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 8节
我觉得裹在我母亲身上的神秘面纱在慢慢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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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夹着细雪从天空飘洒而来，狭窄的乌江山谷寒风刺骨。这种糟糕的天气在我们乌江边的小县城，临近春节时候偶尔会出现。小县城街面上泥巴路面又湿又脏。出门外出很不方便。坐在家里又非常寒冷。我父亲上班之前，就把火炉的火生好，我和我母亲待在家里，围着火炉烤火。
我母亲拿出她的宝贝小木盒子，我看见她小心的打开盒子盖子，取出一张老照片，这张老照片里有三个人。左边是一个年轻男子，一看就是我青年时代的父亲，穿着白大褂，照片中的父亲儒雅中有点呆板，中间是一个外国人中年男人，也穿着一件白大褂，右边是一个依着连衣裙的青年女子，不用猜，就是我的母亲。
近来我母亲不再像以往那样沉默寡言，在我面前她的话有些多了起来。
也许是她觉得我逐渐在长大，已经从一个小女孩成长为一个少女了。她可以和我聊聊一些心里话了。她希望和人交流。我母亲在这座乌江边的小县城，没有任何知心朋友，我们家在这座乌江边的小县城，也没有任何亲戚。我母亲都是独来独往的。她以前在县城一个幼儿园当老师，近些年身体健康原因，她已经长期休假在家，不再去幼儿园上班了。父亲白天都在医院工作，母亲一个人呆在家里，没有人和她说话，没人交流，肯定是憋闷得发慌。寒假期间我不去学校上课了，我在家里陪伴我母亲，陪母亲说说话，聊聊天。我们母女俩东拉西扯，打发着乌江边寒冷的冬季漫长时光。
那个时候，小县城的新华书店，几乎没有什么书籍卖，我知道母亲喜欢阅读，但是没有什么可以阅读的书籍，我经常听她说，太无聊了，没有书可看。她还说，太可惜了，上海沦陷的时候，她跟随外公外婆来到抗战时期的陪都重庆，她还携带了一些英文书籍，其中有她最喜欢的英文原着小说《飘》，还有其他一些英文小说，带到重庆来了。遗憾的是，后来这些书籍都丢失了。
顺便说一句，我童年少年时代，我母亲不仅仅教我跳芭蕾舞，她还教我英语。我们乌江边小县城，中学也开英语课，可是由于英语老师奇缺，英语老师都是代课老师，这些代课英语老师，英语水平实在是太糟糕了，发音很不标准，有一次我母亲听我朗读英语课本，一听到我开口朗读课文，就笑得前仰后翻，笑得喘不过气来。她说这哪里是在说英语，简直就是在说自己发明的土言土语。后来，我母亲就在家当起了我的英语老师。我的英语成绩，在班上无人能比。
我和我母亲，围坐在火炉边。我母亲把她手里的照片拿给我看，我好奇照片中的外国人是谁？
我问我母亲：这个站在你和爸爸中间的外国人是谁？
我母亲说：他吗？他是当年民国时期上海滩一个着名的医生。他叫詹姆斯。
我说：你和爸爸怎么认识这个外国医生的呢？
我母亲说：说来话长了，你的爷爷奶奶和你的外公外婆是世家子弟，还是世交，还沾亲带故，我和你的外公外婆从国外回来，在上海居住和生活，我父亲母亲和你爸爸的父亲母亲平时都走动走动，那个时候，你爸爸从协和医院医科大学毕业了，就在上海那个叫詹姆斯开了医院实习工作。当时你父亲打算今后要到美国去留学的。那个叫詹姆斯开的医疗诊所在上海非常有名，上海许多达官显贵都到他的诊所看病。
我又问到：你和爸爸那个时候就开始在谈恋爱吗？
我母亲回答：那个时候，你外公外婆和你爷爷奶奶他们有这个意思，可是我从小就跟随你外公外婆在欧洲苏联走动，我满脑子是接受了不少欧洲先进思想的影响，当然在这个时代不能对外面说是先进思想，外面说是资产阶级思想，我的恋爱观是很资产阶级的，你父亲也是受过大学教育，也崇尚自由恋爱观。我们的上一辈也没有生硬把我和你父亲弄在一起，他们只是提供条件让我和你父亲接触，看看我们两个年轻人在接触的过程中能不能产生爱情。另外一方面，我从外国回来，也面临在国内在上海要从事什么职业的问题。我虽然会跳芭蕾舞，但是那个时代，跳舞是不能成为一种职业的。业余爱好可以，但是回到国内，我该从事什么职业呢？你外公外婆认为我可以到医院学习做护士，女孩子从事护士职业也蛮不错，是一种高尚的职业，你外公外婆和那个上海滩叫詹姆斯的医生非常熟悉，他们也是好朋友，你外公外婆就和詹姆斯医生商量，叫我去詹姆斯的医院学习从事护士工作。也真的是很巧，后来你父亲大学毕业，也来到詹姆斯医院实习工作。我和你父亲就又条件多接触多了解的机会。你外公外婆你爷爷奶奶他们四人多么希望我和你父亲能产生爱情的火花啊！
我回答说：妈妈，你和父亲不是终成眷属了吗，终于走在一起了吗？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都满意了吧？
我母亲说：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说：是吗？
我母亲又说：你看看这张照片是谁拍摄的吗？这张照片就是上次你看见的那张照片里英俊的叔叔拍摄的？
我说：是吗？我再看看上次你拿出来的那张英俊叔叔的照片，好吗？
我母亲从盒子里取出那张照片给我看。照片中的英俊叔叔，我看上去怎么感觉有些像一个军人的神态呢。这是我的直觉。
我母亲又说：什么是爱情呢？我到现在也不好说。我青年时代特别喜欢的一本小说，是一部美国小说，叫《飘》。我少年时代在英国伦敦一家书店购买的原版英语小说，我从英国带回上海，又从上海带到重庆，我非常喜欢里面的故事情节。我少年时代一直没有读懂女主角的爱情故事。现在还在回味小说中的故事情节，还在思考女主角的爱情心理和她的选择，哎，可惜这本叫《飘》的书丢失在重庆城了，要不以你现在的英语程度，还是可以阅读这本英语书籍原着的。如果你阅读过这本书，我们母女俩就可以好好讨论小说里的故事情节了，好好分析小说中的女主角的心路历程了！这部小说，后来还拍成了电影。叫《乱世佳人》，可惜我没有看过。听说扮演《乱世佳人》的女主角叫费雯丽，她也扮演过电影《魂断蓝桥》的女主角。民国时期我在上海看过《魂断蓝桥》电影。那个好莱坞电影明星太美丽了，演得太好了。我敢肯定她主演的《乱世佳人》女主角一定也非常精彩。遗憾的是，今生今世是没有机会看见费雯丽主演的这部叫《乱世佳人》的电影。小说《飘》也看不到了。现在小说《飘》是资产阶级的小说，是毒草。
我说：好遗憾啊！恐怕我这一辈子也都看不到你说的那本叫《飘》的小说了。更是看不了你说的那部叫《乱世佳人》的电影。
我母亲说：我的前半生，就有点像小说《飘》的故事情节。
我望着我母亲，我觉得裹在我母亲身上的神秘面纱在慢慢揭开。我隐约感到，拍摄这张照片的那个英俊的叔叔，和我母亲有点什么关系。
我生活的这个年代，虽然不提倡爱情。甚至把爱情当成洪水猛兽，避而不谈爱情两个字眼。文艺作品里也几乎没有爱情两个字的地位。样板戏里也几乎不表现男女之间的爱情。但是爱情的蛛丝马迹讯息，也在乌江边小县城的中学悄悄弥漫。在我们学校高年级的班上，在女同学之间，在男同学之间，都悄悄流传一本神秘的手抄本书籍，叫《少女之心》。我偶尔听到一个耍得好的女同学聊起这本书的大概故事情节。
爱情。很神秘。爱情。很难懂。爱情。少女渴望。爱情。少男渴望。
我又说：妈妈，你盒子下面厚厚的书信，是谁写的，可以看吗？
我母亲说：这书信都是诗，你现在还不能看，今后某一天，我可以拿给你阅读的。这些信中的诗，写得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