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3 有人说我母亲是国民党的女特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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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一个少女了。青春的气息像绿豆发芽那样慢慢在我身体里萌生出来。不可阻挡。我身体的美丽青春正在像初春的朱红色玉兰花含苞欲放。
我的身高几乎长得和我母亲一样高了。只是我的身材单薄一些。应该说我的身子骨基本长成起来，然而肌肤和血肉尚欠丰满。我很瘦削，是少女那种瘦削。当然啦我还只是个少女嘛。我和我母亲站在一起，人们一眼就可以看出我们是母女俩。甚至有人还说，我和我母亲是姐妹俩。
我一点也不怀疑别人觉得我和我母亲站在一起，有的时候被认为我们母女俩是姊妹俩的错觉。
当然，谁叫我母亲看上去是那样年轻，那样美丽，那样气质出众的呢？
我母亲和我的身高，在这个翠绿色的乌江之畔的小县城，显然比本地人要高出一筹，每当我母亲和我走在县城的大街上，都是那么引人入目。这个乌江畔的小县城一般女性的身高，偏矮一些，成年女性的身材几乎看不出什么曲线。而我母亲和我由于身材高挑，有点鹤立鸡群的样子。当然，我母亲和我这种引人入目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我母亲和我的衣着品味。
我母亲的衣着，在我从小看来，都非常好看，得体，都能体现女性的曲线美。在这个年代，女性的衣着是要尽量不体现女性身材的曲线美的。甚至女性的身材曲线美，是要有意避免的，克制的。这个年代满大街的县城广播站的喇叭里经常播出来的都是节奏铿锵有力的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合唱歌曲。我在学校里读过这首毛主席写的诗歌。我在学校的一个走廊里看见一张一群女民兵围绕着伟大领袖毛主席站在一起的巨幅宣传画，宣传画下方有毛主席的诗歌《七绝·为女民兵题照》，“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这首诗词是毛主席作于1961年2月。我深深知道这个时代社会和学校都提倡女性们要爱武装，要穿绿色的军装，不要爱红装，不要穿花花绿绿的衣服。我们这个年代，我们这个乌江边的小县城满大街的女性都是穿的蓝色，或者灰色，甚至黑色的布料衣服裤子。在我们这个小县城，很难看见女性穿色彩鲜亮的衣服，更是难得看见女性，甚至女孩子穿红色，或者黄色颜色的衣服。可是我从小就知道，夏天的时候，我母亲偶尔穿着漂亮的连衣裙。尤其是那条白底翠荷叶的连衣裙，偶尔还穿带粉红色郁金香花蕾的上衣，配上纯黑色丝绸料子的长裤子。可以说，我母亲这种依着，一走到这个乌江之畔小县城狭窄的街道上的时候，她就成了街道上亮丽的风景线。她女性身材的曲线美是遮不住的，是自然而然的女性身材之美。我们这个年代，我头脑里开始有穿漂亮衣服是资产阶级的生活作风的意识了。无产阶级是不提倡穿漂亮衣服裤子的。甚至无产阶级是绝对不提倡显示女性玲珑剔透身材的。女性的身材美，是资产阶级。女性的曲线美，甚至被看成是邪恶的。
我初长成的时候，我母亲就把她的衣柜里的旧衣服裤子裙子拿给我试试穿。但是每次我穿着母亲的旧衣服裤子，还有夏季的连衣裙，我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子面前的时候，我和我母亲都会笑起来。因为我的身材太单薄了。当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像个木偶，我就会忍不住笑起来。
记得有一次，当我试穿我母亲的旧衣服裤子裙子的时候，我母亲对我说，你还太小了，你还没有长大啊。要是我把我的这些衣服裤子，裙子改一改，拿给你穿，对于这些衣服裤子裙子来说，真是太可惜了。你知道这些衣服裤子裙子是在什么地方买的吗？有些是在法国巴黎买的，有些是在英国伦敦买的，有些是在苏联莫斯科买的，当然，有些是在上海买的，也有在重庆买的。妈妈对着镜子中的我说。我看得出来，母亲的脸上荡漾出一种对往日时光的回味。有时候，她拿起一件衣服，若有所思。而且，眼光在轻盈的移动，是一种流盼的感觉。
妈妈，你年轻的时候去过很多外国的地方吗？我问她。
去过，我童年的时候，少女的时候，去过法国巴黎，英国伦敦，苏联莫斯科，还有苏联的列宁格勒，也叫圣彼得堡。
妈妈，你能告诉我你的童年和少年时代的一些事情吗？
哎，妈妈不是在跟你说吗？
你总是说一点点，就不说了。
妈妈要是跟你讲起我过去的事情，十天十夜也讲不完啊。以后有空妈妈在慢慢跟你讲嘛。
妈妈，我可以告诉你有人背后怎样说你的吗？
有人怎样说？
有人说你是女特务！
瞎说，那些都是鬼话。
妈妈，我还听到有人说你是国民党的女特务，是国民党隐藏在乌江边的女特务。
全都是胡说八道。
我的手拿着母亲的衣服裤子裙子，我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我也不时转过头来看着我母亲。
我母亲把头靠在我脸蛋上，我和我母亲母女俩望着镜子中的我们母女俩。
我母亲说，身正不怕影子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