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传送的眩晕感褪去,林汝州踏出位于南疆某处隐秘山谷的传送点。与中州灵气充沛、秩序井然的景象不同,南疆的空气燥热而狂野,灵气驳杂混乱,带着一股未开化的蛮荒气息。
他微微蹙眉,对这种环境本能地不喜。但一想到沈若就藏匿在这片混乱之地,他的不悦便化为了更深的冷厉。
“少主。”早已提前抵达、在此接应的两名林家影卫无声现身,恭敬行礼。他们气息内敛,皆是筑基后期修为,在此地已算好手。
“情况。”林汝州言简意赅,目光扫过四周荒凉的山石。
“目标仍在青风城百草堂,身份伪装为练气六层散修,每日出入药圃和丹房生活规律,暂无异常动向。百草堂内有金丹初期坐镇,城主府与神兵阁亦有金丹修士,城内禁止私斗规矩森严。”影卫迅速汇报,“属下等不敢靠太近,以免打草惊蛇。”
“林汝州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路,去青风城。”
“是!”
几个时辰后,林汝州的身影出现在青风城外。他没有选择直接飞入,而是收敛了周身绝大部分金丹威压,仅流露出筑基后期的灵力波动,如同一个前来南疆历练或交易的中州家族子弟。即便如此,他那与生俱来的贵气、冰冷俊美的容貌以及看似寻常实则用料考究的法袍,依旧引得城门守卫和过往修士纷纷侧目,暗自猜测这是哪家出来见世面的公子哥。
他无视那些目光,径直入城。城内的喧嚣、粗糙的建筑、修士们大大咧咧的言行,都让他眉头皱得更紧。她就在这种地方待了几个月?
根据影卫的指引,他来到百草堂药圃附近的一家茶楼,选了个临窗的雅间,正好可以远远望见药圃的一部分区域。他点了一壶灵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蛛网,极其隐蔽地向着药圃方向蔓延而去。
金丹期的神识远超筑基,小心控制之下,极难被同阶以下修士察觉。他很快“看”到的景象:忙碌的杂役弟子,各种生长中的灵草,以及……那个穿着月白法衣,从丹房出来,缓缓走向药圃,随后蹲在田埂边,小心翼翼处理着一株灵草的纤细身影。
即使隔着距离,即使容貌做了些许调整,变得更为普通,但那身形轮廓,那低头时脖颈弯出的脆弱弧度,那专注的神情……瞬间就与他记忆深处、甚至梦境中的那个身影重合了!
果然是她!
林汝州呼吸微微一滞,握着茶杯的手指骤然收紧。
他看到她和旁边的杂役弟子低声交谈了几句,侧脸露出一个浅淡的、似乎有些疲惫的笑容。他看到另一个男弟子殷勤地帮她递了工具。他看到她动作熟练地处理灵草,指尖流淌着温和的木灵气(虽然微弱,但他能感觉到那灵气的精纯程度异于常人)。
她似乎……过得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狼狈。甚至,那身月白法衣穿在她身上,在这灰扑扑的药圃里,竟有种格格不入的、惹人怜惜的清丽。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瞬间攫住了林汝州。是找到目标的冰冷得意,是看到她并未憔悴甚至似乎适应良好的莫名不快,是发现她竟对旁人也能露出笑容的刺眼烦躁,更是那该死的心口刺痛混合着一种强烈到想要立刻将她揪出来、锁回只有他能看到的地方的占有欲!
她怎么敢?怎么敢用他看中的容貌,对着别人笑?怎么敢在他焦躁寻找的时候,在这里过得似乎……还算平静?
就在这时,药圃那边的沈若似乎完成了手头的工作,站起身,轻轻捶了捶后腰,目光无意识地向着茶楼这个方向扫了过来。
林汝州猛地收回神识,身体下意识地向后靠入阴影之中,心跳竟漏了一拍。明明知道她绝无可能发现他,但那一瞬间,竟有种几乎被视线捕捉到的错觉。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翻涌的暴戾情绪,眼神却变得愈发幽深冰冷。
很好,沈若。
你果然在这里。
他缓缓饮尽杯中已凉的灵茶,嘴角噙起一丝毫无温度的笑意。
看来,这场抓捕游戏,会比想象中更有趣一点。
他不再看向药圃,而是对候在一旁的影卫淡淡吩咐:“去查清楚,她每日的路线,接触的所有人。
沈若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领取了今日的灵石报酬。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那身月白法衣在暮色中泛着柔和的光。她如往常一般,走向回客栈的那条僻静小巷。
然而,今日巷口的风,似乎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冷意。
她脚步未停,神识却悄然警惕起来。练气九层的神识虽弱,但《五行蕴灵诀》带来的感知远超同阶,加之那枚凝神白玉簪传来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感。
有人!带着不善的意图!
她面上不动声色,甚至微微加快了脚步,仿佛只是急着回去休息。手却悄然缩回袖中,扣住了一张二级金剑符和一张土遁符——这是她目前能较快激发的、威力不错的符箓。
就在她即将走出巷口时,前方阴影处,缓缓走出两个穿着普通劲装、面容陌生的男修,修为赫然都是练气九层!他们堵住了去路,眼神不善地上下打量着沈若,目光在她姣好的身段和那件明显价值不菲的法衣上流连,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这位师妹,面生得很啊?在百草堂干活?”其中一人咧嘴一笑,露出黄牙,“哥儿几个最近手头紧,借点灵石花花?”
另一人则阴恻恻地补充道:“或者,你这身衣服也不错,脱下来让师兄们瞧瞧?”
沈若心下一沉。是普通的劫道?还是……冲着她来的?她更倾向于后者。她在青风城一直低调,突然被两个练气九层盯上,绝非偶然。
“两位师兄说笑了,”沈若垂下眼睫,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柔弱,“小妹只是区区杂役,所得灵石仅够糊口,这身衣服也是咬牙买来撑门面的旧货,实在没什么值钱物件……”
她一边说着,一边暗中将灵力注入金剑符,身体微微侧移,寻找着突围的时机。对方有两人,修为皆高于她,硬拼绝非上策。
“少废话!识相点自己交出来,免得哥儿俩动手,伤了你这细皮嫩肉!”那黄牙修士不耐烦地逼近一步,伸手就欲抓向沈若的手腕。
就是现在!
沈若眼神一厉,一直缩在袖中的手猛地扬起!
咻——!
一道锐利的金色剑芒骤然爆发,带着凌厉无比的气势,直射黄牙修士面门!如此近的距离,又是猝不及防,那修士骇然失色,仓促间只来得及激发一层薄薄的灵光护罩!
轰! 金剑符威力不俗,虽被护罩抵消大半,但仍将其震得踉跄后退,气血翻涌,护罩瞬间破碎!
另一名修士见状,怒喝一声,祭出一把黑色短刃,带着腥风直刺沈若后心!
沈若早已计算好方位,在金剑符激发的同时,身体便猛地向侧后方一撞,并非撞向敌人,而是撞向了旁边斑驳的墙壁!同时,另一只手中的土遁符光芒一闪!
噗! 她的身体如同融入水中一般,瞬间没入了墙体之中!
那黑色短刃刺了个空,狠狠扎进墙壁!
“土遁符?!追!”两名修士又惊又怒,没想到这练气六层的女修如此果决,且身家颇丰,竟有二级攻击符箓和稀有的土遁符!
他们立刻神识扫视,试图锁定沈若土遁的方向。然而,沈若并未远遁,她只是遁入了墙内数尺,便立刻强行终止了遁术(低阶土遁符无法持久),同时毫不犹豫地激发了身上月白法衣自带的水润防护!
几乎在她现身、水蓝色光幕升起的刹那——
一道冰冷、强横、带着绝对压制力的神识如同无形的巨山,轰然降临在这条小巷!
两名练气九层的修士如遭重击,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浑身灵力都被压制的几乎凝固,动弹不得,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金丹威压!
是金丹真人!
而刚刚从墙体内脱离、脸色苍白、嘴角甚至溢出一丝鲜血(强行中断遁术的反噬)的沈若,也被这股恐怖的神识牢牢锁定。
但她感受到的,却并非那两名修士般的纯粹压制和恐惧。
那神识……冰冷依旧,却带着一种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怒火和……一种让她毛骨悚然的熟悉!
是他!
林汝州!
他来了!他竟然亲自来了!而且还用这种方式……是在试探她?还是在戏耍她?
沈若的心脏狂跳,几乎要蹦出胸腔,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她强迫自己站稳,抬起头,目光试图寻找那神识的来源,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巷口和远处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仿佛那恐怖的神识只是她的错觉。
但那两名被金丹威压震慑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的修士,证明了一切都是真的。
那冰冷的神识在她身上停留了足足三息,如同无形的刀锋刮过她的肌肤,带着审视、怒意,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然后,如同来时一样突兀地,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巷子里只剩下吓瘫的两个劫道者和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的沈若。
压迫感消失,那两名修士连滚爬爬,屁滚尿流地逃走了,连头都不敢回。
沈若却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他看到了……看到了她的反抗,看到了她的狼狈,也看到了她那点微末的、在他眼中恐怕如同儿戏般的保命手段。
这是一种警告。一种居高临下的、猫捉老鼠般的警告。
告诉她,他来了,他无处不在,她的一切挣扎,都在他眼皮底下。
沈若缓缓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的刺痛让她勉强维持着冷静。
她深吸一口气,抹去嘴角的血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法衣和发髻,步履略显蹒跚,却依旧坚定地向着客栈走去。
回到房间,激活所有防护阵盘。
她靠在门上,缓缓滑坐在地。
恐惧过后,一种更加冰冷的决心在心底滋生。
林汝州,你果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