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府衙门口,今日格外热闹。
赵文昌赵大人端坐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额角的冷汗擦了又冒,冒了又擦。堂下跪着昨日在“云容·江南忆”闹事的妇人张李氏,早已没了昨日的嚣张气焰,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两旁衙役手持水火棍,面色肃然,而堂外围观的百姓更是里三层外三层,伸长了脖子等着看这场大戏如何收场。
“张李氏!”赵文昌一拍惊堂木,声音努力维持着官威,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昨日在‘云容·江南忆’店内,口口声声指控其产品致使你容颜受损,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张李氏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目光惊恐地瞟向堂外某个方向,又迅速收回,只是连连磕头:“大人明鉴!民妇……民妇一时糊涂,受人蒙蔽……”
“受何人蒙蔽?如何蒙蔽?从实招来!”赵文昌厉声追问,眼角余光却小心翼翼地在旁听席上那位玄色常服、面容冷峻的宸王殿下身上扫过。萧景玄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指尖轻轻敲着扶手,仿佛置身事外,但那无形的压力却让整个公堂都喘不过气。
“是……是城西的王婆子!”张李氏再也扛不住,涕泪横流地招供,“她给了民妇二两银子,让民妇用……用苦楝皮捣汁混着石灰粉擦在脸上,弄出红疹,再去‘云容·江南忆’闹事,说是事成之后还有重谢!民妇贪图钱财,一时鬼迷心窍……大人饶命啊!”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苦楝皮汁混石灰?这玩意儿别说擦脸,沾到皮肤都又痛又痒,怪不得那红疹看起来那般吓人!这妇人为了几两银子,竟对自己下如此狠手?
“传王婆子!”赵文昌立刻下令。
早有准备的衙役迅速将早已控制住的王婆子押了上来。那王婆子是个市井混混,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没等用刑,就如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指使她的人,是晋王府上一个负责采买的外院管事,给了她五两银子,让她找人去败坏“云容·江南忆”的名声。
线索清晰,直指晋王府!
赵文昌看着供词,手都在抖。这案子审到这里,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商业讹诈了,而是牵扯到了两位王爷的明争暗斗!他求助般地看向萧景玄。
萧景玄终于停止了敲击扶手,他缓缓抬眼,目光如冰冷的刀锋扫过赵文昌,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赵大人,人证物证确凿,按律……该如何处置?”
赵文昌一个激灵,立刻挺直了腰板,朗声道:“张李氏、王婆子,讹诈诬告,扰乱商事,按《大景律》,当杖责三十,枷号三日,并赔偿店家损失!至于其背后主使……”他顿了顿,硬着头皮道,“虽证据指向晋王府管事,然无直接铁证,需另行查证……”
萧景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并未在此事上纠缠,只淡淡道:“既如此,便依律行事。本王要的,是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交代。如今,这交代,江宁府的百姓都看到了。”
他站起身,玄色衣摆拂过地面,没有再看堂上堂下任何人,径直向外走去。侍卫立刻上前开路,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敬畏地目送他离开。
公堂之上,赵文昌如蒙大赦,赶紧下令行刑。板子落在张李氏和王婆子身上的啪啪声,以及她们的惨叫声,清晰地传遍街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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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小姐,您没看见,那赵大人的脸都绿了!还有那个张李氏,被打得哭爹喊娘的,真是活该!”翠儿从外面打探消息回来,兴奋得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府衙门口的景象。
苏晚晚正坐在别院的花厅里,慢条斯理地插着一瓶刚剪下来的桂花,闻言,嘴角弯起一抹了然的笑意。她拿起一支金桂,小心地插入瓶中,语气轻松:“意料之中。王爷出手,自然是雷霆万钧,不留余地。”
她都能想象到萧景玄坐在公堂之上,不用说话,只用眼神和气势就能把赵文昌吓得半死的样子。那个男人,有时候粗暴直接得可爱。
“不过,小姐,就这么放过晋王府那个管事了?”翠儿还是有些不解气。
苏晚晚将最后一支桂花调整好位置,退后一步,欣赏着自己的作品,空气中弥漫着甜软的桂花香。她笑了笑,眼神通透:“傻丫头,打狗是为了看主人。把狗打死了,反而没了由头。现在这样,所有人都知道是晋王府在背后搞鬼,偏偏又拿不到直接证据动他那个管事,这才是最让晋王憋屈的。他就像吞了一只苍蝇,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这就叫,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萧景玄回来了。
他踏入花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窗边那抹窈窕的身影,以及空气中浮动的甜香。苏晚晚转过身,眉眼弯弯,手里还拿着一支小小的桂花枝。
“王爷回来啦?事情都办妥了?”她迎上前,很自然地用拿着花枝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闻闻,香不香?我刚摘的。”
萧景玄的目光在她笑靥如花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在她指尖那簇嫩黄的小花上。他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周身那从公堂带回来的冷冽气息,却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几分。
“嗯。”他应了一声,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目光扫过桌上那瓶精心插好的桂花,又落到她沾了些许花粉的指尖。
【……手倒是巧。】一个念头极快地闪过。
苏晚晚捕捉到这丝心声,脸上的笑容更甜了几分。她将花枝递到他面前,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王爷,替我簪上可好?”
萧景玄看着她亮晶晶满是期待的眼睛,又看了看那支小小的桂花,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麻烦。】心声嘀咕着,【花里胡哨。】
但他并没有拒绝。他伸出手,接过了那支桂花。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捏着那纤细的花枝,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和……小心翼翼。
苏晚晚微微低下头,配合着他的高度。
萧景玄看着眼前乌黑柔软的发顶,以及那一段白皙纤细的脖颈,动作顿了顿,才略显僵硬地将那支桂花,轻轻地、试探性地簪在了她的鬓边。
“好了吗?”苏晚晚抬起头,摸了摸鬓角,笑吟吟地看着他。
金色的桂花点缀在乌发间,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灵动。她身上还带着那股清甜的桂花香,与这江南的温软气息融为一体。
萧景玄的目光在她鬓边停留了片刻,随即移开,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还行。】他听到自己心里这么说。
“嗯。”他依旧是言简意赅的一个字,转身走向书案,仿佛刚才那个笨拙簪花的不是他。
但苏晚晚却眼尖地发现,他冷硬的耳根处,似乎泛起了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晕。
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里像打翻了蜜罐,甜丝丝的。
这个外表冷得像冰块、内心却别扭又纯情的男人啊……
就在这时,管家福伯拿着几封书信和账本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王爷,王妃,好消息!府衙那边的结果一传开,咱们‘江南忆’各个铺子门口都快被挤爆了!好多人都说,连晋王都奈何不了的产品,定然是极好的!还有之前观望的几家大商行,也递来了帖子,想谈合作事宜!”
苏晚晚与萧景玄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
真相大白,不仅洗清了污名,反而成了最有效的广告。
“看来,有人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给我们做了嫁衣。”苏晚晚走到萧景玄身边,语气轻快。
萧景玄拿起一份商行送来的拜帖,指尖在落款处轻轻一点,眸色深沉。
“魑魅魍魉,终会自食其果。”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洞悉一切的锋芒。
江南的这一局,他们赢得漂亮。而接下来的风雨,他们亦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