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蝉寺后山的夜风卷着松涛灌进枯荣洞。
林玄随手将烫金的《金刚掌》秘法往石桌上一丢。
袈裟下摆还沾着功德碑前庆典时蹭的金粉。
莲心的灵体悬在丹房角落，正用指尖灵火在宣纸上抄写《药师经》。
笔尖划过处，字迹泛着淡淡佛光。
“莲心，抄经时心神别飘。”
林玄头也不抬。
指尖敲了敲青铜钟的钟沿。
“你看小青，把石砖擦得比广亮的光头还亮。”
化形后顶着双马尾的蛇妖小青正跪在地上擦地。
尾巴尖不自在地卷成麻花：
“大、大师过奖了，小青从前在芦苇荡里就爱收拾巢穴……”
话没说完。
青铜钟突然发出“嗡”的轻鸣。
惊得小青尾巴尖的鳞片都竖了起来。
林玄抬眼扫过钟身上新浮现的蛇形纹路。
忽然轻笑一声。
将钟往石案边缘一推：
“这钟里的往生殿残魂倒是安分，今日庆典时竟没闹出动静。”
莲心的笔尖在“南无药师琉璃光如来”处顿住：
“大师，那黑衣人留下的炼魂阵纹……”
“不妨事。”
林玄摆摆手。
突然转身走向洞府深处。
“我去趟‘洗髓泉’，你们守好钟。若有异动——”
他忽然回头。
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金光。
“记得喊广亮来搬救兵。”
小青看着林玄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
擦地的抹布突然滴下两滴黑血——
那是方才触碰青铜钟时，钟内残魂传来的讯息。
莲心的灵体重新沉入经文，丝毫没注意到她攥紧抹布的指节泛白。
子时三刻。
枯荣洞顶的月光被乌云遮住大半。
小青跪在青铜钟前，尾巴尖的鳞片“咔咔”作响。
她从舌下取出枚染着妖血的玉简。
正是三日前黑衣人通过蛇信传给她的“引魂咒”。
“莲心姑娘，劳烦借点灵火。”
小青突然开口，指尖掐诀。
莲心抬头的瞬间。
青铜钟内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幽蓝鬼火，将她的灵体吸进钟口。
“小青你——”
莲心的惊呼声戛然而止。
钟身上的蛇纹骤然亮起，映得小青的脸青白交加。
她抓起青铜钟就要往外跑。
却“砰”地撞在洞府外的法阵上，鼻尖顿时渗出鲜血。
“该死！”
小青看着洞门口流转的金莲法阵。
突然想起林玄白日里擦拭钟沿时，指尖曾在钟底刻过什么。
她慌忙翻转钟体，只见“普渡众生”四字下方。
竟多了行极小的火纹——
正是空蝉寺禁术“锁魂阵”的阵眼。
“原来早就防着我……”
小青咬牙切齿。
突然举起青铜钟对准月亮，蛇信子疯狂抖动。
“往生殿主在上，弟子已拿到莲心精魄，快开阵——”
话没说完。
洞顶突然落下无数火丝，如蛛网般缠住她的四肢。
林玄的身影从钟内投影而出。
手里还拎着半串没吃完的糖葫芦：
“小青啊，你尾巴尖的鳞片还在发抖呢，当贫僧的丹火是摆设？”
小青惊恐地看着钟内缓缓浮现的莲心灵体——
后者正被丹火化作的莲台托着，毫发无损。
原来方才的“吸入”，不过是林玄用丹火制造的幻象。
“大师饶命！”
小青扑通跪地。
尾巴蜷缩成球。
“是黑衣人说只要献上莲心，就帮我恢复完整蛇蜕，还能修成……”
“修成往生殿的炼魂鼎炉？”
林玄缓步走来。
指尖弹向钟沿，无数黑红色毒雾从钟内被逼出。
“三日前你替我擦鼎时，袖口沾的蚀魂散味道，当贫僧闻不出来？”
莲心的灵体飘到他肩头。
看着小青发间露出的黑色咒印：
“原来你早就被种下‘蛇信蛊’……”
“不错。”
林玄忽然冷笑。
丹火化作细针挑开小青的衣领，露出心口处盘着的蛇形咒印。
“往生殿的‘夺舍咒’，需要用至亲之人的精魄催动——
你以为，你在乱葬岗救下的那三个孩童，真是偶然？”
小青浑身发抖。
突然想起三个月前，黑衣人曾在她的蛇巢里留下三枚染着奶香的玉简。
那时她以为是恩人馈赠，却不想是早就算计好的诱饵。
“大师，我、我真的没想害莲心姑娘！”
小青哭喊道。
“他们说只要我听话，就放了被囚禁的蛇群……”
“蛇群？”
林玄挑眉。
指尖在钟内勾勒出一幅地图，正是青河镇芦苇荡下的地宫。
“那里关着的，怕是往生殿用蛇妖精魄炼制的‘万蛇蛊’吧？”
他忽然转身。
将青铜钟重重扣在石案上。
钟内传来阵阵哀嚎：
“也罢，贫僧正好缺个试阵的——”
“大师？”
莲心和小青同时愣住。
林玄勾了勾唇角。
指尖火丝缠上小青的咒印：
“放心，贫僧不会斩你。但这‘蛇信蛊’嘛……”
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
“若再敢动歪心思，就把你塞进鼎里，和往生殿的残魂一起炼‘醒神丹’。”
小青狠狠点头。
尾巴尖的鳞片都快抖落了：
“不敢了！小青以后一定好好擦地，给大师当牛做马！”
莲心看着这一幕。
忽然轻笑出声：
“大师方才在功德碑前还说‘度化功德更胜一筹’，转眼就用锁魂阵算计人，倒像是……”
“像是佛面蛇心？”
林玄打断她。
突然甩袖收了法阵。
“贫僧这叫因材施教。再说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金刚掌》秘法。
洞外的乌云渐渐散去。
月光重新洒在青铜钟上。
林玄忽然瞥见钟内倒映出自己的左眼——
瞳孔深处，那座金色丹炉的虚影愈发清晰。
“莲心，明日随我去藏经阁。”
林玄忽然开口。
“咱们得从《幽冥录》里找找，怎么把这钟炼成‘双面佛钟’——白天敲起来普渡众生，夜里嘛……”
他指尖划过钟沿。
“就送往生殿的狗东西们一场好梦。”
小青趴在地上装死，耳朵却竖得老高。
她听见林玄走向洞府深处的脚步声，忽然发现石案上多了个小瓷瓶——
瓶身贴着“蛇蜕再生膏”的标签。
正是她白日里提过的、能修复尾鳞的丹药。
“还装？”
莲心的灵体飘过来。
指尖戳了戳她的额头。
“大师早看出你尾尖的伤，方才在镇上买蜜饯时，特意让绣娘配的药膏。”
小青猛地抬头。
只见林玄的袈裟角还沾着镇上蜜饯铺子特有的玫瑰香。
她突然觉得，这个总叼着糖葫芦的和尚。
比往生殿那些冷冰冰的黑衣人，要可怕一万倍——
却又，温暖一万倍。
深夜，枯荣洞内的丹火整整亮了一夜。
青铜钟在丹火中不断变形，钟身上的“普渡众生”四字与“莲心七煞”纹渐渐融合。
最终凝成半佛半魔的诡异图案。
而在钟底的锁魂阵眼旁，多了行极小的火纹小楷：
“若动莲心，万劫不复”。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洞府，小青看着焕然一新的青铜钟。
忽然发现钟内竟映出自己完整的蛇蜕——
尾尖的鳞片光洁如新，还泛着淡淡的佛光。
她突然想起林玄昨日说的话：
“贫僧的丹火，既能炼妖，也能渡妖。”
“小青，把钟擦干净。”
林玄的声音从丹房传来。
“今日广亮那家伙要是敢来蹭功德，就用钟敲他的光头——”
小青忙不迭爬起来。
尾巴尖卷起抹布：
“好嘞大师！保证敲得他头冒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