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深处,怨气已浓稠如墨。曹吉祥瘫软在角落,神智涣散,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涕泪与污秽糊了满脸。然而,就在这彻底的崩溃边缘,他那只枯瘦如鸡爪的手,却仍死死抓着一个不起眼的、以玄铁打造的铁盒,指甲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萧彻的目光瞬间被那铁盒吸引。胸口的碎玉猛地一跳,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尖锐的灼热,不再是共鸣,而是一种极度的渴望与……警告?皮肤下的金色流纹疯狂窜动,几乎要破体而出,直指那铁盒!
那不是普通的东西!
他一步上前,无视周围那些因怨气侵蚀而行动迟缓、如同陷入泥沼般与无形冤魂纠缠的东厂高手,伸手便去夺那铁盒。
“不……不能……”曹吉祥似乎恢复了一丝神智,发出野兽护食般的呜咽,另一只手胡乱抓挠过来。
萧彻甚至没有格挡,只是周身那冰冷的怨气力场微微一震,曹吉祥便如遭重击,惨叫着缩回手,手臂上瞬间凝结出一层寒霜。
“咔嚓——”
玄铁盒的锁扣在萧彻蕴含着蛮力的手指下应声而断。
盒盖开启的瞬间,一股远比地牢怨气更加古老、更加深沉、带着龙脉威严却又扭曲邪异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叠泛黄卷旧的皮纸,以及几块似乎能与萧彻怀中碎玉产生感应的、同样材质的玉石碎片!
萧彻拿起最上面那张最大的皮纸,触手冰凉滑腻,竟似某种经过特殊鞣制的人皮!其上以朱砂混合着某种暗沉近黑的颜料,绘制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图谱和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标题是五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龙脉养剑计划】
萧彻瞳孔骤缩,急速浏览下去。越是看,他周身的寒意就越重,那不是地牢的阴冷,而是从心底深处渗出的、毛骨悚然的冰寒!
计划的核心,竟是以皇室嫡系血脉为“鼎炉”,以传国玉玺碎片为“剑胚”,植入“鼎炉”心脉,再以其肉身和魂魄为滋养,引动王朝龙脉之气,日夜淬炼,最终目的——养出一柄能斩断国运、也能重塑乾坤的“天命之剑”!
而计划的最终阶段,竟是……
“鼎炉”肉身崩毁,神魂俱灭,其一切精华与力量,连同被淬炼到极致的玉玺碎片(即所谓“剑胚”),将尽数归于“持剑者”!持剑者将完美继承“鼎炉”的一切,包括其血脉、命格,甚至部分记忆情感,取而代之,承袭龙脉,执掌江山!
下面还有数行小字,记载着失败的“鼎炉”症状:初期肌肤异化,刀枪难入(龙鳞初显);中期性情大变,暴戾嗜杀(龙性侵魂);后期……身魂皆被“剑胚”吞噬,化为养料,彻底消失。
萧彻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冰冷的纸张几乎要被他捏碎。
他猛地扯开自己的前襟,低头看向胸口那片泛着金属冷光、下有金纹游动的皮肤。
肌肤异化……性情大变……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他的心脏!
所以,那幻象中巨龙吞噬的不是警告,而是……预示?预示着他这“鼎炉”最终的结局?
所以,这刀枪不入的身体,这日益增长的力量,根本不是天佑,而是催命的符咒!是把他架在龙脉之火上灼烧,等待养出那柄“剑”后再将他彻底焚毁的进程!
所以,曹吉祥背后的主使者,那个“持剑者”,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简单的皇位,而是要以这种邪异的方式,夺取他萧彻的一切,包括他的身份,他的命运!
是谁?!
他的目光急速扫向落款处——那里只有一个极其古奥的、仿佛蕴含龙形的符文印记,他从未见过。
但计划的执行人一栏,却清楚地写着一个名字:曹吉祥(监)。
而计划的提出与主导者,那个符文印记的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国师·虚元子。
虚元子?
萧彻猛地抬头,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曹吉祥,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杀意与急迫:“虚元子是谁?!他在哪?!”
曹吉祥被他眼中那几乎实质化的疯狂与冰冷吓得一哆嗦,残存的意识让他脱口而出:“国师…深宫…地…地宫…炼丹……”
话音未落,萧彻已然起身。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为何玉玺会碎裂?为何碎片会恰好被他得到?为何会有那吞噬幻象?为何他的身体会出现异变?
这一切,根本就是一个针对他精心策划的、旷日持久的邪恶阴谋!
他不是天选之子,他是被选中的祭品!是别人砧板上待宰的羔羊!
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和寒意席卷了萧彻。比地牢的怨气更冷,比胸口的灼热更烈!
他紧紧攥着那份人皮密档,指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声响。
好一个“龙脉养剑”!
好一个国师虚元子!
想拿我萧彻当鼎炉?想炼化我成全你自己?
萧彻眼底的金红光芒疯狂闪烁,那不再是冤魂的力量,而是他自身被欺骗、被利用、被推向毁灭边缘的极致愤怒与不甘催生出的凶光!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这肮脏的地牢和将死的阉奴。
计划?
他偏要毁了这计划!
鼎炉?
看看最后,是你炼了我,还是我这“鼎炉”,先吞了你的“剑”!
虚元子……
深宫地宫……
萧彻大步向外走去,周身气息变得比万年寒冰更冷,更决绝。
这场游戏,从现在开始,规则由我来定!
东厂之外的阳光刺目,却驱不散萧彻眉宇间的阴鸷与周身散发的彻骨寒意。京营将领快步上前,欲汇报查封情况,却在触及萧彻眼神的刹那,所有话语都冻在了喉咙里——那是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冷与暴戾,仿佛多看一秒都会被吞噬。
“看好这里,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萧彻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如同冰面刮过寒风,“曹吉祥,别让他死了。”
他不等回应,翻身上马,一扯缰绳,骏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旋即如离弦之箭般冲向皇宫方向!玄色蟒袍在疾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片不祥的乌云,压向那重重宫阙。
胸口的碎玉不再灼热,反而变得一片死寂的冰冷,紧贴着那片异化的皮肤,仿佛蛰伏的毒蛇,等待着反噬的时机。萧彻却能清晰地感觉到,皮肤之下,那金色的流纹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游窜,不再是汲取外界怨气,而是在疯狂吞噬着他自身的怒火、不甘和一种毁灭一切的决绝!
力量在攀升,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视野边缘的血色愈发浓重,耳中嗡嗡的异响变成了万千细碎的、诱惑的低语,催促着他去破坏,去杀戮,去将一切阻碍碾成齑粉!
“鼎炉”?“剑胚”?
好!很好!
他倒要看看,是这“剑”先把他炼化,还是他先把这“剑”,连同那幕后黑手,一同嚼碎吞下!
皇宫守卫远远看见一骑绝尘而来,煞气冲天,刚想呵斥阻拦,待看清是靖王萧彻,尤其是对上那双燃烧着金红色火焰、毫无人类情感的眸子时,竟骇得生生退开,任由他直闯宫门,无人敢撄其锋!
深宫地宫……国师虚元子……
萧彻的目标明确无比。他甩镫下马,脚步不停,径直朝着宫中最为偏僻、传闻是前朝废殿改建而成的炼丹之所疾步行去。沿途宫人内侍无不避退,惊恐地望着这位如同修罗降世的亲王。
越靠近那所谓的炼丹之地,周围的空气就越发滞涩沉闷,一种无形的、压抑的力场笼罩四周,寻常人至此只怕会心慌气短,头晕目眩。但萧彻胸口的死寂冰冷和皮肤下的疯狂涌动却愈发剧烈,仿佛嗅到了宿敌的气息。
一座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败的宫殿出现在眼前,殿门紧闭,上方一块匾额,写着“澄心殿”三字,字迹古拙,却透着一股邪异的韵味。
萧彻停步,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冰冷刺肺,却让他沸腾的杀意稍稍凝练。
他没有喊话,没有通传。
只是缓缓抬起了手。
掌心对准那扇看似普通的殿门。
皮肤下,金色的流纹骤然亮起,透过衣料散发出妖异的光芒!那积攒的、源自玉玺碎片和万千怨气的蛮横力量,混合着他自身燃烧的愤怒与意志,轰然爆发!
“轰——!!!”
一声巨响,远超之前在诏狱门前那一次!澄心殿那厚重的殿门,连同周围大片的墙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正面砸中,瞬间四分五裂,碎石木屑混合着烟尘冲天而起!
烟尘弥漫中,露出了殿内的景象——
绝非外表那般破败!殿内空间远比想象中广阔,地面铺设着暗合星象的漆黑玉石,四壁雕刻着无数扭曲盘绕的龙形符文,中央是一座巨大的、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丹炉,炉身刻满了与那密档上相似的诡异图谱。
丹炉前,一个身着深青色道袍、长发披散、背影瘦削的身影缓缓转过身。
面容清癯,看不出具体年岁,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古井,里面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洞悉一切、却又漠视一切的冰冷。他手中持着一柄玉拂尘,尘尾无风自动。
正是国师,虚元子。
他似乎对萧彻的暴力闯入毫不意外,目光落在萧彻胸口——那里,衣料因方才力量的爆发而微微破损,露出了其下那片泛着金属冷光、金纹游走的皮肤。
虚元子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笑,而是一种看到实验品如期成长的、近乎残酷的满意。
“你来了,‘鼎炉’。”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能冻结灵魂的寒意,“比预想的,还要快一些。”
萧彻踏着废墟走入殿内,每一步落下,脚下的黑玉石都微微震颤。他无视周围那令人窒息的力场,金红色的眸子死死锁住虚元子。
“虚元子,”萧彻的声音沙哑,如同砂石摩擦,蕴含着滔天的恨意,“你的‘养剑计划’,到头了。”
虚元子轻轻挥动拂尘,幽蓝的火焰跳跃了一下。
“哦?”他语调平淡,“看来,你拿到曹吉祥那废物的东西了。也好,省了本座些许口舌。”
他打量着萧彻周身那不稳定却强悍无比的气息,点了点头:“怨气淬体,怒意锻魂……不错,比单纯用龙脉温养,进展更快,‘剑胚’与你融合得比预期更好。看来,这‘变数’,反倒成了‘机缘’。”
他竟将萧彻的挣扎与反抗,全然视作了养料!
萧彻怒极反笑,眼底的金红烈焰几乎要喷薄而出:“机缘?今日,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机缘’!”
他不再废话,周身气势轰然爆发,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黑影,携着冰冷与毁灭的气息,直扑虚元子!
规则?
从现在开始,只有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