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之海与混沌的交界,从不是安稳之地。
这里没有日月轮转,没有时空刻度,只有无尽的“无”与“有”在碰撞——虚无的绝对寂静里,混沌的狂暴能量如怒涛般翻涌,时而凝结成棱角分明的法则结晶,时而碎成亿万道流光,被更深处的虚空吞噬。而在这片交界的最边缘,一道几近透明的残魂正被两股力量撕扯,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这便是玄空。
他的魂体原本该是璀璨如星河的——作为混沌中最早觉醒“时空”法则的魔神之一,玄空的真身曾是一头横跨千丈的“时空巨兽”,魂体由亿万道流转的时空线交织而成,每一根线都镌刻着混沌诞生以来的片段:某尊魔神的第一次怒吼,某片能量海的形成与干涸,甚至是未来可能出现的“开天”微光。可此刻,那些曾经清晰的时空线已断裂了九成九,剩下的残线也布满裂纹,像被顽童揉皱的蛛网,在混沌罡风里瑟瑟发抖。
“嗬……”
一声几不可闻的喘息从残魂中溢出,带着彻骨的痛苦。玄空的意识早已模糊,只剩下最本能的挣扎。他记得那场围攻——三百尊魔神,都是嫉妒他掌握“时空溯源”能力的家伙,他们联手布下“混沌锁神阵”,用“寂灭之火”烧断他的时空线,用“裂道斧”劈开他的魂核,最后连他最珍视的“记录之晶”(一块能储存百万年混沌秘闻的先天晶石)都被打成了齑粉。
“要……消失了吗……”
残存的意识里,闪过的不是不甘,而是遗憾。他还没记录下“混沌之心”的脉动规律,没记下西极那片魔雾里藏着的秘密,更没看清那道偶尔在混沌边缘闪过的、比一切法则都古老的“虚无之光”……那些未被记录的存在,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这对以“记录”为道的他而言,比魂飞魄散更难受。
就在这时,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毫无征兆地涌了过来。
不是混沌的狂暴,也不是虚无的死寂,而是一种……“生”。
像是从绝对的“无”里,突然长出了第一缕光;像是在凝固的时间里,第一次有了心跳。这股力量轻柔地包裹住玄空的残魂,那些撕扯他的混沌罡风仿佛遇到了克星,瞬间平息下去;那些断裂的时空线末端,竟开始渗出淡淡的金芒,像是初春解冻的溪流,缓缓舒展。
玄空的意识猛地一震,混沌中从未有过这种力量!它不遵循任何已知的法则,却能轻易驾驭法则;它没有丝毫威压,却让周围的混沌能量都自发地匍匐。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看清这力量的源头——
然后,他看到了“海”。
一片无边无际的“海”,却不是水,不是能量,而是纯粹的虚无。可在这片虚无的中央,盘卧着一头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生灵。
那是一条龙。
龙躯不知延伸至何处,仿佛从虚无的此岸,一直铺到混沌的彼岸。每一片鳞片都像是用“起源”本身铸就,流转着比混沌更古老的光泽,鳞片上没有花纹,却能看到无数世界的生灭:有的世界在鳞片上诞生,繁荣,最后归于寂灭;有的世界里,生灵从蒙昧走向文明,又在一场浩劫中消亡……这些画面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却又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龙首隐在虚无的薄雾里,只能看到一双眼眸。那不是任何生灵该有的眼睛,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纯粹的“知”——知晓过去,知晓现在,知晓未来;知晓混沌的每一缕能量流动,知晓虚无的每一次微颤,也知晓他玄空残魂里藏着的所有遗憾。
“时空魔神,玄空。”
一个声音响起,不通过耳朵,直接在玄空的魂核深处回荡。这声音没有语调,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温和,仿佛虚无本身在低语:“你的道,是‘记录’?”
玄空的残魂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想行礼,却连凝聚形体都做不到;想回答,却发不出完整的意念。他只能将所有残存的意识集中起来,传递出一个清晰的“是”。
那龙首似乎微微颔首。下一刻,更多的“起源力”涌了过来,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包裹,而是主动渗入他的魂核。玄空感觉到,那些被寂灭之火灼烧的伤口在愈合,那些断裂的时空线正在被重新编织,甚至连他以为早已碎成齑粉的“记录之晶”的碎片,都在起源力的牵引下,从混沌的各个角落汇聚而来,重新凝结成一颗比从前更剔透的晶核,嵌在他的魂体中央。
痛苦在消退,清明在回归。玄空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魂体的变化:原本几近透明的残魂,此刻已凝实了三成,流转的时空线重新焕发光彩,虽然依旧纤细,却充满了韧性。他能感觉到,只要有这股力量在,假以时日,他不仅能恢复巅峰,甚至能触摸到更高的境界——那是连混沌魔神都无法想象的、超越法则的境界。
“为何……要救我?”玄空终于能传递出完整的意念,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茫然。混沌之中,弱肉强食是铁律,救下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残魂,本身就是违背混沌法则的事。
“因为需要。”
龙宇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静无波。他缓缓抬起一爪,那爪子没有狰狞的锋芒,反而像一块温润的古玉,爪尖流淌的起源力在空中勾勒出一道虚影——那是一座殿宇的轮廓,殿宇深处,似乎有无数空白的书卷在悬浮,有无数星辰在沙盘里流转。
“我自虚无中诞生,为‘起源’。”龙宇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存在”感,仿佛在诉说一件与自己相关,却又无关紧要的事,“起源之力扰动混沌,未来将有‘开天’,有‘洪荒’,有无数生灵,无数劫数。这些事,需要有人记录。”
玄空的魂体猛地一震。
开天?洪荒?劫数?
这些词汇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被伤痛尘封的记忆。他想起自己未被围攻前,曾在时空裂隙中捕捉到过一丝模糊的轨迹:一尊巨人手持巨斧,劈开混沌,清浊分离……当时他以为那只是混沌能量的偶然幻现,此刻被这尊虚无之龙点破,才惊觉那竟是未来的必然。
“记录……一切?”玄空的意念里,充满了激动。这正是他毕生所求!他的道,就是让所有存在都被铭记,哪怕是一场浩劫,一次消亡,都该在时光里留下痕迹。
“是。”龙宇的爪尖轻轻一点,那颗重新凝结的记录之晶突然光芒大盛,玄空感觉到一股全新的能力涌入——他的时空线不再只能记录已发生的事,还能在起源力的加持下,捕捉到未来的“可能性轨迹”,虽然模糊,却足以让他提前为记录做准备。“从混沌的终末,到洪荒的初生;从生灵的蒙昧,到文明的兴衰;从量劫的起灭,到法则的变迁……凡存在者,皆需记录。”
玄空的魂体在空中盘旋一周,这是他能做到的最郑重的礼节。他能感觉到,眼前这尊存在,不仅给了他新生,更给了他道的归宿。混沌魔神争权夺利,为的是掌控混沌,而这尊存在,早已超越了“掌控”,他在创造“被记录的意义”。
“玄空……愿追随道尊。”他用尽全力,将自己的魂核与那股起源力绑定,“此生唯二事:一为记录,二为护道。若违此誓,魂散虚无,永不超生。”
龙宇的眼眸里,似乎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他收回龙爪,起源力依旧温和地滋养着玄空的魂体:“无需立誓。你的道,与我的需,本就相合。”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混沌深处,那里,三千魔神的争斗正愈演愈烈,法则碰撞的光芒穿透了能量乱流,映在虚无之海上,像一场盛大却残酷的烟火。
“随我回起源殿吧。”龙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对未来的预见,“那里有无数空白的典籍,等着你来填满。而混沌的终章,很快就要开始了。”
玄空的魂体紧紧跟在龙宇身后,看着那万亿丈的龙躯在虚无中穿行,留下淡淡的金色轨迹。他低头看向自己魂体中的记录之晶,里面已经自动浮现出第一行文字,是用起源力书写的,永恒不灭:
“源历元年,玄空于虚无与混沌交界,蒙道尊龙宇所救,立誓记录一切。此为始。”
风依旧在吹,混沌依旧在狂暴,但玄空的心中,第一次有了安稳。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挣扎求生的残魂,而是承载着“记录一切”使命的追随者。而前方那尊背影,就是他道途上唯一的光。
起源殿的轮廓在虚无深处越来越清晰,殿门前的广场上,无数星辰碎屑铺成的地面反射着微光,像是在等待着第一位记录者的到来。玄空深吸一口气,加快了速度,紧紧跟上那道足以笼罩一切的龙影。
属于他的故事,属于记录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