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船舱内,时间仿佛被冻结。七八支黑洞洞的枪口如同毒蛇的信子,死死锁定着被围在中间的刘天尧和伊莎贝尔。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铁锈味和浓烈的杀意。
伊莎贝尔紧紧抓着刘天尧背后的衣角,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她能感觉到他背部肌肉的紧绷,也能感觉到他插在裤袋里的右手在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她,但看到身前这个并不算宽阔、却试图为她挡住所有枪口的背影,一种奇异的勇气又支撑着她没有瘫软下去。
刘天尧的目光如同冰锥,缓缓扫过围上来的敌人。这些人动作专业,配合默契,眼神冷漠,绝不是普通的黑帮打手,更像是受过严格训练的雇佣兵或者私人武装。为首的那个,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狰狞刀疤,眼神如同鹰隼,正冷冷地打量着他,带着一丝审视和……确认?
“刘天尧。”刀疤脸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或者,该叫你‘七号’?”
这个称呼让刘天尧瞳孔微缩,心底的暴戾之气翻涌而上。又是这个该死的编号!
“卡洛斯派你们来的?”刘天尧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但插在裤袋里的右手握得更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剧痛压制那该死的麻木和震颤。
刀疤脸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贝尔玛先生只是想请伊莎贝尔小姐回去,顺便……取回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刘天尧装着那块金属构件的口袋,以及伊莎贝尔紧紧护着的油布包裹。
“东西可以给你们,”刘天尧忽然说道,语气平静得令人意外,“放她走。”
伊莎贝尔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后脑勺。
刀疤脸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你以为这是菜市场讨价还价?”他抬起枪口,对准刘天尧的眉心,“你们两个,都得跟我们走。”
就在他抬枪的瞬间,刘天尧动了!
快如闪电!
他一直没有使用的左手猛地从腰间抽出军刺,不是刺向刀疤脸,而是狠狠掷向船舱顶部那盏摇摇欲坠、仅有的昏黄吊灯!
“啪嚓!”
灯罩碎裂,灯泡熄灭!整个船舱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小心!”
“别让他们跑了!”
惊呼声和拉枪栓的声音瞬间响起!
几乎在灯光熄灭的同时,刘天尧左手回抽,一把揽住伊莎贝尔的腰,凭借记忆和感觉,猛地向侧后方一个堆满破烂渔网和木箱的角落扑去!
“砰!砰!砰!”
枪声骤起!子弹打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溅起一串火星!
“蹲下!别出声!”刘天尧在伊莎贝尔耳边急速低语,将她死死按在杂物的阴影里。他自己则半跪在地,屏住呼吸,左手反握着一把备用的匕首,耳朵捕捉着黑暗中敌人的动静。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度的愤怒和身体失控带来的憋屈。右手的颤抖在黑暗和紧张中似乎加剧了,他必须用尽全身的意志力才能保持左手的稳定。
船舱内乱成一团。敌人显然没料到刘天尧会如此果断地制造黑暗,短暂的惊慌后,立刻开始战术调整。
“打开战术手电!交叉搜索!别让他们溜了!”刀疤脸冷静地指挥。
几道光柱在黑暗中扫射,光线晃动,反而更增加了混乱。
刘天尧看准一个敌人搜索的间隙,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窜出,左手匕首精准地划过一名落单敌人的脚踝!
“啊!”一声惨叫,那人重心不稳倒地。
刘天尧毫不停留,迅速退回阴影。
“在那边!”其他敌人立刻被惨叫吸引,枪口调转,子弹泼洒过来!木箱被打得碎屑纷飞!
刘天尧护着伊莎贝尔再次转移。他在利用黑暗和狭窄的环境,进行最危险的游击。每一次移动都牵动着背后的伤口,右手的无力感更是让他每一次出手都倍感艰难。他就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在猎人的围捕中拼命挣扎。
伊莎贝尔紧紧跟着他,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在又一次惊险的躲避后,她趁着敌人射击的间隙,飞快地将那个油布包裹塞进刘天尧的外套内袋,用气声急促说道:“笔记……父亲提到一个地方……‘老船坞’地下三层……可能有……‘源点’的线索……还有……小心阿豹……”
阿豹?刘天尧心神一震!伊莎贝尔为什么这个时候提醒他小心最信任的兄弟?
就在他分神的这零点几秒!
一道光柱猛地扫过他们藏身的角落!
“找到他们了!”
刀疤脸反应极快,举枪便射!
“砰!”
刘天尧猛地将伊莎贝尔推向更深的阴影,自己却因为右腿突然传来的一阵无力感,动作慢了半拍!
子弹擦着他的左臂飞过,带走一片皮肉,火辣辣的疼!
他闷哼一声,踉跄一步。
“他受伤了!围上去!”刀疤脸厉声喝道。
更多的脚步声和光柱逼近!退路似乎被堵死了!
刘天尧眼中闪过一抹绝望的疯狂,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这时——
“呜——嗡——!!”
一阵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了船舱!声音越来越大,似乎不止一辆警车正朝着这个废弃码头区域疾驰而来!
船舱内的敌人动作瞬间一滞!
“警察?!”刀疤脸脸色一变,低声咒骂,“妈的,怎么这时候来了?!”
“头儿,怎么办?动静闹大了不好收场!”一个手下急声道。
刀疤脸看了一眼黑暗中的刘天尧和伊莎贝尔,又听了听越来越近的警笛声,眼神变幻,显然在急速权衡。他们的行动是隐秘的,如果和警方正面冲突,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撤!”刀疤脸当机立断,恶狠狠地瞪了刘天尧的方向一眼,“算你们走运!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七号’!”
他一挥手,手下们立刻收枪,训练有素地交替掩护,迅速从船舱另一个出口退去,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警笛声在码头外停下,隐约传来扩音器的喊话声,但并没有立刻进入这片复杂的废弃区域。
船舱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刘天尧和伊莎贝尔粗重的喘息声。
劫后余生。
刘天尧靠着冰冷的舱壁滑坐在地上,左臂的伤口还在渗血,背后的旧伤也阵阵作痛,最要命的是右腿那突如其来的无力感和右手持续的颤抖,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警察的到来是巧合?还是……
伊莎贝尔瘫坐在他旁边,脸色苍白,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她看着刘天尧流血的手臂和苍白的脸,眼中充满了担忧和后怕。
“你……你的手……”她注意到刘天尧一直刻意藏着的右手,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那细微却持续的颤抖无法完全掩饰。
刘天尧猛地将右手更深地插进裤袋,声音沙哑而冰冷:“没事。警察来了,此地不宜久留。”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右腿却又是一软。
伊莎贝尔连忙起身扶住他。“我知道有条路,可以避开警察,通到上面的仓库区。”她低声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需要处理伤口。”
刘天尧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此刻的他,确实需要片刻的喘息和包扎。
在伊莎贝尔的搀扶下,两人沿着船舱内一条隐蔽的、满是油污的铁梯,艰难地向上爬行。每走一步,刘天尧都感觉右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爬出船舱,来到一个堆满废弃集装箱的码头仓库区。远处警灯闪烁,但声音已经朝着另一个方向远去。伊莎贝尔对这里似乎很熟悉,带着刘天尧七拐八绕,躲进了一个堆满破旧帆布的角落。
她撕下自己衬衫相对干净的下摆,小心翼翼地给刘天尧包扎手臂上的伤口。动作有些生疏,但很轻柔。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远处隐约的海浪声和彼此的呼吸声。
“你刚才说……小心阿豹?”刘天尧终于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虑,目光锐利地看向伊莎贝尔。
伊莎贝尔包扎的手停顿了一下,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我在父亲的笔记里看到一些片段……不是很确定……但笔记里提到,卡洛斯很早以前就在‘荆棘会’内部安插了钉子,级别可能很高……而且,最近一些针对我们物资线的精准打击,情报泄露得很蹊跷……”
她没有直接指认阿豹,但话语中的指向性已经非常明显。
刘天尧的心沉了下去。阿豹是他从m市街头就一起拼杀出来的兄弟,是他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如果连阿豹都……他不敢想下去。但伊莎贝尔父亲笔记的权威性,以及最近确实存在的蹊跷损失,让他无法完全忽视这个可能性。
信任的基石,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老船坞地下三层……”刘天尧换了个话题,声音低沉,“那里有什么?”
“笔记里说,那是‘基金会’早期的一个废弃生物样本库,可能封存着一些‘守护者’计划最初的研究资料和……未销毁的原始血清样本。”伊莎贝尔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他,“那可能是唯一能缓解你……身体问题的希望。”
原始血清……希望……
刘天尧看着自己藏在阴影里、依旧微微颤抖的右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绝望中的一丝曙光,往往也是最危险的诱惑。
“我们必须去。”伊莎贝尔抓住他的胳膊,语气带着恳求,“不仅为了你,也为了弄清楚真相,阻止卡洛斯和‘基金会’!”
刘天尧沉默了片刻,缓缓抬起头,望向K市远处那一片璀璨迷离、却冰冷无情的霓虹灯火。他的眼神逐渐重新凝聚起惯有的冷硬和决绝。
“好。”他吐出一个字。
无论是要解开身体的枷锁,还是要揪出内鬼,抑或是向那些将他视为棋子、实验品的幕后黑手复仇,他都别无选择,只能沿着这条布满荆棘的血路,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