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哐当……”
单调而压抑的车轮声再次充斥耳膜,惨白的灯光在头顶摇曳,将车厢内破败的景象映照得鬼影幢幢。陈默背靠着冰冷刺骨的车厢壁,怀中是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千夏。王胖子瘫坐在对面,喘着粗气,脸上混杂着后怕与茫然。
回来了。又一次回到了这节仿佛永恒行驶的囚笼车厢。
生存倒计时清晰地显示在脑海:【71:30:11】。比最初减少了近半个小时。那场“遗忘之站”的冒险,并非毫无代价。
车厢另一端,影煞、鬼婆和毒蝎也阴沉着脸出现。他们身上带着战斗后的痕迹,气息比之前略显紊乱,显然在站台上的厮杀和最后冲破铁门禁制也消耗不小。三方人马隔着空旷的车厢对峙,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警惕与敌意,但谁也没有率先动手。
经历了站台的诡异规则变化和那扇门后的恐怖黑暗,所有人都明白,在这个地方,内耗可能意味着共同毁灭。
陈默轻轻将千夏放平,让她枕着自己的背包。他的目光扫过车厢内那些再次恢复凝固姿态的乘客虚影,脑海中回响着最后时刻的明悟——打破循环的关键,或许不在于逃离,而在于理解,甚至利用。
他的阴阳眼视野虽然依旧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但确实比之前清晰了一丝。尤其是在经历了站台上那些虚影的怨念冲击和那片黑暗的洗礼后,脑海中因记忆赌局而产生的迷雾,似乎被撬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他尝试着,不再仅仅是被动地“看”那些灰白色的能量场和连接虚影的能量丝线,而是主动地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如同探针般,小心翼翼地延伸出去,触碰向离他最近的一个乘客虚影——那是一个穿着几十年前款式工装、低头看报的中年男人虚影。
没有攻击,没有敌意,只是纯粹的……感知。
就在他的精神力触碰到虚影的瞬间!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混杂着机油味、汗味以及对回家渴望的情绪碎片,如同水滴般,溅入了陈默的意识!同时,一段极其短暂的、模糊的画面闪过——男人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一张泛黄的家庭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女人和孩子的笑脸。
这感觉转瞬即逝,虚影依旧凝固,但那道连接它的能量丝线,在陈默的感知中,似乎明亮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有效!他的阴阳眼,在这种压制环境下,似乎发生了某种他尚未完全理解的变异!它不再仅仅能“看”到能量和情绪,更能有限度地读取这些被规则禁锢的“往昔碎片”!
这个发现让陈默精神一振。他立刻将这个发现低声告知王胖子。
“读取记忆?默哥,你的眼睛又升级了?”王胖子惊讶道,随即又担忧地看了一眼昏迷的千夏,“那能不能找到治好千夏姐的办法?”
陈默摇了摇头:“这些只是残影,是过去的回响,无法提供实质的帮助。但或许……能帮我们拼凑出这列火车和循环的真相。”
他再次集中精神,这次选择了一个抱着破旧布娃娃、望着窗外的小女孩虚影。
触碰。感知。
——甜腻的糖果味道,对窗外飞鸟的羡慕,以及……一丝深藏的被遗弃的恐惧。
能量丝线再次微不可察地明亮了一丝。
他如同一个在沙漠中寻找水源的旅人,不知疲倦地、一个接一个地“阅读”着这些凝固的乘客。商人、学者、主妇、士兵……每一个虚影,都承载着一段被定格的人生片段,一个未尽的愿望,或是一份深藏的遗憾。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杂乱无章,仿佛一盘被打散的拼图。
对面的影煞三人,显然也注意到了陈默的异常举动。他们没有干扰,但目光中的审视和算计更加浓重。毒蝎甚至饶有兴致地舔了舔嘴唇,仿佛在观察一种新奇的实验品。
陈默无视了他们。他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这种奇特的“阅读”中。随着读取的虚影增多,他脑海中的迷雾似乎进一步松动,对阴阳眼的掌控也在缓慢恢复。他渐渐发现,这些能量丝线并非完全一致,它们的“亮度”、 “粗细”以及波动的频率,都有着细微的差别。
某些虚影的能量丝线,似乎与列车的某种周期性震动隐隐契合。
就在这时,列车再次传来了那熟悉的减速感,窗外的灰雾变淡,又一个笼罩在昏黄灯光下的破败站台出现在前方。
【回忆之站……】 断断续续的广播声响起。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没有人贸然行动。
陈默深吸一口气,在列车停稳、车门打开的瞬间,他猛地将刚刚恢复的部分精神力集中起来,不再是读取单个虚影,而是尝试去感知整个车厢能量场的整体变化!
模糊的视野中,那无数连接着虚影的能量丝线,在车门打开的刹那,如同被拨动的琴弦,集体发生了有规律的共振!而共振的核心,似乎指向了车厢的某个特定区域——一个一直空着的、靠近车厢连接处的座位!
同时,他“看”到,有几个特定的虚影(包括他之前读取过的工装男人和小女孩)的能量丝线,共振得尤为剧烈,它们与其他丝线产生了更加复杂的纠缠,仿佛在共同编织着某种……指令或者路径?
“那个空座位!”陈默猛地指向那个位置,“是关键!”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那几个共振剧烈的虚影,再次如同提线木偶般站起,僵硬地走向车门。
而这一次,陈默没有选择下车。他紧紧盯着那个空座位,以及那些能量丝线的变化。
王胖子虽然不解,但也选择相信陈默,牢牢守在千夏身边。
影煞三人目光闪烁,毒蝎似乎想跟着虚影下车,但被影煞用眼神制止了。他们也察觉到了这次循环的微妙不同,决定观望。
车门关闭,列车再次加速,驶离了“回忆之站”。
就在列车完全离开站台,重新没入灰雾的瞬间,陈默清晰地“看”到,那个一直空着的座位上,凭空浮现出了一个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新的乘客虚影!它只存在了不到一秒,便如同涟漪般消散了。
但就在它存在的刹那,陈默捕捉到了一段比其他碎片都要清晰、都要强烈的记忆回响!
——刺耳的金属摩擦巨响!天旋地转的失控感!无尽的恐惧与剧痛!最后定格在一片燃烧的废墟和一双失去神采的眼睛上……
车祸!
这列火车,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车祸!而这个循环,这场永无止境的行驶,很可能就是那场灾难的延续,是所有遇难者怨念与时空规则扭曲结合的产物!
这个发现如同闪电般照亮了陈默的思路!
“脱轨点”!所谓的“脱轨点”,并非一个物理上的地点,而是重现当年车祸发生瞬间的某个关键‘共鸣点’!只有在那个“点”上,循环的规则才会出现最薄弱的缝隙!
而要找到并触发这个“共鸣点”,很可能需要同时引动多个特定‘往昔碎片’的能量,模拟出车祸前一刻的某种状态!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车厢内的虚影。工装男人对归家的渴望,小女孩对被接纳的向往,还有其他几个共振强烈的虚影所代表的未尽心愿……这些,难道就是触发“共鸣点”的“钥匙”?
生存倒计时在一分一秒地减少。千夏的状态不能再拖了。
下一次循环,必须尝试!
陈默将自己的推测快速告知王胖子,并指出了那几个关键的虚影。
“需要同时引动?怎么引?”王胖子挠头。
“不知道,但我的眼睛……或许可以。”陈默握紧了拳头,感受着脑海中逐渐清晰的感知。他的阴阳眼,似乎天生就适合做这种事情。
列车再次行驶,循环依旧。陈默不再盲目读取,而是有针对性地、反复感知那几个关键虚影的能量丝线波动规律,试图找到它们之间的内在联系和同时引动的时机。
影煞三人似乎也猜到了陈默在寻找破局之法,他们不再完全观望,开始有样学样地探查其他虚影,试图找出自己的出路。竞争在无声中加剧。
终于,在生存倒计时只剩下不到50小时的时候,陈默感觉自己把握住了一丝规律。那几个关键虚影的能量丝线,会在列车经过某个特定“路段”(由窗外灰雾的某种微弱变化标识)时,同时达到一个短暂的波峰!
时机稍纵即逝!
“下一站,就是机会!”陈默对王胖子沉声道,眼神决绝。
王胖子重重点头,握紧了拳头:“干他娘的!”
列车再次减速,广播报出站名:【终末之站】。
站台轮廓在灰雾中显现,比前两个更加破败,仿佛经历过战火,弥漫着一种不祥的死寂。
车门打开。
陈默没有去看站台,他的全部精神都锁定在那几个关键虚影上!在车门打开的瞬间,在那能量丝线共振达到波峰的刹那!
他猛地将恢复了大半的精神力,如同数根无形的丝线,同时精准地搭上了那几个关键虚影的能量连接点!
“以尔等未竟之愿,唤往昔破碎之影!共鸣!!”他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呐喊!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陈默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整个车厢的能量场瞬间沸腾!那几个被引动的关键虚影,不再是僵硬地走向车门,而是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渴望、恐惧与最后时刻绝望的强光!
它们的身影变得凝实,不再是虚影,仿佛短暂地“活”了过来!
工装男人伸出了手,仿佛要抓住什么。
小女孩发出了无声的呐喊,抱紧了怀中的布娃娃。
……
与此同时,列车猛地、剧烈地倾斜!仿佛真的即将脱轨!
窗外的灰色迷雾被狂暴的力量撕开,露出了后面扭曲、破碎的景象——燃烧的田野、折断的树木、倾覆的车厢残骸!正是陈默之前看到的车祸场景!
“就是现在!”陈默大吼,背起千夏,冲向车门!王胖子紧随其后!
影煞三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震惊,但他们反应极快,几乎同时暴起,目标同样是敞开的车门!
车厢在疯狂倾斜,金属扭曲撕裂的声音震耳欲聋!燃烧的幻象与现实的列车景象交织在一起,光怪陆离,仿佛置身于噩梦深处!
陈默感到自己的精神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倾泻,维持着那脆弱的共鸣,同时还要在剧烈摇晃的车厢中稳住身形,冲向车门!
就在他即将踏出车门的瞬间!
异变再生!
一直昏迷的千夏,似乎被这剧烈的规则动荡和庞大的能量冲击所刺激,猛地睁开了眼睛!但那双眼眸中,并非往日的清冷与理智,而是充满了无尽的、金色的、如同古老符文般流转的光芒!一股庞大而神圣、却又带着一丝非人漠然的气息,从她体内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
“亵渎……之门……皆当……净化……”她口中发出模糊不清、却蕴含着恐怖威能的呓语!
一道纯净到极致、却也冰冷到极致的金色光柱,如同审判之矛,从她手中(或者说,是从她体内那股苏醒的力量手中)迸发,并非射向任何人,而是直接轰击在了那因共鸣而变得脆弱的循环规则核心——车厢中央,那片能量最混乱的区域!
“不!!”陈默、影煞、毒蝎,甚至包括鬼婆,都发出了惊怒的吼声!
千夏这不受控制的一击,并非在打破循环,而是在……强行修正!以一种更霸道、更不容置疑的方式,要将这扭曲的循环,连同其中所有的“异常”(包括他们这些闯入者),一同净化、抹平!
金色的光芒与混乱的循环规则能量疯狂对撞!
“轰隆隆——!!!”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的爆炸发生了!整列火车仿佛从内部被引爆!陈默只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毁灭性能量席卷而来,瞬间吞噬了他的意识!
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刻,他最后看到的,是破碎的车厢,是影煞等人惊骇欲绝的表情,是千夏那双漠然如同神只的金色眼眸,以及……窗外那被强行撕开的混沌虚空中,隐约浮现的一扇……巨大无比、缠绕着无数锁链、散发着亘古苍凉气息的石门的模糊轮廓!
那扇门……就是“老板”试图窃取的?“归墟”之门?还是……别的什么?
冰冷的提示音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充满了杂音和扭曲:
【警告!规则……遭到……未知……干扰……】
【循环……破碎……执行……强制……排斥……】
【传送……目标……错误……坐标……丢失……】
然后,是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