间设计深化方案,指尖在那份蓝色周报上停顿了许久。窗外是总部园区内精心养护的绿植,阳光正好,一派欣欣向荣,但她却仿佛能听到远方某些角落传来的、根基松动的细微碎裂声。
她没有立刻召集团队开会,而是独自调取了更详细的后台数据,一页页地翻阅。高频词云显示,用户反馈中,“课程内容同质化”、“进阶路径不清晰”、“与‘天工集’高端形象落差大”等评价开始频繁出现。销售漏斗分析则表明,潜在用户的转化率在降低,而老用户的复购率也出现了下滑趋势。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不是纽约第五大道旗舰店里摩肩接踵的盛况,也不是《华尔街日报》上那些充满溢美之词的报道,而是多年前,在云南那个喧闹的市集里,李阿婆那双布满老茧、却无比灵巧的手,以及那条在风中轻轻摇曳、等待着被真正“看见”的扎染围巾。
“国民课堂”的初心,不正是为了让千千万万个“李阿婆”的手艺,能被更多人了解、体验,从而找到在现代社会生存下去的可能吗?如今,“天工集”登上了世界之巅,光芒万丈,可那些最初点亮这束光的、散布在全国各地、教授着相对基础技艺的课堂,却似乎在这耀眼的光芒下,显得有些黯淡了。
她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负责国内大众业务线的副总裁陈明。陈明是公司的老人,从早期地推做起,踏实肯干,但或许正是因为过于沉浸于日常运营,对战略层面的变化有些迟钝。
“陈明,我看到上周的数据了。”林砚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电话那头的陈明显然有些紧张:“林总,这个……我们分析主要是几个原因。一是‘天工集’成功出圈后,部分用户觉得我们大众课堂的课程‘不够高级’了;二是市场上模仿我们模式的机构越来越多,价格战打得很厉害;三是我们自己的资源,最近几个月确实向国际业务和‘天工集’倾斜得比较多……”
林砚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知道陈明说的部分是事实,但这绝不是全部理由,更不是可以接受业绩下滑的借口。
“陈明,”等他汇报完,林砚才缓缓开口,“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要把公司叫做‘非遗纪元’吗?不是因为我们要创造一个只属于少数人的‘天工集’纪元,而是希望开启一个属于所有非遗技艺、所有传承人、所有热爱者的新时代。”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天工集’是我们的塔尖,它很重要,它为我们赢得了声誉、资金和话语权。但塔尖能立多高,取决于塔基有多牢固。‘国民课堂’和那些支撑着课堂的、看似普通的传承人,就是我们最广阔的塔基。如果塔基动摇,再辉煌的塔尖,也有倾覆的风险。国际上的成功,不能成为我们忽视国内根基的理由。”
陈明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能听到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我们现在遇到的问题,不是资源分配的问题,是战略认知和业务模式迭代的问题。”林砚继续说道,“用户觉得课程同质化?那是因为我们没有持续深耕内容,没有建立起清晰的、从体验到精通再到收藏的用户成长路径。合伙人觉得利润低?那是因为我们还没有找到将巨大线上流量和‘天工集’品牌势能,有效转化为线下课堂增长的动力引擎。”
“林总,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只满足于做非遗的‘科普者’,我们要做非遗生活的‘引领者’。”林砚的目光落在窗外,语气变得坚定而清晰,“‘国民课堂’需要一场彻底的升级。它不应该只是‘天工集’光芒下的阴影,它应该与‘天工集’形成强大的协同效应,构成我们帝国生态内生生不息的循环。”
她心中一个模糊的构想正在迅速变得清晰——一个将线上内容、线下体验、文创消费和高端品牌全面打通的“非遗新生”计划。
“召集所有国内业务线和相关支持部门负责人,明天上午九点,第一会议室。”林砚下达指令,“我们要重新定义‘国民课堂’的价值和未来。”
挂断电话,林砚再次看向那份蓝色的周报。这一次,她的目光中不再有凝重,而是充满了破局的锐意。国际征伐固然波澜壮阔,但帝国永续的根基,永远深植于脚下的这片土地。是时候,回过头来,好好审视和浇灌这些最初的苗圃了。
第169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