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的死寂被一声非人的咆哮彻底撕裂,那声音仿佛并非来自喉咙,而是从无数灵魂的怨恨与绝望中挤压而出,化作实质的音浪,狠狠撞击在每个人的神魂之上。
孙悟空闷哼一声,金刚不坏之躯也感到一阵气血翻涌。
他稳住身形,火眼金睛扫视四周,这才看清了他们所处的境地。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深渊底部,而是一座庞大到无边无际的牢笼。
构成牢笼的并非金铁,而是一种类似黑曜石的晶体,上面铭刻着无数扭曲蠕动的符文。
那些符文如同活物,正贪婪地呼吸着,每一次明灭,孙悟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仙力被抽走一丝。
虽然微弱,但长此以往,纵使是大罗金仙,也终将被吸成人干。
“好生歹毒的禁制!”禺狨王脸色凝重,他周身妖力运转,试图形成护罩隔绝这种侵蚀,但那股吸力无孔不入,竟能穿透他的妖力屏障,直接作用于本源。
“这些符文与整个深渊的怨气连为一体,我们每时每刻都在被削弱。必须想办法破开这鬼地方!”
“看我的!”红孩儿最是沉不住气,见状怒喝一声,张口便喷出一股凝练至极的焚世黑炎。
这黑炎乃是他融合了三昧真火与自身魔性练就的无上神通,专克邪秽,焚尽万物。
黑色的火龙咆哮着扑向布满符文的墙壁,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足以将寻常仙器烧成铁水的黑炎,在触碰到墙壁的瞬间,竟像是泥牛入海,连一丝青烟都未曾升起,便被那些闪烁的符文尽数吞噬。
墙壁上的符文在吞噬了黑炎后,光芒反而更盛了一分,那股吸力也随之增强。
红孩儿一个踉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显然是本命真火受挫,遭到了反噬。
他咬牙切齿,恨声道:“这东西太邪门了,不吃火焰,反而能把我的力量当补品!”
硬闯无望,一时间,连孙悟空都感到有些棘手。
这牢笼的设计,显然就是为了困杀他们这种级别的强者,蛮力在此处的作用被降到了最低。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道清冷而又锐利的声音穿透了心魔的咆哮,自不远处响起:“此乃‘怨能转化阵’,以蛮力攻之,只会增强它的力量。想破此阵,需毁其阵眼节点。”
话音未落,一道夹杂着幽蓝电光的银色流光划破昏暗,如天外飞仙,精准无误地刺向墙壁一角。
那是一杆长枪,枪尖之上,弑神两个古字若隐若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杀伐之气。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枪尖并非硬撼墙体,而是以一个刁钻无比的角度,刺入了一枚毫不起眼的符文中心。
刹那间,以那枚符文为中心,方圆数丈内的所有符文仿佛失去了能量供应,光芒迅速黯淡下去,那股令人窒息的吸力也随之消散了一瞬。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穿莲花宝甲、眉心一点朱砂的俊朗少年手持长枪,脚踏风火轮,悬浮在半空之中。
不是别人,正是三坛海会大神,哪吒。
“哪吒?”孙悟空眉头一挑,有些意外,“你怎么会在这里?”
哪吒收回弑神枪,神色淡然:“奉玉帝之命,前来协助尔等。至于具体任务,恕我暂时无法透露。”他的目光扫过孙悟空等人,最终停留在孙悟空身上,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眼下,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是继续在此内耗,被这心魔和囚笼一同磨死,还是暂时联手,先破了这死局,你们自己选。”
孙悟空虽然对天庭的动机抱有疑虑,但也知道哪吒所言非虚。
他打量着哪吒,这小子的实力比当年又精进了不少,尤其是那杆弑神枪,煞气之重,连他都感到一丝威胁。
眼下的局面,多一个强援,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好!俺老孙便信你一次!”孙悟空当机立断,“说吧,要如何破局?”
哪吒点了点头,显然对孙悟空的选择并不意外。
他遥指囚笼深处那团不断翻滚咆哮的巨大黑影,也就是心魔的本体,沉声道:“这牢笼由心魔的怨念催动,心魔不灭,牢笼不破。而心魔的核心,乃是一枚‘怨念结晶’。只要能击碎它,心魔自会溃散,这囚笼也会不攻自破。”
话虽简单,但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那心魔本体散发出的威压,比他们之前遇到的任何对手都要恐怖,其周围更是怨气冲天,寻常仙神靠近半步便会被侵蚀神智。
“我来吸引它的注意。”红孩儿自告奋勇,刚才吃了瘪,正想找回场子。
禺狨王眼神锐利,接口道:“我为你掠阵,寻找它防御的薄弱点,以及最佳的进攻时机。”
哪吒手持弑神枪,枪尖遥指心魔外围那些蠢蠢欲动的怨气触手:“我会为你们清扫障碍,并随时准备破坏囚笼的关键符文节点,防止它借用牢笼之力。接近核心的任务,只能交给你了,孙悟空。你的肉身最强,神魂也最坚韧,只有你,有机会顶住怨念结晶的直接冲击。”
四人分工瞬间明确,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这便是顶尖强者间的默契,无需过多言语,便能明白各自的职责。
战斗一触即发。
红孩儿一声长啸,周身黑炎再起,这一次他不再攻击墙壁,而是化作一道道火箭,铺天盖地射向心魔。
心魔果然被这充满毁灭气息的火焰激怒,无数条漆黑的触手从主体中伸出,疯狂地抽打向红孩儿。
与此同时,禺狨王的身影变得虚幻,他如同一缕青烟,在战场边缘高速移动,双目中神光流转,不断将心魔的动作规律和能量流向告知众人。
哪吒则如一尊不动的战神,风火轮在他脚下高速旋转,弑神枪每一次点出,都能精准地击溃一道试图偷袭的怨气触手,或是暂时压制住一处闪烁的墙壁符文,为孙悟空创造安全的突进空间。
孙悟空则将身法施展到了极致,他时而化作一道金光,时而隐匿于阴影,借助红孩儿制造的混乱和哪吒的掩护,飞速向着心魔的核心地带靠近。
终于,在三人的完美配合下,孙悟空穿过了层层阻碍,眼前豁然开朗。
他看到了,在心魔那庞大身躯的最中心,一颗人头大小,通体漆黑,却又散发着妖异紫光的晶体正静静悬浮着。
那便是怨念结晶,整个深渊所有负面情绪的源头。
然而,结晶的周围并非空无一物。
一层由无数细密符文交织而成的光网将其包裹得严严实实,那光网之上流转的能量波动,比外面的囚笼墙壁还要恐怖百倍。
孙悟空能感觉到,只要自己稍一触碰,这防护阵法立刻就会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力量。
硬闯,绝无可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孙悟空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自己的一件宝贝。
他翻手取出一面古朴的铜镜,正是从观音禅院得来的天地宝鉴。
此宝鉴能照彻天地,勘破虚妄,更能反射万法。
他没有用宝镜去照射结晶,而是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角度,将宝镜对准了那层防护阵法本身。
镜面之上,光华流转,竟将防护阵法上符文流动的光芒原封不动地反射了回去。
孙悟空屏住呼吸,神念高度集中,不断微调着镜面的角度和位置。
奇迹发生了。
在天地宝鉴的反射下,那部分被镜光笼罩的防护阵法,其感应机制似乎被“欺骗”了。
它将宝镜反射回来的光芒误认为是自身的一部分,形成了一个短暂而微妙的能量回路盲区。
原本天衣无缝的防护光网,就这样出现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无形的“安全通道”。
就是现在!
孙悟空眼中精光爆射,身形一晃,便要顺着这条通道冲向那唾手可得的怨念结晶。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晶体的前一刹那,异变陡生!
“吼——!”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绝望的怒吼,从心魔的本体深处炸响。
这声怒吼不再是单纯的音波攻击,更像是一种同归于尽的宣告。
哪吒脸色剧变,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构成整个牢笼的能量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涌向心魔,而墙壁上的符文也开始疯狂地倒转,释放出毁灭性的气息。
他失声大喊:“不好,心魔在引爆整个怨能转化阵!它要自毁牢笼,与我们同归于尽!快撤!”
红孩儿和禺狨王闻言,也是心头一凛,毫不犹豫地转身,准备向哪吒刚才打出的缺口处撤离。
可孙悟空却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再向前一步,也没有立刻后退,而是缓缓转过身,看向自己的三位队友。
他的目光平静得可怕,那双火眼金睛中,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一丝旁人无法理解的决然。
“不,”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我留下来拖住它,你们带着毁灭法则离开。”
此言一出,正欲撤退的三人身形猛地一僵,满脸的不可置信。
毁灭法则?这趟任务的真正目标,竟然是这个?
孙悟空的选择,究竟是一时冲动的牺牲,还是早已算计好的奇策?
在这即将崩塌的深渊囚笼之中,他们又能否带着这惊天的秘密,逃离心魔最后的疯狂反扑?
没有人能回答。
因为就在孙悟空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心魔最后的怒吼声终于攀升到了顶点,震得整个牢笼摇摇欲坠,墙壁之上,那亿万扭曲的符文在最后的疯狂中开始急剧闪烁,明灭不定,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爆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