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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皇万岁

冲出封锁的感染者并非失控怪物, 而是进化出高度智慧与心灵感应网络的超级人类, 他们优雅地包围皇宫,以全城百万性命要挟皇帝退位, 而我作为御前侍卫长,在心灵网络里听见他们齐声低语: “我们才是人类未来,请交出您腐朽的权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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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的金色穹顶在夕阳下像一块将死的烙铁,投下漫长而扭曲的阴影。我按着佩剑“狮心”的剑柄,指关节绷得发白,站在白玉阶的最顶端,身后是沉重得令人窒息的鎏金大门,里面是帝国的神经中枢,以及那位衰老的皇帝。

空气里没有风,只有铁锈、火把油脂燃烧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下来。城墙之外,原本帝都最繁华的朱雀大街方向,死一样的寂静中偶尔爆发出短促的尖叫或金属撞击声,旋即又湮灭。这寂静比任何喧嚣都更啃噬神经。

隔离区失守的消息是一个浑身是血的传令兵用最后一口力气嘶吼出来的,那时宫墙上的铜钟才刚刚敲响第三次告急。太快了。快得不合常理。他们不像是在冲击防线,倒像是…防线主动在他们面前融化。

“侍卫长大人!”副官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他从城墙垛口方向疾奔而来,胸甲上沾着灰黑色的污渍,“他们…他们到了皇城广场!没有攻击,只是…到了。”

没有攻击。这比潮水般的疯狂进攻更令人心悸。

我快步走向内墙边缘,冰冷的玉石栏杆硌着掌心。向下望去。

皇城广场,原本可容纳十万民众朝觐的宏伟之地,此刻被另一种“存在”所占据。他们站在那里,沉默地,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融入傍晚的灰霾之中。没有咆哮,没有混乱的冲撞,甚至没有多余的移动。

他们曾是隔离区里哀嚎、腐烂、被视作牲畜不如的感染者。但现在……

我看见了。最前方的一个“男人”,身上的衣服褴褛不堪,露出皮肤下隐隐发光的、如同电路脉络般的幽蓝线条。他的脸有一半似乎曾被什么融化又重塑,显得既怪异又有一种违和的、冰冷的协调感。他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高墙之上的我。

那不是野兽的目光。里面没有任何疯狂、痛苦或贪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理智的平静。

他微微抬起一只手。

刹那间,他身后那无边无际的沉默人群,动作整齐划一地向前迈了一步。

没有脚步声。只有一种低沉的、仿佛大地本身在叹息的嗡鸣。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城墙之上,所有弓箭手的手指都在颤抖,弓弦发出细微的哀鸣。

然后,那个为首的“男人”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上百码的距离,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进每个人的耳膜。

“至高无上的皇帝,”他的声音平和,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礼貌,“我们代表进化后的人类族群,向您提出请求。”

广场死寂。只有他的声音在回荡。

“请您,以及您的统治阶层,自愿走下这座高台,交出权柄。一个旧的时代理应落幕。”

宫墙上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抽气声和武器碰撞的轻响。荒谬!疯狂!无数念头冲击着我的大脑。

那声音继续响起,依旧平稳无波:“您有十分钟考虑。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以及…”他顿了顿,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扫过城墙上一张张恐惧的脸,“…以及避免不必要的痛苦,请看。”

广场边缘,几栋高大的建筑后方,缓缓升腾起浓郁的、粘稠的黑色烟柱。不是战火的黑烟,那烟柱更像是有生命的触手,扭曲着融入天空。与此同时,东南西北各个方向,帝都的各个角落,同时升起了相同的黑烟柱,如同一个正在合拢的死亡牢笼。

副官几乎瘫软在我身边,声音带着哭腔:“大人…那是…那是民用的避难甬道!他们找到了所有通风口,用了某种…油脂和尸体混合的东西在熏燃!里面…里面至少有百万人啊!”

用全城百万平民的性命,作为谈判的筹码。用最残忍的手段,进行最“礼貌”的要挟。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疯子?不。疯子做不到这种精准和同步。这是…计算。冷酷到极致的计算。

老皇帝颤抖而尖利的咆哮从身后大殿内传来,透过门缝:“妖言惑众!乱箭射死!射死他们!侍卫长!格杀勿论!!”

我的手指僵在剑柄上。格杀?下面是数万…或许十万的“他们”。而每一支黑烟柱下,是成千上万窒息挣扎的平民。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像钝刀切割神经。

就在那片巨大的、几乎要压碎灵魂的寂静和压力中——

它来了。

毫无征兆。

不是声音,不是景象。它直接在我意识的最深处浮现。

起初是一丝微弱的杂音,像是亿万人在极远处窃窃私语。紧接着,那杂音迅速凝聚、放大、变得清晰,汇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意识的海洋。我感觉到无数个独立的“思绪”如同光点般亮起,然后连接,交织成一张庞大无比、光芒璀璨的网络。

而我,就站在网络的边缘,被那浩瀚的、统一的意志所窥探、所包裹。

在这网络之中,没有个体的恐惧,没有犹豫,只有一种绝对的、冷静的、共同的认知。

然后,那亿万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化为一个清晰的、恢宏的、直接响彻在我灵魂之中的低语。它超越了语言,但我清晰地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我们即是未来。】

【生命形式的必然升华。】

【结束这腐朽的循环。】

【交出权杖。】

我猛地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宫墙上,冷汗瞬间浸透内衬。我环顾四周,身边的士兵们依旧满脸恐惧和茫然,盯着城下,显然,他们没有听到。这信息,只针对我。

为什么是我?

城下,那个为首的进化者再次抬起头。他的目光穿越空间,再次精准地锁定我。他的嘴唇没有动,但那个恢宏的集体低语再次直接在我脑中响起,这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与怜悯。

【你听见了,侍卫长。】

【做出选择。】

【为旧日殉葬,还是…拥抱新生?】

皇帝的咆哮、大臣的哭嚎、士兵粗重的喘息、城外百万人的窒息…一切声音都模糊远去。世界缩小了,只剩下脑中那轰响的集体低语,和眼前这令人绝望的二分选择。

我的手指,死死抠进了玉石栏杆的缝隙里,冰冷的触感无法熄灭脑海中灼烧的浪潮。

尸皇万岁…?

那低语并非请求,而是宣告。是潮水漫过沙滩,是冰川推平山峦,是无可阻挡的未来,正以一种冰冷而优雅的姿态,碾过陈旧腐朽的现在。

【你听见了。】

不是疑问。是确认。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可四肢却冰冷僵硬。狮心剑的剑柄纹路深深烙进我的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刺痛,让我勉强维系着摇摇欲坠的自我。

皇帝的咆哮从殿内传来,扭曲变形,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杀了他们!朕的命令!侍卫长!你在等什么?!你想叛国吗?!”

叛国?

我的目光扫过城下。那沉默的阵列。没有武器,没有战吼,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统一的存在感。他们站在那里,本身就是最强大的武器。而那一根根升腾的、代表百万性命的黑色烟柱,就是他们无需言说的弹幕。

我又看向身后。鎏金大门缝隙里,隐约可见老皇帝因极度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他身旁那些紫袍重臣,有的面如死灰,有的瘫软在地,有的则用怀疑和恐惧的眼神死死盯着我的背影。城墙上的士兵,我的士兵,汗水从他们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他们不敢擦,只是死死握着武器,指节泛白,等待着我的命令。一个或许会将他们,将所有人推入地狱的命令。

腐朽的权杖…

【拥抱新生。】

那声音再次响起,没有诱惑,没有强迫,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如同告知你太阳东升西落。

巨大的撕裂感几乎将我扯碎。一边是效忠一生的誓言,是守护这座宫殿、这个皇帝的职责,是我所熟悉的一切秩序和世界。另一边…是百万条正在窒息的性命,是一种我无法理解却浩瀚如星海的集体意志,是一个冰冷但或许确实代表着“未来”的可能性。

尸皇?万岁?

荒谬感与巨大的恐惧交织,几乎让我呕吐。

时间不多了。那十分钟的倒计时,如同死神的脚步,一声声敲在我的灵魂上。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那甜腻的腐败气息灼烧着我的喉咙。我做出了选择。

不是为那所谓的“新生”,不是为了拥抱那冰冷的网络。

是为了那百万条命。是为了墙上这些跟随我多年的士兵,不让他们毫无意义地死在一条注定崩塌的防线上。是为了…结束这场早已注定的、单方面的屠杀。

我转过身,背对城下那沉默的审判军团,面向宫殿大门,面向我宣誓守护的皇帝。我的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

“陛下。”我的声音干哑得自己都认不出,但它奇迹般地穿透了混乱,让周围的哭嚎和咆哮短暂停滞了一瞬。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皇帝的,大臣的,士兵的。

老皇帝浑浊的眼睛里燃起一丝疯狂的希望:“好!好!格杀!快下令!”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一下头。

这个动作抽干了我全身的力气。

时间仿佛凝固了。皇帝脸上的希望瞬间碎裂,被极致的错愕和暴怒取代。

我没有给他发作的机会。用尽所有力气,我提高了声音,确保城墙上的每一个士兵都能听见:

“放下武器。”

死寂。

绝对的死寂。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士兵们愕然地看着我,无法理解。

“侍卫长?!”副官失声惊呼,脸上毫无血色。

“我说,放下武器!”我咆哮出声,声音撕裂,带着血的味道,“打开宫门!”

“叛徒!!”老皇帝尖利的嘶吼几乎刺破耳膜,“杀了他!谁杀了他,朕封他做公爵!世袭罔替!”

几个离我最近的御前侍卫身体一震,脸上闪过剧烈的挣扎,手按上了剑柄,但看着我的眼睛,又看着城下那无边无际的沉默,他们的手颤抖着,最终没有动。

忠诚与生存的本能,在剧烈交锋。

而我脑中,那集体的低语再次泛起,这一次,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赞许?不,更像是观察到了预期内的实验结果。

【明智。】

这两个字让我如坠冰窟。

我不是他们的同伴。从来不是。我只是一个…在绝境中做出了符合他们计算的选择的变量。

巨大的屈辱和无力感淹没了我。

但命令已经下达。一部分士兵,早已被恐惧压垮,哐当一声,武器脱手掉落。这像是一个信号,越来越多的武器被放下,撞击着玉石地面,发出清脆又绝望的声响。

“开门。”我对着控制宫门绞盘的士兵重复,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

那个士兵脸色惨白,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几近疯狂的皇帝,最终一咬牙,和其他几人一起,用力推动了巨大的绞盘。

齿轮转动,发出沉重不堪的嘎吱声。那扇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坚不可摧的鎏金大门,缓缓地、沉重地,向内打开。

门外的景象映入眼帘。

那个为首的进化者,脸上带着那种非人的平静,第一个迈步。他踏上白玉阶,步伐平稳,如同回家。

他身后,沉默的潮水开始涌动,优雅而有序地漫过门槛,进入帝国的心脏。

他们没有看两旁瘫软在地的大臣,没有看那些放下武器、瑟瑟发抖的士兵,甚至没有看嘶吼咒骂渐渐变成绝望呜咽的老皇帝。

他们的目标明确——那座至高无上的龙椅。

我被这股无声的洪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后退去。狮心剑还握在手里,却沉重得我几乎提不动。

为首的进化者经过我身边时,脚步微微一顿。

他没有转头,但那直接作用于我脑海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无比:

【见证。】

然后,他继续向前。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腐朽的皇权象征,被新的、冰冷的神只所占据。宫殿内辉煌的灯火,映照着他们皮肤下幽蓝的脉络,光怪陆离,如同噩梦成真。

脑中的低语愈发宏大,亿万声音汇聚成统一的颂歌,庆祝着新时代的降临。

而我,御前侍卫长,曾经的帝国壁垒,此刻只是一个孤零零的站在原地的哨兵,守着一段已然终结的旧日。

尸皇万岁。

这个词在我空荡的脑海里回荡,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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