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瑜还在汪思润房间。
汪思润喜欢看小说，她欣赏着她的书柜，却发现有几本书有点怪怪的，“皱巴巴”的，她心里好奇，汪思润不像是个不爱护书的，于是她小心翼翼抽出一本，下一秒直接捂脸，低声咒骂：“该死的。”
她手上的是一本被撕毁然后又用胶带重新粘好的书。
李晓瑜极其小心地一页一页地翻看，好在并不是所有页都被撕了，只撕了一部分，还有没被撕的。有的是撕下来的有的是用剪刀剪的，也有不少是被戳了窟窿的，有的纸张还被揉搓过。有几张皱巴巴的纸上有明显的被打湿的痕迹，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总之这是一本曾经被无情撕毁却又被小心翼翼粘好的书。
她赶紧合上书不忍再看，小心翼翼地放回去。
既然不只有一本书是这样，那可以猜到这些书很有可能是在同一时间被撕毁的，那……
李晓瑜瞳孔一缩。
也就是说这些书的碎片混在一起，她要辨认哪一张碎纸是哪一本书的，然后分辨是哪一页的，分辨好后把碎片先拼成一页，再把一页页纸粘好……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自己所喜爱的书被无情撕成碎纸，她把碎片都捡起来，一张一张辨认，一张一张粘好，像修复自己那颗破碎的心一样把这些碎纸修复成一本本书……
她突然感觉心好难受，这姑娘在这个房子里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墙上挂着几幅毛笔字，她也会毛笔字，所以认真欣赏了一番，但是她真的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汪思润真心喜欢的了，万一是外面那俩逼她学的呢？
她把目光放在了汪思润的床上，却迟迟没有动作，像是在犹豫什么。
陈时雅握着汪思润的手，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柔声问：“忍了很久吧，做过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吗？”
玉雪彤看她一眼，汪思润呆了一瞬，回答她：“做过啊……”
陈时雅拍拍她的背：“疼吗？”
汪思润苦笑：“不疼，一点感觉都没有。”
“其实是疼的对吧，”陈时雅说，“只不过，疼的不是身体。”
汪思润身子微颤。
“我知道你也不想的，谁会想做伤害自己的事呢，更何况还是很疼的事，谁会不怕疼啊。你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缓解一下自己精神上的疼痛，对吧，”陈时雅慢慢地说，声音莫名带有一种安抚的意味，“有时候身体上的疼痛确实会让人觉得好受点。但其实很得不偿失，不管是哪一种，不还是很痛吗？不管是哪一种你都会很难受啊，也都会有很多人心疼你啊。”
汪思润很不在乎：“不会有人心疼的，也没必要心疼，这才哪到哪，再说如果是心疼我的话，那就更不值得了。”
“谁说的，”陈时雅回答得很快很坚定，“我就很心疼你啊，还有，谁说不值得的，美好的事物受到伤害让人心疼不是很正常的吗？”
玉雪彤又看她一眼，呵，倒是很会安慰人。
汪思润的手不由得握紧，陈时雅感受到她的动作，拇指继续摩挲她，然后她就听到一句：“为什么？”
汪思润还是没有问清楚是什么为什么，但令人奇怪的是陈时雅好像很懂她一样每次都知道她问的“为什么”到底是在问什么，然后很温柔很认真很坚定很有耐心地给出一个汪思润想不到的回答。
“因为你很好，你值得。”陈时雅像是哄小孩一样抚摸着她的后脑勺，“我不想你难受，不想你受伤，不想你疼，所以你看，现在你有了我们三个的电话和微信，如果难受的话，就找我们好不好？这样说不定也会感觉好一点，还不用弄疼自己，是不是比较好？”
汪思润很想哭，真的很想。
她从没想到自己在想死的时候，会有两个陌生女孩突然出现在她身边，一直哄着她劝着她，从头到尾都不肯放弃她，替她说话，信誓旦旦地说“我们可以帮助你保护你”，还主动去了解她，给她买喜欢的果汁，最后还真的让她放下了手中的刀从楼顶上下来，一直到现在也还是在安慰她，说了很多她想象不到的话，还说以后会陪着她……
明明她们根本不认识啊，明明她们是陌生人啊，这些连她身边的人都没有做过的事，为什么她们会做？
陈时雅还在说：“虽然我们可能不能马上就回你信息接你电话，但是我们一定会回应你，好吗？”
玉雪彤眼眸微垂，以她们现在的生活状态确实做不到无时无刻都能秒回信息秒接电话，晓瑜和时雅答应她这个，其实对她们三个而言是比较困难的，时雅说“一定会回应”，或许已经是她们所能给的最多的了，这两个家伙还真是真心想帮她啊。
她嘴角微勾，巧了，她也是。
该看的都差不多看完了，李晓瑜心中有了个大概的猜测，她离开汪思润房间，拿出手机给冯昱浛发信息：【怎么样？】
冯昱浛秒回：【无话可说】
【我就知道有了报告这俩死东西还是不肯认】
【我真的心疼陈叔叔跟他们在这说那么多，唉这才是真正的听不进去啊】
李晓瑜：【陈叔叔？那个警察叔叔吗】
冯昱浛：【昂，叫陈鑫旭】
【我真的担心我们要是走了汪思润怎么办，今天你们是给她劝下来了，以后呢？万一她又被逼得跳楼了怎么办，这回是我们刚好赶过来带下来了，下次可未必正好这么幸运还能有人给她劝下来】
李晓瑜：【肯定的，我看到她手腕上有疤痕，这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冯昱浛很诧异：【割腕？】
然后一想到汪思润的状态他又不诧异了：【……好吧意料之中】
【她不会还有什么安眠药啊之类的吧】
【她自残吗？】
李晓瑜脸色微变：【肯定的，说不定还可能被打】
【安眠药应该不会，她如果没有去过医院的话开不了药，安眠药这种东西不是想开就能开的，而且我在她房间看了一下也没发现有什么药之类的】
【呃，当然，不排除她把药藏得很好的这种可能】
冯昱浛：【确实，检测报告都能藏这么好，指不定她还藏了什么呢】
【但是你刚说的自残，还有被打……】
李晓瑜：【她胳膊的位置有疤痕，不过因为有袖子挡着不怎么容易被看见，但是我看到了】
【一般来讲自残的话都是在手臂上方便一点，她往胳膊上划肯定就是为了不被人发现，因为那个位置平时就算穿短袖也有袖子挡着】
【你想想以外面那俩的那个鬼样，如果发现她做这种事会怎么样，是不是就有打她的可能】
【不怪人家往胳膊上划】
冯昱浛厌恶地抬头看一眼那两人，低头继续发信息：【毕竟人刚下来就要打，而且刚刚他们也说了好几次说要教训她一顿】
【啧，说真的，这种可能性还真不低】
【去你的这都什么人啊】
李晓瑜打字飞快，像是被气到了一样：【我们三个会想办法再问点东西出来，她生物学爹妈那就交给你们了】
冯昱浛想笑了，嗯，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我真服了，两个生物学爹妈】
李晓瑜：【她我们必须救】
冯昱浛：【知道，那她就交给你们咯，女孩子还是女孩子更懂一点】
李晓瑜回了个表情包，然后深吸一口气，敲门，下一秒门打开一条缝，她闪了进去。
陈时雅抬头：“怎么样瑜姐。”
李晓瑜摇头，嫌弃道：“他们在外面跟他们聊，但是很不顺利。”
玉雪彤冷哼一声：“废物。”
李晓瑜看了一眼汪思润，却还是忍不住说：“确实，没见过这么废物的父母，啧。”她歉然地看着汪思润，不管怎么说都是她父母，她这么说他们总觉得有点对不起她。
陈时雅倒是没多大反应，好像早已对这种父母见怪不怪的样子，只问：“姐，你带通讯器了吗？”
玉雪彤的目光移了过来，李晓瑜下意识地伸手摸自己耳朵：“带了啊带了耳通，怎么了吗。”玉雪彤也点点自己的耳朵，表示她也带了，外出必带这些东西和手环早就已经是她俩的习惯了。
李晓瑜反应过来：“你想给她一个？”
陈时雅点点头：“能吗，方便她联系我们。”
“当然可以，但是这个是我用过的……”李晓瑜把耳通摘下来，“要不那个，我回头我回去给她拿几个新的吧，主要这个耳通也有点显眼……”
陈时雅点头，也对，拿几个不容易暴露的。她对汪思润说：“思润，这样，到时候我们拿几个通讯器给你，方便你联系我们，这样就算你手机不能找我们也可以用这些联系我们，好吗？”
汪思润愣了一下：“通讯器……”
“啊，”李晓瑜咳嗽一下，“放心，就只能联系到我们三个。”
陈时雅说：“很方便的，小小的，不会被发现的，你平时把它收好就可以了，可以直接联系我们。”
李晓瑜把耳通递过去给她看：“呐大概就这种。”汪思润看着这个像个蓝牙耳机一样的东西愣住了，这不就是个耳机吗？
陈时雅说：“以后你想找我们都可以，只要我们有时间一定会回应你，你想找我们聊聊天啊打打电话啊都可以，或者你找我们出去玩，只要我们有时间我们都陪你。”
李晓瑜点头。
玉雪彤开口：“不介意的话，一起出去吃个饭？”
李晓瑜马上说：“对啊，正好我们今天想出去吃麦当劳来着，你要不一起啊？”
陈时雅也说：“人多热闹，正好外面那三个男生也介绍给你认识认识，他们也是我们的好朋友，诶你想去哪吃我们陪你，附近有没有你知道的比较好吃的地方？”
李晓瑜和陈时雅邀请汪思润加入他们的“饭局”，但是玉雪彤却突然想起，万一外面那俩废物不同意那可又得折腾了，啧。
李晓瑜拿出手机给冯昱浛发信息。
汪思润眼里露出一丝期待的光，却又马上黯淡下去，喃喃道：“他们不会同意的……”
陈时雅马上问：“你想去吗？我们只问你的想法。”
汪思润苦笑：“想去……又能怎么样呢……”
“你想去就没事了，他们那边你就不用担心了，外面那三个男生会帮你搞定的，”李晓瑜信誓旦旦，“说了会帮你解决问题，今天一定陪你出去吃饭。”
玉雪彤知道她跟他们说了，于是侧耳细听，果不其然外面似乎又开始争执了。
“嗯哼～所以思润你想吃什么？”陈时雅兴致勃勃地问。
汪思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就麦当劳吧。”如果能去的话。
“好啊，让猴子请客。”陈时雅心情愉悦，“啊，猴子是其中一个男生的外号，嗯……因为他很闹腾，就像个猴子，你一会儿可以猜猜他是哪个。”
金猴：……陈老雅你就是这么介绍我的？
汪思润没有说话，陈时雅继续跟她聊天：“思润你多大了啊。”
“……14。”
陈时雅很高兴：“诶那你跟我一样大诶，我们几个我最小，就我14的，他们都是我哥哥姐姐，她们两个最大，都16了。”
李晓瑜笑笑：“老了老了，不像你们，年轻真好。思润你生日什么时候？”
“……问这个干嘛。”
“啊，”李晓瑜怔了一下，赶紧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问一下，记一记。”
汪思润茫然地看着她：“记这个干什么，重要吗？”
“重要啊，”陈时雅说，“记住了好给你过生日祝你生日快乐啊，作为交换我们把我们的给你？嗯？”
李晓瑜有些歉然：“如果实在不想说就算了。”
汪思润顿了一下：“无所谓，我9月13的。”
“那你比我大诶我10月23的。”陈时雅笑笑，“所以我永远都是那个最小的哈哈哈。”
这样不是很好吗，李晓瑜温柔地看着她，你永远是我们的小孩啊。
“你还正好比我大一个月零十天。”
李晓瑜宠溺一笑：“很有缘分哦你们俩。”她揉揉陈时雅的头，陈时雅朝她露齿一笑：“就是说啊。”
过了一会儿，冯昱浛发来信息：【一会儿去哪吃？奕少请客】
李晓瑜满意地勾勾嘴角：【麦当劳咯～】玉雪彤看她这表情就知道事情搞定了。
冯昱浛：【她怎么样】
李晓瑜：【还好，现在情绪稳定下来了，时雅一直在安慰她】
【嗯该说不说时雅安慰人这块是真的很可以】
冯昱浛：【瑜姐也很厉害】
【得亏不是某人去（捂脸）】
李晓瑜差点没笑出来：【（捂脸）】
【慎言啊，“某人”可就在我旁边呢】
冯昱浛：【嗯，大事不妙，我先溜】
李晓瑜：【有点出息吧，你可是看柯南的男人】
冯昱浛：【有不了一点，战术性认怂这叫】
【什么时候走？】
李晓瑜：【你们那弄完了吗，我们这应该是随时可以走的】
冯昱浛：【可能还要一会儿】
李晓瑜：【心累了遇上这样的奇葩，长见识了】
冯昱浛：【幸亏你们仨不在外面，不然真的】
【唉其实真的就很烦，我现在看着他们两个就想甩脸色】
冯昱浛自然是没说他收到李晓瑜说要带汪思润一起出去吃饭的信息后是怎么跟汪思润父母开辩论赛的，吵了好久。说实在的，他们三个都差点想骂人动手了，啧，真的是，那叫一个有火没处撒啊，偏偏这是法治社会，偏偏他们还是军人。好在陈鑫旭也支持，觉得可以带汪思润出去吃个饭缓一缓，他表示自己中午带几个孩子一起出去吃饭，顺便也可以跟汪思润聊聊。他说这个时候如果让汪思润跟他们两个说肯定是效果不会好的，倒不如让他们几个去，正好那两个小姑娘——也就是李晓瑜和陈时雅——也算是取得了汪思润的信任，这时候让她跟他们在一起说不定会让她好些。而且还有他们四个都心知肚明的一点，要是让汪思润单独跟他们一起，指不定这俩会整出什么事，说不定就要一顿骂甚至动手，还是带她出去“逃”一下比较好。
这姑娘实在是受了太多委屈，惹人心疼啊。
好在陈鑫旭还是比较有话语权的，所以最后争论的结果是等汪思润和他们吃了饭回来再一起讨论。
啧，但是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这会是一场非常“激烈”的“辩论会”。
真是不知道现在去买一本《论持久战》来不来得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