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烛火摇曳,将太后青灰面容上那不断蠕动延伸的黑色指甲映照得愈发诡谲。跪伏在地的太医和宫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空气中弥漫着药味、绝望和一种无形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冰冷。
突然,凤榻之上一直昏迷的太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但那双眼眸空洞无神,瞳孔涣散,没有丝毫焦点,仿佛透过华丽的藻井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景象。
“啊——!”她发出一声嘶哑尖利的叫声,猛地挣扎起来,力气大得惊人,两个试图上前安抚的老嬷嬷竟被她一把推开,踉跄倒地。
“滚开!滚开!别过来!”太后挥舞着那双布满黑色纹路、指甲尖长的枯手,在空中胡乱抓挠,神情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是你!是你来了!不是我……不是我害的你!是国师!是国师说的!他说必须如此……必须用你的……”
她的声音时而尖利刺耳,时而模糊不清,语句破碎,却透露出令人心惊肉跳的信息。
先帝?索命?国师?
萧彻瞳孔骤缩,猛地上前一步,却不敢轻易触碰状若癫狂的太后。
苏璃的异瞳死死盯着太后。她看到太后的魂魄被那些黑色纹路拉扯得更加剧烈,几乎要脱离躯壳,而缠绕在她周身的那股由龙脉煞气和怨念混合而成的黑气,正疯狂地涌入她的七窍,放大着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愧疚,制造出可怕的幻象。
“他来了!他穿着死时的衮服!他说冷……说地下好冷……说要带我走!”太后涕泪横流,凤钗歪斜,华丽的寝衣被她自己扯得凌乱不堪,早已失了母仪天下的威仪,只剩下一个被恐惧彻底吞噬的老妇人模样,“不是我!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国师!去找他啊!”
她一边嘶吼,一边下意识地用手紧紧按住枕头,仿佛那下面藏着什么能给她安全感的东西。
萧彻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不再犹豫,对苏璃使了个眼色让她稍退,自己则趁太后再次陷入癫狂呓语、注意力分散的瞬间,迅捷而轻柔地探手入凤枕之下。
触手一片冰凉滑腻的绸缎质感。
他猛地将那样东西抽了出来!
——那是一方明黄色的绸缎,质地考究,却散发着与这富丽堂皇宫殿格格不入的阴冷气息。黄绸之上,用朱砂混合着某种黑褐色的粘稠液体,绘制着密密麻麻、扭曲诡异的符文,那符文的结构,竟与之前在灭门案门框上所见、遇雨化形的邪符有几分相似,却更为复杂恶毒!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符文并非用丝线绣成,而是用……一种纤细卷曲、透着不祥乌黑色的——人的头发!一针一针刺绣上去的!
发丝深嵌入绸缎,每一笔每一划都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怨毒和邪性。这方黄绸,本身就是一个极其阴邪的咒物!
“人发刺绣的咒文……”苏璃倒吸一口冷气,颈间的铜钱吊坠瞬间变得滚烫,甚至微微震动起来,散发出强烈的警告意味,“这是……‘怨缠丝’!用横死之人的头发,将最恶毒的诅咒绣于至阳之色的黄绸上,再置于枕下……这是要日夜不停地用怨念侵蚀神魂,直至彻底癫狂或魂魄被吞噬!”
而这咒物,竟然被放在了太后的枕下!是谁?谁能有如此机会?
太后似乎感觉到枕下之物被取走,癫狂的状态骤然一停,她茫然地看了看萧彻手中的黄绸,又看了看四周,眼神有一瞬间的清明,随即被更大的恐惧淹没。
“啊——!拿开!快拿开!那是……那是他给我的!他说能保佑我……能镇住……”她的话语再次混乱起来,抱着头缩进床角,瑟瑟发抖。
萧彻紧紧捏着那方冰冷刺骨的黄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国师?先帝之死?枕下咒物?
太后的疯言疯语,竟似撕开了深埋于皇室深处一桩惊天秘辛的一角!
而这一切,似乎都与那位神秘莫测、深得陛下信任的国师,脱不了干系。
乱葬岗的邪阵,门框的血书,井底的哭声,被污染的龙脉,太后的离魂症……无数线索在此刻似乎终于找到了一条若隐若现、却通往更黑暗深渊的主线!
萧彻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宫殿的穹顶,望向那座位于皇宫西北角、历来被视为禁地的——观星台(国师居所)。
寒意,前所未有的浓烈。
这皇宫,已成了妖邪诅咒的巢穴。
萧彻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宫殿的穹顶,望向那座位于皇宫西北角、历来被视为禁地的——观星台。
寒意,前所未有的浓烈。
这皇宫,已成了妖邪诅咒的巢穴。
他手中那方人发刺绣的咒文黄绸,冰冷刺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怨毒的意识在试图钻入他的皮肤。太后断续的、充满恐惧的呓语还在殿内回荡——“国师”、“先帝”、“索命”……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冰,砸在萧彻的心头。
国师,玄玑子。
陛下近年来极为倚重的方外之人,言其能沟通天地,祈福延寿,常居于观星台,非召不见外人。萧彻以往只觉此人神秘,深居简出,不愿与朝臣往来,如今看来,这神秘的面纱之下,隐藏的可能是足以倾覆王朝的剧毒!
“必须立刻禀报陛下!”萧彻压下翻涌的心绪,声音沉冷如铁。他小心地将那方邪异的黄绸用一块干净的布包裹起来,放入怀中。此物是关键证物,但其上的邪气也可能影响心智,必须谨慎处理。
然而,就在他转身欲召集可信之人控制慈宁宫、并速往御书房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整齐却沉重的脚步声,以及甲胄摩擦的铿锵之音!
不是寻常侍卫!
萧彻脸色微变,瞬间将苏璃拉至自己身后,手按上了剑柄。
下一刻,殿门被猛地推开,一队全身黑甲、面带金属护具、只露出一双冰冷眼睛的卫士鱼贯而入,迅速控制了殿内所有出口。他们气息沉凝,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股沙场精锐才有的煞气,却又透着一丝不寻常的阴冷。
“黑魇卫!”有太医失声惊呼,随即死死捂住嘴,浑身颤抖起来。
黑魇卫,直属于皇帝的特殊禁卫,人数极少,行踪诡秘,通常只执行最隐秘、最危险的命令。他们的出现,往往意味着极刑与血腥。
一名身着暗紫锦袍、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缓步从黑魇卫身后走出,他手持一卷明黄绢帛,眼神扫过一片狼藉的殿内和状若疯癫的太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陛下口谕。”他的声音尖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落在萧彻身上,“查案副指挥使萧彻,及其随行人员,即刻羁押,听候发落。”
“羁押?”萧彻瞳孔一缩,挺直脊背,“公公,这是何意?太后病情有异,下官已发现重……”
“萧大人!”那太监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厉,“陛下有旨,太后乃凤体违和,静养即可。尔等外臣,擅闯内宫,惊扰凤驾,散布妖言,罪同谋逆!黑魇卫,还不动手!”
“妖言?”萧彻心中巨震。陛下不可能不知道太后的情况绝非寻常“违和”,更不可能在他刚刚发现关键线索时就立刻以如此强硬的姿态扣押他!除非……陛下身边有耳目,或者……陛下本身就被蒙蔽,甚至……
他想到了国师玄玑子常伴圣驾左右。
黑魇卫得令,立刻上前,冰冷的铁手毫不留情地扣向萧彻和苏璃的肩膀。他们动作迅猛,训练有素,显然是要强行拿人。
苏璃吓得脸色苍白,下意识地抓紧萧彻的衣袖,颈间的铜钱吊坠在黑袍之下灼热得发烫,几乎要烙进她的皮肤。她能看到这些黑魇卫身上缠绕着淡淡的、与那黄绸同源的阴邪气息,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他们似乎被某种东西影响或控制着!
萧彻眼神一厉,他知道此刻若被羁押,不仅查案进程中断,他和苏璃很可能被灭口,那邪咒和龙脉之危将再无人能阻止!
电光火石间,他猛地格开抓向自己的铁手,同时将苏璃往旁边一推,低喝道:“走!”
他并非要硬拼,而是制造混乱。同时,他手腕一翻,一枚小小的信号烟花脱手而出,射向殿顶藻井!
“嘭!”烟花炸开,虽无声响,却爆出一团特殊的紫色烟雾,透过窗户缝隙逸散出去。——这是他与他暗中培养的、绝对忠诚的少数属下约定的紧急求援信号!
“大胆!竟敢抗旨!”紫袍太监尖声怒喝。
黑魇卫攻势顿疾,刀剑出鞘半寸,寒光凛冽。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宫人惊叫躲避。
萧彻护着苏璃,且战且退,目光却死死盯着西北方向——观星台。
国师玄玑子……好快的手段!好深的算计!
这皇宫,果然已成了他的巢穴。而陛下,恐怕也已身处险境而不自知!
他们必须逃出去!必须在被彻底灭口之前,揭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