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叶秋的心神徜徉于湖底遗迹那浩瀚古老的道纹星海之时,天际传来了急促而熟悉的灵力波动。数道颜色各异的剑光划破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如同流星般坠落在青玄湖畔的临时营地。剑光敛去,显露出三位气息沉凝的身影。
为首者,正是面容红润、目光如电的内门执事赵德明,筑基中期修为,乃是此次支援队伍的领头人。他左侧是一位面容冷峻、背负古琴的女修,气息幽深;右侧则是一位看起来四十余岁、眼神精明中带着一丝疲惫的男子——正是与叶秋有过一面之缘、负责外门庶务调配的王执事。
王执事甫一落地,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合着焦糊味和淡淡的妖气便扑面而来,让他眉头瞬间紧锁。目光所及,营地一片狼藉:断裂的法器随处可见,焦黑的土地上是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伤员们或躺或坐,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麻木与深入骨髓的疲惫。战况的惨烈,远超他通过传讯符得到的模糊信息。
“赵师叔,你们可算到了!”王磐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强撑着疲惫的身躯快步迎上,声音沙哑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王师侄,速报情况!伤亡如何?兽潮动向?”赵德明语速极快,作为主事者,他需要立刻掌握最糟糕的局面。
王磐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气血,开始叙述。然而,他的汇报很快便偏离了常规的战报模式,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种近乎讲述传奇故事的色彩。
他从第七杂役谷小队那令人瞠目的高效防御说起,讲到叶秋如何一语道破妖兽弱点(他自行脑补了细节),如何以不可思议的冷静指挥众人,凝聚散兵游勇之力,发出那重创二阶赤鳞鳄的惊天一击;他描绘叶秋如何在那生死关头,用一片看似普通的树叶定住妖将,言语间已将其神化;他更激动地指着那道由碎石、兽骨、法器碎片构筑的、散发着玄奥道韵的简易工事,讲述叶秋如何“随手”布下这连阵法院精英都看不懂、却效果卓绝的复合防御阵!
王执事起初只是例行公事地听着,眉头微皱,觉得王磐是不是因压力过大而产生了臆想或夸大其词。一片树叶定妖将?五岁孩童指挥联合法术?用垃圾布阵?这简直是无稽之谈!他甚至下意识地想要出声打断,纠正这种不实的汇报。
然而,随着王磐越发激动、细节越发详实(尽管可能有所润色),以及周围幸存修士在听到“叶秋”之名时,脸上那不由自主流露出的敬畏、感激乃至狂热的神情,王执事脸上的怀疑渐渐被惊愕取代。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场。他看到那些伤痕累累的弟子们,在提及叶秋时眼中焕发出的光彩;他看到不远处的孙、钱两位阵法院弟子,此刻正远远望着某个方向,脸上再无平日的傲气,只剩下复杂难言的羞愧与叹服;他更看到石坚、张淼等几名第七谷弟子,如同最忠诚的护卫,沉默而坚定地守在一处礁石旁,那里,一个幼小的身影正静静盘坐。
这一切,都在无声却有力地冲击着王执事的认知底线!
“王师侄,你……你所言这些关于叶秋之事,可有半分虚言?”赵德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干涩,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对叶秋的称呼已经从可能带点轻视的“那孩子”变成了直呼其名。
“句句属实!赵师叔,在场所有师兄师弟皆可作证!若非叶师……叶秋师弟力挽狂澜,我等恐怕早已全军覆没!”王磐的声音斩钉截铁,甚至因为激动而有些破音。
王执事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他负责外门庶务,对各谷弟子修为资质大致有数。第七杂役谷?那是宗门最底层的地方!叶秋?一个五岁的内门弟子?他印象中只是个因特殊原因被破格收录、需要稍加看顾的孩子而已!
可眼前这一切……这如同神迹般的战绩,这令筑基同门都为之折服的表现……怎么可能?!
荒谬!绝顶的荒谬!却又血淋淋地摆在眼前!
他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一种混合着极致震惊、茫然、以及一丝隐隐恐惧的情绪,在他心中疯狂滋生。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井底之蛙,突然被人拎出了井口,看到了广袤无垠的天空,那种认知被彻底颠覆的眩晕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赵德明显然也处于巨大的震撼中,他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走,过去看看!”
一行人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走向叶秋静坐的礁石。越是靠近,王执事越是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那幼小的身影周围,空气似乎都变得更加凝滞,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吸纳所有光线的宁静笼罩着他。没有强大的灵压,却有一种令人心神不由自主肃穆起来的威严。
他们停在数步之外,不敢惊扰。王执事的目光死死盯在叶秋那稚嫩却已显露出非凡轮廓的侧脸上。依旧是那个孩子,但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笼罩着一层神秘的光环,变得无比高大、无比遥远。
“我外门……不,我青云宗……究竟招入了一个怎样的存在?”王执事在心中无声地呐喊,嘴唇微微颤抖。他想起自己之前对待叶秋的态度,虽无恶意,但也绝无重视,此刻却感到一阵后怕与庆幸。
就在这时,叶秋似乎从深沉的推演中回过神来,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清澈得如同山涧清泉,却又深邃得仿佛蕴含了宇宙生灭的至理。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在赵德明、王执事等新来者脸上淡淡掠过,微微颔首,算是见礼。没有孩童的怯懦,没有少年的张扬,只有一种超然物外的平静与洞悉一切的淡然。
王执事在与那双眸子对视的瞬间,浑身猛地一僵!他感觉自己仿佛被看了个通透,所有的心思、所有的震惊与惶恐,在那目光下都无所遁形。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让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几乎是本能地,他弯下了腰,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姿态甚至比对赵德明还要谦卑几分。
叶秋没有多余的反应,目光再次投向雾气缭绕的青玄湖,似乎外界的一切,包括这些宗门执事的到来,都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王执事直起身,后背却已被冷汗浸湿。他站在原地,看着叶秋那小小的、却仿佛能承载山岳的背影,心中翻江倒海。之前所有的怀疑、所有的基于常理的判断,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粉碎!
他明白,从这一刻起,他,以及在场所有人,对“叶秋”的认知,必须彻底重置。这不再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孩童,而是一个……他无法理解、只能仰望的存在。
“宗门的天……真的要变了。”王执事望着湖面,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而他带来的那些支援物资和人员,在这位突然崛起的“怪物”师弟面前,似乎都显得黯然失色。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