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墨堂内室的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也仿佛将苏晚晚与那个刚刚认知到的、冰冷而残酷的现实暂时隔离开来。
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光洁的地板上。一直强撑着的镇定和冷静,在独处的这一刻,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得一干二净。
没有点灯,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被窗棂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寂静和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也放大了她内心汹涌的情绪。
萧景玄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真正的目标,是本王。”“你的产业,你的名声,甚至你这个人,都不过是用来攻击本王的工具。”
道理她都懂了,可……心还是会痛啊!
那些她熬夜画出的设计图,那些她一点点摸索建立的销售网络,那些她与伙计们一起忙碌、一起欢笑的日夜,那些夫人小姐们收到新品时惊喜的眼神……“云容”不仅仅是一个赚钱的铺子,那是她穿越到这个陌生世界后,凭借自己的双手和智慧,一点点搭建起来的堡垒,是她独立人格和价值的外化,是她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底气,更是她梦想中“咸鱼退休生活”的经济基础!
可现在,全没了。
被轻飘飘的一句“工具”,碾得粉碎。
还有那些被抓走的掌柜和伙计,他们何其无辜?就因为跟了她这个主子,便要遭受牢狱之灾,甚至可能丢掉性命?
愤怒、委屈、不甘、心痛……还有一丝被利用、被轻视的屈辱,种种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胸腔里翻滚、冲撞,几乎要将她撕裂。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不让呜咽声溢出喉咙,咸涩的泪水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衣袖。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我只是想活下去,想活得稍微好一点点,想有一点点自己的空间……为什么就这么难!】
她想起刚穿越来时,在苏府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想起被逼替嫁时的绝望与恐惧;想起初入宸王府,面对萧景玄时那深入骨髓的害怕;想起多少个夜晚,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生怕那个“活阎王”突然改变主意……
她那么努力地去适应,去挣扎,去小心翼翼地经营一切,像一只在狂风暴雨中拼命织网的蜘蛛,好不容易织出了一点像样的角落,一阵更大的风暴袭来,便轻而易举地将她连网带人一起掀翻在地!
【咸鱼……呵呵,去他妈的咸鱼!】一种前所未有的沮丧和无力感将她淹没。【在这个世界,没有权力,没有背景,只想当条与世无争的咸鱼?根本就是痴心妄想!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这句话,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
是啊,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从前在苏府,她是可以被随意牺牲的庶女;如今在这宸王府,她是被用来攻击王爷的“工具”。只要她不够强大,只要她依附于他人,就永远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今天可以是“云容”被毁,明天就可能轮到她自己,甚至轮到她在意的人!
逃避、退缩、苟且偷安……这些她一直以来奉行的“咸鱼准则”,在真正的风暴面前,不堪一击!
眼泪依旧在流,但那股几乎要将她摧毁的绝望感,却开始一点点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灰烬中重新燃起的、带着灼热温度的——愤怒!和不甘!
她猛地抬起头,胡乱地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泪痕,动作带着一股狠劲。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那里面的茫然和脆弱被迅速蒸发,只剩下冰冷的清醒和决绝。
【晋王萧景宏……】这个名字在她齿间咀嚼,带着刻骨的恨意。【你毁我心血,抓我的人,将我视为蝼蚁工具……】
【还有这该死的世道!凭什么我要任人宰割?!凭什么我的努力要成为你们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她扶着门板,缓缓站起身。腿因为久坐而有些发麻,但她站得很稳。
月光透过窗纸,映照出她苍白却异常坚定的侧脸。
【既然躲不过,避不开……】她深吸一口气,胸腔中那股翻腾的怒火渐渐沉淀,化为一种更为坚韧、更为可怕的力量。
【那就,斗到底!】
她不再是想当一条随波逐流的咸鱼了。
她要成为能在这惊涛骇浪中,牢牢握住自己船桨的……弄潮儿!
或许她依旧力量微薄,或许前路布满荆棘,但至少,从这一刻起,她将不再被动承受,不再心存侥幸。
她要反击!为了被毁的“云容”,为了被囚的伙伴,为了被践踏的尊严,也为了……那个虽然嘴上说着“与你无关”,却无形中已成为她必须守护的“巢穴”的男人!
苏晚晚走到梳妆台前,就着微弱的月光,看着镜中那个眼睛红肿、却目光如炬的自己。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带着冷意和决然的笑容。
“咸鱼已死。”
她轻声对自己说,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从今天起,我是苏晚晚。”
黑莲花,即将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