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虹天一步从虚无的黑暗中踏出,周身还残留着与父亲那场不欢而散的冰冷气息。他迅速敛去眉宇间的沉郁,试图将那些关乎师尊污点与父亲扭曲野心的纷乱思绪压入心底深处。然而,他甫一现身,目光所及之处,却让那份强行压下的冷意骤然复燃,甚至凝成了实质的寒霜。
观星台边,本应只有彩蝶静候。
此刻,她却被人团团围住,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紧张感。
围住她的三人,是李虹天此生最不愿见到的面孔——他在这个世界的生母杨曼姝,以及两位所谓的姐姐,李沁然与李若曦。
杨曼姝,风韵犹存的面容上刻着毫不掩饰的刻薄与焦急,她正对着彩蝶厉声呵斥:“小贱人,趁我还好好跟你说话的时候,最好给我让开!别以为攀了高枝,就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摇尾乞怜活下来的!”
她身旁,一袭华服、姿态高傲的李沁然已然拔剑相向,炼虚后期的威压毫不客气地倾轧在彩蝶身上,语气冰冷充满威胁:“贱婢,别忘了你的根!你不过是母亲身边一条侥幸得了造化狗,如今跟了那个该死的小畜生,就敢连旧主都拦?再不让开,休怪我剑下无情!”
气质看似温婉,实则眼神同样锐利的李若曦虽未开口,但那审视与不满的目光,也足以表明她的立场。
彩蝶独自站在三人面前,蓝色的衣裙在对方强大的气势下微微波动,但她身形挺得笔直,没有丝毫退让。
她清楚地记得三百年前少主夺下殿主之位时下达的铁律:除他本人之外,任何人不得接触被永镇于黑暗空间的李炎,违令者,视同叛宗。
她也同样记得,在更早的过去,自己是如何被杨曼姝以“救命之恩”和残酷的“命契”牢牢掌控。
那些年被当作工具和棋子的岁月——被送往各宗作为眼线甚至玩物,或是作为换取强援的筹码,甚至险些成为某些老怪物的炉鼎……那些暗无天日的记忆,早已将最初的感激消磨殆尽。
杨曼姝给的从来不是新生,而是从一个地狱跳入另一个更精致、更绝望的牢笼。
直到五百年前,那个满身血污、刚从一场恶战中归来的少年,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在家族例会上,以一场泼天的功绩——以元婴之躯独灭拥有四位化神坐镇的魔劫宗——为自己赢得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讨要奖赏的机会。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这位从不被重视的少爷又会得到几句轻飘飘的口头嘉奖。然而,那个少年却站得笔直,目光锐利如刚刚淬炼过的剑锋,不容置疑地看向高座上的殿主与夫人,声音清晰而坚定:“父亲,母亲,此次剿灭魔劫宗,功过赏罚,应有定论。我此番不要灵丹,不要法宝,只求一事——从母亲殿中侍女内,挑选一人,归我麾下,听我调遣。”
殿内当时一片寂静。杨曼姝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少年却仿佛未见,继续道,语气平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若连这般微末的封赏都吝于给予,不知外界会如何看待我正道魁首太极殿?又如何看待……对待立下大功的亲生骨肉的态度?”
那一刻,彩蝶站在殿下众多侍女之中,心脏几乎跳出胸膛。她看到那位少年染血的白衣,看到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也看到了高座上那对尊贵夫妇脸上闪过的惊愕与愠怒。
最终,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夫人是压住了自身的脾气,笑盈盈的说道:“虹儿,这个嘛你得问问她们的意见,若是你执意强占她们,不尊重她们个人的意志的话,你就算真把她们其中某一人强占过去,那也得不到她们的忠心啊”。
李虹天打量着周围各种各样的美人,眼里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接着说道:“那我想问在座的诸位,有哪位愿意跟我走。”
夫人仍然是那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但所有在场的侍女,都明白那笑容背后是杀机。
而这个时候,那位少年再次发话道:“如果,跟我走之后,你会有选择自由的权利,你可以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结局,所以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倒也不是她们听不懂,李虹天的话说的很明白,只是她们不明白,自由是什么,只有彩蝶,当时,她不过也只是一个金丹期,在这群人中天资也算得上是翘楚,只不过她也知道她接下的命运并不好,夫人和店主已经安排她和枯骨老人见过面了,她能感受到那老人眼中是如何看她的。
她早就有了准备,但她也不想迎来那样的结局,不想啊,即便是报恩,即便是偿还救命之恩,自己真的不想那样成为一个双修的炉鼎,一夜之后,合体期的强者灵力精进,而自己则会被彻底榨干,成为一具丑陋的干尸。
当时自己在犹豫,自己动心了,因为夫人和殿主根本不可能考虑自己这么一个仆人的心情,一个奴婢笼络一个合体期的强者,这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就连自己也是那样觉得,可是看着这位不受宠的少爷,语言中的自由是什么并不知道,可是不同的结局自己是清楚的,也许,这位少爷解除不了命契,也许自己答应的下一刻或许夫人不会发作,但也会悄悄找机会弄死自己的,因为夫人最讨厌背叛。
但自己愿意,自己就算是死,也不愿意被当成炉鼎的结局。
当时众多美女侍从之中,唯有自己是愿意跟随面前之人的,不为别的,哪怕下一刻属于自己的是死亡,自己也认了。
而在夫人和殿主以及众多人的诧异目光之中,那个人像一道光一样将自己带走,然后给予了自己赏赐。
即便是炼虚期都头疼万分的命契,那个只有元婴的人用自己心头血所炼制的法宝,替自己斩断了,而那法宝也废了。
只是那人的眼里没有丝毫的可惜,他站在阳光中郑重的问着自己,“可还愿意跟随自己,如果不愿意,那就分别吧!”
“已经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找到你了,你自由了!”
那天,少主给予自己的不是赏赐,而是解救。是将她从一片泥沼中,强行拔出的手。
思绪回转,彩蝶面对眼前气势汹汹的旧主,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夫人,两位小姐,少主有令,无他亲允,任何人不得靠近禁地。恕彩蝶……不能从命。”
“反了你了!”杨曼姝勃然大怒,保养得宜的脸上扭曲出狰狞的痕迹,抬手便欲亲自教训这个“忘恩负义”的奴婢。
李沁然的剑锋更是嗡鸣作响,杀意凛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看来,我离开片刻,就有人忘了这里的规矩是谁定的了。”
一道冰冷至极的声音,如同万年寒冰骤然降临,瞬间冻结了场间所有的喧嚣与杀意。
李虹天缓缓从观星台深处走来,白衣胜雪,面容上看不出喜怒,唯有那双金色的眼眸,深邃得令人心悸,目光扫过杨曼姝三人,如同利刃刮过她们的皮肤。
他径直走到彩蝶身前,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将她护在了身后。
“母亲,两位姐姐,”他开口,语气平淡得可怕,“你们是想挑战我的权威,还是想……亲自去陪父亲?”
一句话,让杨曼姝三人脸色骤变,那积攒起来的嚣张气焰,在这绝对的实力和威压面前,瞬间溃不成军。
她们可以私下咒骂,可以不甘,可以谋划,但当直面这个早已将她们命运攥在手中的“逆子”时,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们。
李虹天看着她们噤若寒蝉的模样,心底没有半分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与厌倦。
家,早已不能称之为家了。
“你们可以滚了!”
李虹天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