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深沉，将白日里万妖坊市的喧嚣与浮躁渐渐沉淀。老旧码头在稀疏灯火的映照下，投下斑驳扭曲的影子，河水无声流淌，倒映着零星光点，幽暗而静谧。苏月薇独自站立在码头边缘，晚风带着河水的湿气拂过她的面颊，却无法冷却她内心翻涌的热流。
距离上次在此地听闻那石破天惊的“吾名墨渊”已过去数日，但那低沉沙哑、带着金属质感与水汽回响的声音，依旧如同烙印般深刻在她脑海。每一次回想，都伴随着难以抑制的震撼与一种踏入未知领域的悸动。
一位能够口吐人言、灵智超群、知识渊博，却以一级妖兽形态示人的“隐修”。其背后所代表的，可能是某个古老的水族传承，可能是难以想象的深厚修为伪装，也可能是她无法理解的某种隐秘。但无论如何，与这样的存在建立联系，是她苏月薇此前绝不敢奢望的机缘。
她紧了紧身上那件新换的、虽不华贵却干净整洁的衣裙，这是用近日售卖黑礁藻粉所得购置的。指尖下意识抚过腰间那个不再干瘪的皮袋，里面装着足够她数月用度的灵石。这一切改变，皆源于水下那位神秘的存在。
“今日之会，前辈言明乃‘合作伊始’……”苏月薇心中默念，既有期待，也有忐忑。合作，意味着更深入的关系，更明确的利益捆绑，但也意味着更大的责任与潜在的风险。她必须展现出足够的价值。
约定的时辰将至。
河面依旧平静，唯有水波轻吻木桩的细微声响。苏月薇屏息凝神，目光紧锁着那片幽暗的水域。
没有大的声响，没有汹涌的波涛。就在她以为对方会如同上次般破水而出时，她前方不远处的河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水流自然地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短暂存在的“水路”。一道庞大的黑影，就在这无声无息间，自水底缓缓升起，屹立在那条短暂存在的通道尽头，冰冷的竖瞳平静地注视着她。
依旧是那令人心悸的玄水凶鳄本体，但这一次的出现方式，却带着一种举重若轻、操控水流的精妙，远比上次更具压迫感与神秘感。
“前辈。”苏月薇压下心中的波澜，恭敬行礼，姿态比以往更加标准。
张谦，或者说，“墨渊”，巨大的头颅微微颔颌。他维持着部分身躯浮于水面，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穿透夜色，虽依旧非人，却比上次似乎流畅了一丝：“免礼。”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苏月薇心中一定。她能感觉到，这位“墨渊前辈”似乎在适应这具身躯和这种发声方式。
“汝，近日所为，吾已知晓。”墨渊的声音缓慢而清晰，“黑礁藻事，处置尚可。荧光水苔之策，暂稳局面。”
“全赖前辈指点。”苏月薇不敢居功，连忙道，“若非前辈慧眼识得黑礁藻奥秘，并授以秘法，月薇绝无今日。”
墨渊不置可否，冰冷的竖瞳转动，扫过寂静的四周，确认无人窥探后，才切入正题：“今日唤汝前来，乃为定下合作之基。”
苏月薇精神一振，凝神静听。
“吾，久居下游僻壤，于‘黑泥潭’及周边水域，积累颇丰。”墨渊缓缓道来，声音带着一种叙述古老故事的沧桑感，“彼处虽灵气稀薄，资源贫瘠，然万物生灭，自有其理。一些被尔等视为‘无用’或‘劣质’之物，或因生长环境特异，或因伴生关系独特，往往暗藏玄机，别有用途。”
他刻意点出“黑泥潭”，是为自己知识的来源做一个合理的铺垫。下游区域在大多数坊市修士眼中，确实是蛮荒贫瘠之地，但也正因如此，一些偏门、冷僻的材料信息不被主流所知，合情合理。
苏月薇眼中闪过明悟。原来如此！前辈竟是来自下游水域的隐修！难怪对黑礁藻这等无人问津之物有如此深的了解。这正解释了其知识的独特性和来源。
“吾可提供者，主要有三。”墨渊伸出覆盖着厚重鳞甲的利爪，一根趾爪竖起，“其一，便是此类‘偏门材料’之信息。其真正效用、采集要点、乃至初步处理之法。”
第二根趾爪竖起：“其二，部分下游区域特有之‘实物资源’。或是药材，或是矿石，或是某些特殊水域才能孕育的灵材。数量或许不多，但胜在独特，外界罕见。”
第三根趾爪竖起：“其三，基于上述信息与资源，进行‘整合’与‘规划’之思路。如何定价，如何售卖，如何应对模仿与竞争。”
这正是张谦作为地产策划师的核心能力——资源整合与战略规划。他无法直接出面交易，但他可以成为幕后的大脑，提供决策支持。
苏月薇听得心潮澎湃。这三样，每一样都直击她的需求！信息，是打开财富之门的钥匙；独特资源，是建立竞争优势的基石；而规划思路，则是将前两者价值最大化的保障！
“而汝，”墨渊的目光落在苏月薇身上，带着审视，“需负责之事，亦有三。”
苏月薇立刻挺直脊背，神色肃然：“请前辈明示。”
“其一，销售。”墨渊道，“利用汝之摊位，以及后续可能拓展之渠道，将吾提供之资源与信息，转化为实际收益。交易过程，由汝全权处置。”
“其二，人情往来。”墨渊继续道，“坊市非独善其身之地。与相邻摊主、固定顾客、乃至某些关键人物（如公证处执事、巡逻卫队小头目）维持良好关系，打探消息，化解潜在冲突。此间分寸，需汝自行把握。”
“其三，”墨渊的声音略微加重，“信息反馈。坊市动向，物价起伏，各方势力纠葛，乃至人族修士之最新消息，凡有所闻，需及时告知于吾。”
分工明确，权责清晰。张谦提供核心技术与战略资源，苏月薇负责前线执行、渠道维护与情报收集。这是一个典型的上下游合作关系。
苏月薇快速在心中权衡。她需要投入的是自己的时间、精力、以及原本就微不足道的“信誉”和人际关系网络。而获得的，将是稳定的、具有竞争力的货源，超越同侪的商业眼光，以及一位神秘强者的隐性支持。风险在于，彻底绑上“墨渊”的战车，可能面临的未知敌人（如血鲨帮）的敌视。
但利益，远远大于风险！
她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郑重承诺：“前辈所托，月薇必竭尽全力！销售、人情、信息三事，定为前辈打理妥当！”
墨渊微微颔首，对苏月薇的果决表示认可：“善。”
合作基调已定，接下来便是更具体的细节。
墨渊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既为合作，利益需分明。日后所有基于吾提供之信息与资源所获收益，扣除汝维持摊位、打点关系之必要成本后，吾取七成，汝得三成。”
三七分成！苏月薇心中一震。这个比例，看似她拿得少，但她深知，若无墨渊提供的核心价值，她连这一成半都赚不到！这远比她自己辛苦挣扎要强上百倍！而且，墨渊主动提到了“必要成本”，显然并非不近人情。
“前辈厚爱，月薇感激不尽！三成已远超所值！”她真心实意地说道。这并非客套，经历过底层挣扎的她，深知这“三成”意味着什么。
“此外，”墨渊话锋一转，“吾需汝，尽快熟悉此物。”
说着，他巨大的头颅微侧，从口中吐出一物，并非用舌卷出，而是以一股精纯的水流包裹着，轻飘飘地落在苏月薇身前的木板上。
那是一枚约巴掌大小，颜色深青，表面光滑，散发着微弱水灵波动的鳞片。鳞片边缘有着天然形成的、类似文字的奇异纹路。
“此乃‘水纹鳞’，一种下游特产的‘传讯鳞’。”墨渊解释道，“只需将神识沉浸其中，留下信息，再以微弱妖力或灵力激发，便可将其传递至另一枚与之对应的‘子鳞’处。距离有限，仅在此坊市及周边水域有效。吾持母鳞，予汝子鳞。寻常汇报，可用此物，更为便捷隐蔽。紧急之时，再用灵石投水之号。”
苏月薇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尚带着一丝河水凉意的水纹鳞拾起，入手温润。她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神识探入，果然感觉到一个微小的、可以留存意念的空间。这简直是及时沟通的神器！虽然范围有限，但足以满足他们目前的需求。
“是！月薇定会尽快掌握此物用法！”她珍而重之地将水纹鳞收好。
“合作初立，首重信任与实效。”墨渊最后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吾不喜背叛，亦不负诚心。汝尽心做事，资源、指点，乃至未来修为提升之机，吾皆可酌情赐下。然，若生异心……”
他没有说完，但那骤然变得凌厉冰冷的竖瞳，以及周身隐隐散发出的、远比一级上阶妖兽更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已让苏月薇遍体生寒，仿佛被无形的冰水浸透。
她毫不怀疑，若自己敢有丝毫背叛之举，下场绝对会比得罪血鲨帮凄惨万倍！
“月薇立誓，必对前辈忠心不二，若有违背，天地共弃，神魂俱灭！”她毫不犹豫地发下重誓，语气斩钉截铁。这是她投下的投名状，也是她抓住这次机遇的决心。
感受到苏月薇誓言中的决绝，墨渊周身那凌厉的气息缓缓收敛。
“甚好。”他吐出两个字，庞大的身躯开始缓缓下沉，“后续资源与信息，吾会通过水纹鳞传递于汝。去吧，依计行事。”
话音落下，那分开的水路悄然合拢，巨大的黑影无声无息地没入幽暗的河水中，再无痕迹，只留下圈圈涟漪缓缓扩散。
码头上，苏月薇久久站立。
手中紧握着那枚冰凉的水纹鳞，怀中是沉甸甸的灵石皮袋，脑海中回响着方才定下的合作盟约与那威严的警告。
恐惧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与方向感。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在泥泞中挣扎，她的背后，有了一位深不可测的“合作者”。
她抬头望向坊市那片灯火阑珊处，目光变得坚定而锐利。
黑礁藻只是开始。有了墨渊前辈的支持，这万妖坊市，必将有她苏月薇的一席之地！
她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码头，身影融入坊市边缘的夜色中，开始书写属于她，也属于“墨渊道人”的新篇章。
河水之下，张谦感受着体内因维持“水路”和长时间发声而消耗的妖力，眼神却异常平静。
合作的框架已经搭建完成。苏月薇是他在明处的代言人，是攫取资源、收集信息的触手。而他，则将隐于幕后，利用现代思维与吞噬解析能力，不断提供“弹药”，并加速自身的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