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裂隙的狂风卷着青莲残瓣的碎屑,在众人头顶旋成青色漩涡。
牛魔王挡在孙悟空面前的身影,在黑芒笼罩下竟似镀了层血金——那是七大圣本命法宝虚影交织出的光网,金羽、火尖枪、监察令的残影在他周身流转,恍若七盏长明灯。
\"老孙,让我陪你走完最后一程。\"牛魔王的声音比以往粗哑三分,断棍拄地时,有细碎的火星从棍身裂缝里迸出来,像极了当年火焰山崩时迸溅的岩浆。
孙悟空的瞳孔骤缩。
他分明记得三日前在归墟海眼,牛魔王的魂魄被混沌魔潮撕成了碎片,连最后那声\"贤弟\"都没喊完整。
此刻近在咫尺的体温,后颈处若有若无的牛毛触感,都在提醒他这不是幻象——可当他的指尖掠过牛魔王后背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时,却触到了某种冷得刺骨的东西,像是被冰封的灰烬。
\"你怎么可能还活着?\"齐天大圣的声音发颤,这是自他觉醒混沌本源以来,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破绽。
牛魔王咧嘴笑,眼角却泛着红:\"铁扇那丫头...用她的混铁角残片唤醒了我。\"他抬起手,掌心躺着半枚月牙形的黑铁,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渍,\"那角是她本体的根骨,当年被混沌父神劈断时,她藏了三百年。\"他的喉结滚动两下,笑声里裹着碎玻璃碴子,\"她说我这暴脾气,死了也得给兄弟挡刀,不如...不如让她再护我一次。\"
话音未落,红孩儿的火尖枪突然\"当啷\"坠地。
少年跪坐在焦土上,睫毛剧烈颤抖,眼泪砸在被烧得焦黑的甲胄上,烫出一个个小坑:\"母亲她...她是不是又骗我?
说去补芭蕉洞的裂缝,说等我收服了九幽冥火就回来...\"他突然抓起地上的火尖枪,枪尖抵住牛魔王心口,\"你骗我!
母亲才不会...才不会...\"
\"孩子。\"牛魔王蹲下身,用满是老茧的手捧住红孩儿的脸。
少年脸上还留着前日被混沌魔气灼伤的疤痕,此刻却比火焰山的雪更凉。
他拇指抹去红孩儿的眼泪,指腹擦过那道疤时,喉结重重动了动,\"你娘走的时候,说红孩儿最像她,看着倔强,心里软得很。
她怕你哭,所以让我告诉你...她去和当年的姐妹们打马球了,在离火焰山三千里的云上草原。\"
红孩儿的枪尖\"哐当\"落地。
他扑进牛魔王怀里,哭得像小时候被雷劈坏了火灵根的模样:\"父亲你骗子!
马球是我五岁时说的胡话...母亲根本不会打马球...\"
\"我知道。\"牛魔王的下巴抵着儿子发顶,声音闷得像擂鼓,\"可你娘说,只要红孩儿信,那片草原就存在。\"
\"牛兄的魂魄不稳。\"禺狨王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这位总挂着温和笑意的监察使此刻眉头紧蹙,指尖凝聚的监察令金光穿透牛魔王的身体,映出其中斑驳的裂痕,\"青莲残瓣在修复他,可混铁角的力量在反噬——你现在每说一句话,魂魄就碎一分。\"
牛魔王抬头,额间那道青金色刻痕忽明忽暗:\"碎就碎吧。
当年在花果山水帘洞结拜,我喝多了说'谁要是先走,剩下的得替他看尽人间好风光'。
现在老孙要破这混沌棋局,我总得替他多看一眼。\"
镇元子不知何时走到众人身后,手中的人参果树枝轻点地面,泥土里立刻冒出几株淡紫色的灵草,根茎交织成繁复的符文:\"或许有办法。\"地仙之祖的声音像山涧清泉,\"以牛魔王的混沌本源为阵眼,用我的戊己土灵、红孩儿的三昧真火、禺狨王的监察令为引,能暂时稳固他的魂魄。\"他指向裂隙深处那截泛着幽光的青莲残瓣,\"同时抽取青莲的创世之力,可增幅阵法三成威力。\"
\"风险呢?\"孙悟空攥紧金箍棒,指节发白。
\"他的魂魄会被炼化成阵灵。\"镇元子目光灼灼,\"撑过这一战,或许能重塑;撑不过...\"他没有说下去。
牛魔王突然拍了拍孙悟空肩膀:\"当年你被压五行山,我在山下陪了你三百年,听你说'等出去了要带兄弟们看东海日出'。
后来你闹天宫、斗如来,我在火焰山守着,听小的们说齐天大圣又打胜了。
现在到我守你了,老孙。\"他大步走到阵眼位置,混铁角残片贴在胸口,\"开始吧。\"
红孩儿跪坐在阵北,火尖枪插入地面,周身腾起赤金火焰;禺狨王立于阵南,监察令悬浮头顶,金光如瀑倾泻;镇元子在阵西,人参果树枝划出最后一道符文;孙悟空站在阵东,金箍棒点地,混沌本源如活物般钻入地下。
当最后一道符线闭合时,牛魔王的身体突然开始透明。
他能看见自己的骨骼,看见血管里流动的青莲青光,看见红孩儿哭红的眼,看见孙悟空咬得发白的唇。
痛吗?
痛。
像当年被哪吒的火尖枪刺穿胸膛,像被老君的八卦炉烤焦皮毛,像看着铁扇的混铁角在自己掌心碎裂——可这些痛加起来,都比不过三日前在归墟海眼,看着孙悟空独自扛下混沌父神那一击时的心疼。
\"稳住火脉!\"红孩儿的声音带着哭腔,额间冒出豆大的汗珠。
他的火焰本是至阳至刚,此刻却像最精细的绣线,正缝合牛魔王魂魄上的裂痕。
\"监察令镇住因果!\"禺狨王指尖结印,金光化作锁链,缠住那些试图逃逸的魂魄碎片。
他的鬓角渗出血珠——这是强行干涉天道的代价。
镇元子的人参果树突然绽放出十二枚青果,每枚果实落地,就有一道土黄色光带钻入阵眼。
地仙之祖的法袍无风自动:\"戊己土灵护住本源!\"
孙悟空的混沌刻痕在眉心灼痛。
他能清晰感知到,牛魔王的本源正在与青莲残瓣共鸣,那是创世与毁灭的碰撞,是旧时代的灰烬与新纪元的火种在共舞。
他举起金箍棒,朝混沌裂隙顶端那团越来越清晰的虚影吼道:\"老东西,接爷爷这一棒!\"
混沌父神的虚影终于有了反应。
它那由黑雾组成的脸上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猩红的瞳孔:\"蝼蚁。\"
牛魔王的身体彻底透明了。
他能看见自己的心脏,那是混铁角残片、青莲青光、七大圣法宝虚影交织成的光团。
他笑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本源全部注入阵法——
刹那间,整个混沌裂隙亮如白昼。
青莲残瓣的青光、混铁角的黑光、火尖枪的赤金、监察令的明黄...所有颜色绞在一起,形成一道直通三十三重天的光柱。
混沌父神的虚影发出刺耳的尖啸,黑雾开始崩解,露出里面半截泛着腐臭的骸骨。
\"成了?\"红孩儿抹了把眼泪,抬头看向那道光柱。
孙悟空的金箍棒停在半空。
他望着逐渐消散的黑雾,突然想起五百年前在灵台方寸山,菩提祖师说过的话:\"真正的困局,从不会在你以为胜利时崩塌。\"
就在众人以为局势稍有转机时,混沌父神的冷笑穿透了所有喧嚣。
那声音像是千万把钢刀在刮擦灵识,连青莲残瓣的青光都泛起了涟漪:\"......\"
混沌父神的冷笑裹着腐臭的黑风席卷而来,每一个音节都像淬毒的钢针,扎得众人灵识刺痛。\"你们以为这点力量就能伤到我?
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那黑雾凝聚的躯体突然膨胀数倍,原本崩解的骸骨中渗出墨汁般的液体,重新勾勒出更狰狞的轮廓——那是具生着十二对骨翼的魔神,每片骨翼边缘都流转着吞噬一切的暗纹。
话音未落,整个混沌裂隙发出瓷器碎裂般的脆响。
众人头顶的青色漩涡被撕成碎片,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横贯天地的幽黑裂缝,像巨斧劈开的深渊,边缘翻卷着锯齿状的空间乱流,所过之处,青莲残瓣被绞成星屑,连三十三重天残阵的余韵都被扯得支离破碎。
\"小心!\"禺狨王的监察令金光骤亮,试图稳住崩解的空间,却见那裂缝如活物般扭曲,直接穿透金光,在众人之间拉出五道幽黑的屏障。
红孩儿的手还停在半空——他刚才正想去抓父亲逐渐透明的手腕,此刻却被一道冰冷的屏障隔开,只能看见牛魔王的身影被推往裂隙深处,连最后那句\"红孩儿乖\"都散成了光点。
牛魔王的身体在空间乱流中剧烈震颤。
他能感觉到混铁角残片在胸口发烫,那是铁扇最后留给他的温度;能看见红孩儿哭到变形的脸被屏障割裂成两半;能听见孙悟空喊他\"牛兄\"的声音,像一根细针扎进魂魄最柔软的地方。
本源耗尽的剧痛突然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清明——原来当年在水帘洞结义时,猴子说\"兄弟就要死在一处\"的傻话,此刻倒成了他最贪心的念头。
\"镇元子!\"孙悟空的金箍棒砸在最近的空间屏障上,迸出刺目火星,\"这裂缝是什么来头?\"
地仙之祖的人参果树叶全部倒卷,十二枚青果同时炸裂,化为十二道土黄色光盾抵住逼近的裂缝:\"是混沌父神用本源撕开的界壁,连接着...连接着他的本体所在!\"他额角青筋暴起,戊己土灵本是最稳固的力量,此刻却像被巨手揉捏的陶土,\"这裂缝在吞噬我们的本源,再拖下去——\"
\"父亲!\"红孩儿的火尖枪突然燃烧成赤金火炬,三昧真火烧穿了面前的屏障一角。
少年踩着燃烧的枪杆跃入乱流,发梢被空间碎片割出血珠,却硬是用肉身撞开半尺宽的缝隙:\"我带您出去!
我带您回火焰山,看母亲种的曼陀罗花——\"
一道暗纹突然从裂缝中窜出,缠住红孩儿的脚踝。
少年的火焰瞬间熄灭,脸上浮现出与铁扇临终前相同的青灰。
牛魔王瞳孔骤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撞向那道暗纹——他的身体本就如薄纸,这一撞直接散成万千光点,却恰好撞碎了暗纹的桎梏。
红孩儿被反弹着摔回屏障另一侧,怀里多了半枚温热的混铁角残片。
\"牛兄!\"孙悟空的混沌刻痕在眉心灼出血珠。
他终于看清,牛魔王的魂魄正在被裂缝吞噬,那些光点不是消散,而是被拽向裂缝深处某个黑洞般的存在。
齐天大圣的金箍棒突然暴涨千丈,棍身缠绕着混沌本源的紫电,重重砸在裂缝中央:\"给爷爷开!\"
空间乱流被这一棒搅得翻涌,裂缝边缘出现蛛网般的细纹。
可不等孙悟空再动,那十二对骨翼的魔神突然扬起骨爪,裂缝中喷出的黑雾瞬间包裹住金箍棒——那是比归墟海眼更阴毒的心魔,是比焚天炉更炽热的业火,是孙悟空五百年前被压五行山时的绝望,三百年前被紧箍咒灼烧的剧痛,此刻全部化作实质,顺着金箍棒往他识海钻。
\"老孙!\"禺狨王的监察令突然化作千万道金链,缠住孙悟空的腰。
监察使嘴角溢出黑血——他在替孙悟空承受心魔反噬。
镇元子的人参果树根须扎进地面,整座山都在他脚下隆起,试图用大地的力量稳住裂缝:\"先退!
这裂缝是混沌父神的陷阱——\"
但孙悟空的眼睛已经红了。
他望着逐渐被裂缝吞噬的牛魔王光点,想起火焰山的晚霞里,牛兄举着酒葫芦说\"兄弟如手足\";想起五行山下,牛兄偷偷塞进来的野果还带着晨露;想起三日前归墟海眼,牛兄最后那句没喊完的\"贤弟\"。
他咬断舌尖,鲜血喷在金箍棒上,混沌本源爆发的紫电瞬间撕碎所有心魔:\"退?
当年闹天宫时我没退,斗如来时我没退,现在要我退?\"
他踩着暴涨的金箍棒冲向裂缝最深处,棍尖直指那十二翼魔神的头颅:\"今日就算拼了这混沌本源,也要把牛兄抢回来!\"
裂缝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原本分割众人的屏障开始扭曲。
红孩儿被甩向左边的焦土,禺狨王被卷到右侧的青莲残瓣堆里,镇元子的人参果树根须被扯断三根,而孙悟空的身影,已经彻底没入裂缝深处的黑暗中。
最后留在众人视野里的,是那截泛着紫电的金箍棒尾端,正随着裂缝的闭合,一点一点消失在幽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