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玄那道将榆林坊防疫之策全面推广的命令,如同一阵强劲的东风,迅速吹遍了被疫情阴云笼罩的京城。京兆尹府与宸王府派出的联合人手,开始在其他疫区强行推行隔离、消毒、清洁等措施。起初自然遇到了比榆林坊更强烈的抵抗和混乱,但有了王府侍卫的强力弹压和榆林坊这个现成的“成功案例”,局势终究是艰难地向着可控的方向发展。
苏晚晚依旧每日往返于王府和榆林坊之间。坊内的疫情得到了有效控制,新增病例逐日减少,百姓的情绪也逐渐稳定,甚至开始有康复者出现。她走在坊间,收获的不再是恐惧和怀疑的目光,而是带着感激和敬意的注视。这种实实在在的成就感,冲刷着她连日来的疲惫。
然而,就在她以为可以稍稍喘息之际,一股来自暗处的阴风,已悄然刮起。
这日清晨,苏晚晚正准备照常出门,福伯却面色凝重地前来禀报,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郁:“娘娘,坊间……出现了一些不好的流言。”
苏晚晚执梳的手微微一顿,从铜镜中看向福伯:“什么流言?”
福伯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道:“外面有人在传,说此次时疫,乃是……乃是因杀伐过重,引动天罚。而娘娘您……您命格不祥,冲撞了……冲撞了皇室气运,故而加重了疫情。还说……娘娘您并非苏氏嫡女,乃是庶出替嫁,身份卑贱,德不配位,故此上天降下警示……”
一番话,如同冰水浇头,让苏晚晚瞬间手脚冰凉。
杀伐过重,引动天罚?这分明是将矛头直指萧景玄!
命格不祥,冲撞皇室,加重疫情?这是要将疫情失控的责任扣在她头上!
庶出替嫁,德不配位?这是在彻底否定她王妃身份的合法性!
好毒辣的计策!一石三鸟!不仅攻击了她,更将萧景玄和整个宸王府都拖下了水,甚至将天灾与人祸强行联系起来,煽动民心!
不用想,这必然是晋王的手笔!只有他,才会如此迫不及待,用如此阴损的手段,在她刚刚立下微末功劳、声望初起之时,给予这致命一击。
苏晚晚缓缓放下梳子,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镜中的她,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眸子却瞬间燃起了冰冷的火焰。
【果然来了……】她内心冷笑。萧景玄早就警告过她,晋王不会善罢甘休。只是她没想到,对方的反击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狠毒,直接利用最虚无缥缈却又最易蛊惑人心的“天命”和“身份”做文章。
“可知流言从何而起?”她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福伯摇头:“流言散播极快,源头隐秘,多是些市井无赖和游方道士在暗中煽动。背后……想必有人精心策划。”
苏晚晚沉默了片刻。她知道,这种涉及“天命”、“命格”的流言,最难辩驳。你越是辩解,反而越显得心虚,越容易被人抓住话柄。尤其是在这个笃信鬼神的时代,一旦让这种说法深入人心,后果不堪设想。
“王爷……可知此事?”她问道。
“王爷已知晓。”福伯回道,“王爷今晨入宫前已吩咐,让老奴禀告娘娘,不必理会宵小之辈的狂吠,一切有王爷做主。”
不必理会?苏晚晚抿了抿唇。萧景玄可以凭借权势强行压制,但她呢?她这个身处漩涡中心的“不祥之人”,若真的只是躲在他的羽翼之下“不必理会”,那才真是坐实了流言!人们会认为她心虚,认为宸王府在用权势掩盖“真相”!
她不能退。
“福伯,”她抬起头,眼神恢复了沉静,甚至比刚才更加锐利,“流言因疫情而起,那便从疫情上破局。榆林坊疫情已控,这便是最好的反击。加大宣讲力度,不仅要讲防疫之法,更要让百姓亲眼看到,在王府推行的方法下,疫情是如何被控制住的!让事实说话!”
“是,老奴明白!”福伯精神一振。
“另外,”苏晚晚沉吟道,“替我递个帖子去静太妃宫中,就说本宫忧心疫情,偶得一方安神香,欲进宫献给太妃,祈求凤体安康,亦为我朝将士和受灾百姓祈福。”
静太妃是萧景玄的养母,在宫中地位尊崇,且素来疼爱萧景玄。若能获得她的支持,哪怕只是表现出对她的亲近和认可,都能在很大程度上抵消“命格不祥、冲撞皇室”的恶毒谣言。
福伯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娘娘思虑周全,老奴即刻去办。”
福伯退下后,苏晚晚独自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外面的流言蜚语如同无形的刀子,但她知道,自己绝不能倒下。
晋王想用这种方式击垮她,打压宸王府?休想!
她站起身,重新拿起梳子,将有些松散的发髻一丝不苟地重新绾好,插上那支碧玉七宝玲珑簪。又换上了一身更为庄重、颜色也更沉稳的宝蓝色宫装。
她走到窗边,望向皇宫的方向,目光沉静而坚定。
萧景玄让她不必理会,是保护。但她不能只做被保护的那一个。
他要面对朝堂上的明枪暗箭,边关的军情隐患,如今还要应对这泼向王府的脏水。她既然站在了这个位置上,就要有与他一同承担风雨的觉悟。
这场由晋王掀起的舆论战,她接下了。
她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她苏晚晚,这个所谓的“庶出替嫁”、“不祥之人”,不仅能在疫情中稳住一方百姓,也能在这不见硝烟的战场上,撕开一切污蔑与构陷!
她整理好衣襟,抚平袖口的褶皱,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属于宸王妃的、沉稳而无可挑剔的浅淡笑容。
“翠儿,备车,去榆林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