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里的星屑突然剧烈震颤，像是被无形的手搅碎的银沙。
幽冥的声音裹着风雷从四面八方涌来，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毒的冰锥：\"蝼蚁？\"孙悟空握着盘古斧的指节泛白，却在听见这两个字时突然笑了——那声音里的裂痕比荒原上的地缝还明显，\"你怕了。\"
黑链缠绕的心脏猛然收缩，刻着\"不可爱\"的符文迸出幽蓝火星。
幽冥的手腕在孙悟空掌心剧烈颤抖，刚才还能捏碎骨头的力道此刻却像溺水者抓着浮木，\"住口！\"他吼得声线发颤，眼底翻涌的黑雾里隐约漏出点青灰色，像是暴雨前裂开的云层。
\"看那里。\"女娲的五彩石突然迸出刺目金光，晶体表面的纹路如活物般游动，直指心脏上方那团忽明忽暗的光。
孙悟空顺着她的指引抬头，混沌气在斧刃上凝成淡紫色光晕——那哪是光，分明是道被强行封印的记忆碎片，像颗蒙尘的明珠嵌在黑暗里。
他没有犹豫。
盘古斧带起的风掀起额前碎发，每一步都踩碎脚下翻涌的黑暗，离那团光越近，掌心与幽冥交握处的温度就越高。
少年的指尖在他手背上无意识地抠出红痕，像是想推开又舍不得松开，\"别过来...\"这次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混着记忆碎片里传来的细响。
记忆碎片在他们靠近时突然展开。
那是座空荡荡的神殿，穹顶裂开的缝隙漏下冷白月光。
年幼的幽冥蜷缩在祭坛下，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像条甩不脱的蛇。
殿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嗤笑：\"混沌父神的残种也配跪在这里？连补天石都不愿为他发光，果然是不祥之物。\"小幽冥抬起脸，眼眶里的泪在月光下闪着碎钻似的光，却硬是咬着唇没让眼泪掉下来。
\"原来你也会疼。\"孙悟空的声音突然哑了。
他感觉握着幽冥的手在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某种更烫的东西——像是被捂住太久的火种终于漏出了火星。
盘古斧的锋刃轻轻抵住心脏上的黑链，这次不是劈砍，而是顺着那道\"爱\"的刻痕慢慢摩挲，\"他们不要你，我要。\"
\"住口！\"幽冥突然拽着他的手往心脏上按，黑链发出刺耳的断裂声。
但这次断裂的不是心脏，而是刻着\"背叛\"的那根锁链——它从中间断开，露出底下新长出来的淡粉纹路，像春芽顶破冻土。
杨戬的天眼突然渗出血珠，他捂着额头后退半步，第三只眼的金芒却更盛了：\"那刻痕在吞噬黑链！\"他话音未落，女娲的五彩石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石身浮现出与刻痕一模一样的莲花纹路，\"是共鸣。
混沌气需要爱来滋养，就像...就像种子需要阳光。\"
被控制的牛魔王突然发出闷吼。
他的牛角上缠着的黑雾剧烈翻涌，露出底下泛红的皮肤——那是他在拼命用妖力抵抗控制。\"大...哥...\"他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音节，眼眶里的黑瞳正一寸寸褪成牛族特有的琥珀色，\"别...放弃他...\"
虚空再次震颤，这次的震动里带着暖意，像春雪初融时的山涧。
禺狨王的声音从光茧缝隙里挤进来，混着归墟特有的潮汐声：\"老孙！
心脏的本源在吸收你的混沌气，但黑链还有三根没断！\"
孙悟空低头看向幽冥。
少年此刻的脸半隐在阴影里，可那半张被光照亮的脸上，睫毛上挂着的泪珠比记忆里的更亮。
他伸手抹去那滴泪，指腹擦过少年发烫的脸颊：\"剩下的刻痕，我们一起刻。\"
盘古斧的紫光突然大盛。
这次不是攻击，而是顺着\"爱\"的刻痕蔓延出无数细小纹路，像根根金线往黑链里钻。
被\"遗弃\"符文缠绕的锁链最先松动，它发出垂死的尖啸，却在触到那些金线的瞬间化作齑粉。
\"还差两根。\"女娲的五彩石开始发烫，她不得不将石头抱在怀里，石身的莲花纹路已经蔓延到她手腕，\"但他的本源在抗拒，需要更强烈的...情感共鸣。\"
\"我有。\"孙悟空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比任何咒语都有力。
他想起五指山下五百年的孤寂，想起取经路上每片落在金箍上的雪，想起幽冥第一次对他笑时，眼角那颗泪痣的温度。
混沌气在他体内翻涌，这次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诉说。
\"你看，\"他对着幽冥的眼睛说，\"我走过十万八千里，见过最烈的火，最静的月，最烫的血。\"他的拇指轻轻摩挲少年手背上的茧，\"但所有这些，都不如你在归墟边说'我不会刻'时，睫毛上的泪重。\"
第三根刻着\"不可爱\"的锁链突然爆成碎片。
心脏表面的刻痕开始生长，从莲花变成藤蔓，从藤蔓变成森林，每片叶子都闪着暖黄的光。
幽冥的指尖终于松开，他颤抖着抬起手，轻轻覆在孙悟空心口——那里，正有同样的暖黄光芒透出来，与心脏的光连成一片。
\"原来...\"幽冥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被爱的感觉，是这样的。\"
光茧的缝隙突然扩大，禺狨王的身影从五彩光芒里踏出来。
他的指尖泛着淡金色的因果纹路，眼底的星芒比归墟的海更幽深。
他看了眼正在愈合的心脏，又看了看交握的两人，最终将目光落在最后一根最粗的黑链上——那上面的符文是\"绝望\"。
\"老孙，\"他的声音沉稳得像定海神针，\"我需要三息时间。\"
孙悟空抬头，正撞进禺狨王眼里的算计与温柔。
他突然笑了，握紧幽冥的手往心脏又按了按：\"两息够不够？\"
幽冥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烫得像团火。
最后那根黑链开始摇晃，在\"绝望\"符文下，隐约露出点新的刻痕——那是\"希望\"的轮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而在光茧边缘，禺狨王的指尖已经掐出了因果诀的起手式。
虚空里的光茧突然泛起涟漪，像被石子投入的镜面。
禺狨王闭目的睫毛在额前投下蝶翼般的阴影，指尖的因果纹路已从淡金转为灼亮的鎏金——那是他在透支千年寿元加速因果线的编织。\"两息。\"他的声音像浸在寒潭里的玉，清冽中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因果波动扩散的瞬间，杨戬的天眼突然爆出一串血珠。
他踉跄着扶住身侧无形的屏障，第三只眼的金芒却比任何时候都锐利，将那道波动拆解成千万条泛着银鳞的细线：\"是因果回溯！
他在...在帮幽冥重织被'绝望'扭曲的命线！\"话音未落，女娲怀中的五彩石突然裂出蛛网般的细纹，那些莲花刻痕竟顺着她的手腕爬上脖颈，在皮肤上烙出淡粉的印记——这是混沌本源与补天石的共鸣，连她都始料未及。
被因果线触及的幽冥像被抽走了主心骨。
他原本紧绷如弦的脊背突然佝偻下来，眼尾的泪痣在光茧里忽明忽暗，眼底的黑雾开始翻涌着吐出零星碎片：有归墟海眼里他为孙悟空挡下的暗箭，有焚天炉旁他偷偷刻在炉壁上的\"不可爱\"符文，还有刚才记忆神殿里那个咬着唇不掉泪的小少年——此刻那些碎片不再是被封印的痛，反而成了凿开\"绝望\"黑链的尖锥。
\"机会！\"通天教主的断喝像惊雷劈开云层。
他手中的诛仙剑本就因之前传授破解之法与孙悟空有了气机牵连，此刻见幽冥心神动摇，剑身上的血纹骤然暴涨三尺。
老教主的道袍无风自动，发冠上的玉清印发出嗡鸣，这一剑他没有用任何花哨的招式，纯粹以最古朴的\"劈\"字诀斩向幽冥心口——那里是黑链最后的锚点。
幽冥的反应慢了半拍。
他本能地抬臂抵挡，腕间的黑链却在因果波动里软成了烂泥。
诛仙剑的寒芒擦着他锁骨划过，在皮肤上犁出深可见骨的血痕。
他踉跄着后退三步，喉间溢出的不是痛呼，而是一声破碎的呜咽：\"原来...原来我也能被保护...\"
牛魔王的牛蹄突然重重跺在虚空中。
他头顶的黑雾被这声呜咽震散了大半，露出泛红的眼白，琥珀色的瞳仁里映着同伴们的身影：\"大...哥！\"他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的铜锣，却比任何仙乐都清晰，\"那链子在抖！
'绝望'要碎了！\"
孙悟空握着盘古斧的手在发烫。
他能清晰感觉到掌心与幽冥交握处的温度在攀升，不是灼烧，而是某种类似于春芽顶破冻土的生机——那是幽冥的本源在吸收他的混沌气，也是被\"爱希望\"滋养的证明。
他望着幽冥胸前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突然想起五百年前在五指山下，有只小猴子偷偷给他递过野桃，那桃子上沾着的露水，和此刻幽冥眼角的泪，温度竟如此相似。
\"老孙！\"禺狨王的声音里带着血丝——他强行压缩的两息时间已到最后半息。
因果纹路从他指尖开始消退，却在消退前精准地缠住了\"绝望\"黑链的核心符文。
那符文本是漆黑色的\"绝\"字，此刻竟泛起了青灰，像被泼了水的墨。
幽冥突然抓住孙悟空的手腕。
他的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血肉里，却不是抗拒，而是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依赖：\"疼...\"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可眼底翻涌的黑雾里，分明有星子在闪烁——那是希望的光。
通天教主的第二剑已经扬起。
这次诛仙剑的血纹淡了些，却多了几分慈悲的意味——老教主终究不是嗜杀之辈，这一剑是要彻底斩断黑链，而非取人性命。
孙悟空看着幽冥颤抖的睫毛，看着他胸前正在崩解的\"绝望\"符文，看着光茧外禺狨王苍白的脸色，突然笑了。
他举起盘古斧，斧刃上的紫芒不再是攻击性的锐利，反而像裹了层暖玉的光晕。
\"最后一斧。\"他对着幽冥的眼睛说，声音里带着五百年孤寂里熬出的温柔，带着取经路上每片雪落金箍的清响，带着归墟边那句\"我不会刻\"的珍重，\"不是为了弑神，是为了...让你看看，被爱的人，该怎么活着。\"
虚空里的星屑突然开始旋转，绕着盘古斧的紫芒形成漩涡。
杨戬的天眼终于承受不住，\"轰\"地闭合，他捂着额头后退，却在闭眼的刹那看到：那道紫芒里，有无数细小的刻痕正在生长——不是\"不可爱\"，不是\"背叛\"，是\"同归\"，是\"共赴\"，是\"我在\"。
幽冥的手松开了。
他望着那柄即将落下的盘古斧，突然露出个比月光还淡的笑。
最后那根\"绝望\"黑链发出垂死的尖啸，却在触到紫芒的瞬间，裂开了第一道细纹。
而在所有目光聚焦处，孙悟空的手臂已经抡圆。
盘古斧带起的风掀起他额前碎发，斧刃上的紫芒与幽冥心口的光连成一线——这一斧，是终结，也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