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茅屋内,油灯如豆,摇曳的光芒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阴影。
墨衍躺在硬板床上,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如同金纸,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那只强行催发混沌魔元的手臂,此刻依旧呈现着诡异的灰败色,皮肤干瘪,隐隐有黑气缭绕,仿佛不属于他身体的一部分,散发着死寂与不祥。
身体的严重透支,经脉的撕裂损伤,以及混沌魔元反噬带来的侵蚀,如同三重枷锁,将他牢牢禁锢在生死的边缘。即便有苏禾渡入的本源气息护住心脉,他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苏禾坐在床边的破旧竹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不知从何处取来的、通体莹白、散发着淡淡寒气的玉针。她的目光落在墨衍那只灰败的手臂上,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审视一件亟待修复的器物,而非一个濒死的弟子。
【宿主!目标生命体征持续下降!经脉受损度71%!左臂组织坏死风险极高!魔气侵蚀加剧!必须立刻进行高强度净化与修复!建议动用A级以上的生命恢复协议!】小柒的警报声在苏禾脑海中尖锐响起,数据库里各种紧急救治方案疯狂闪烁。
“闭嘴。”苏禾在心中冷冷回应,“他死不了。”
她需要的,不是一个被迅速治愈、完好无损的弟子。而是一个能在毁灭与新生之间找到平衡,真正将魔根之力化为己用的……容器。
眼前的危机,对墨衍而言,是劫难,却也是淬炼。
她抬起手,那枚莹白的玉针在她指尖悬浮,散发出更加凛冽的寒气。这并非疗伤圣品,而是一种名为“玄冰魄”的极寒材料,通常用于炼制冰属性法宝或封印某些炽热狂暴之物。
苏禾手指轻弹,玉针化作一道白光,精准地刺入了墨衍左臂肩胛处的一处大穴!
“唔……”
即便在深度昏迷中,墨衍的身体也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一股极致的寒意瞬间顺着玉针涌入他的手臂,所过之处,那肆虐的魔气反噬和异种能量仿佛被瞬间冻结,连带着手臂的灰败色泽都似乎凝固了一瞬。
但这股寒气太过霸道,同样也在疯狂侵蚀着他本就脆弱的生机。
苏禾没有停手。她的指尖如同穿花蝴蝶,快得带起道道残影,一枚枚由不同属性灵气临时凝聚而成的“气针”,伴随着她精妙绝伦的神识操控,接连刺入墨衍左臂乃至身躯的各大要穴!
有的气针炽热如炎阳,强行驱散部分寒气,激发他体内残存的气血生机;有的气针温润如水,小心翼翼地修复着细微的经脉裂痕;更有几枚气针,蕴含着极其隐晦的引导之力,如同最灵巧的工匠,在那被冻结的魔气与异种能量之间,构筑起极其细微、脆弱的平衡通道。
这不是温和的治疗,而是一场在刀尖上跳舞的“重构”!以玄冰魄强行镇压失控能量,再以多种属性的灵气针进行刺激、引导、修复,如同在废墟上,以最危险的方式,重新搭建一座更加坚韧、更能容纳狂暴力量的桥梁!
过程极其痛苦,即便昏迷,墨衍的身体也在无意识地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时间在寂静而凶险的治疗中缓缓流逝。
窗外,夜色愈发深沉。
不知过了多久,苏禾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她额角罕见地渗出几滴细密的汗珠(伪装),脸色也显得更加苍白了几分(同样是伪装),仿佛这场“治疗”对她消耗极大。
而床上的墨衍,虽然依旧昏迷,但脸上的灰败之气似乎淡去了一丝,呼吸也稍微平稳了一些。那只灰败的左臂,颜色不再那么死寂,虽然依旧能看到黑气缭绕,但隐约间,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暗沉的能量,在那被重构的细微通道中,极其缓慢地……自行流转起来。
那是混沌魔元的雏形!在毁灭与新生的边缘,在苏禾近乎残酷的“重构”之下,它没有消失,反而以一种更加内敛、更加“驯服”了一丝的方式,开始与墨衍的身体进行更深层次的融合!
苏禾看着那微不可查的能量流转,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满意。
“种子,算是种下了。”她心中默语。
她挥袖拂去额角的“汗珠”,走到桌边,拿起水壶,慢条斯理地倒了一碗清水。就在水注入碗中的刹那,一滴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蕴含着磅礴生命精华的翠绿色液体,从她指尖悄然滑落,融入清水之中,瞬间化开,无色无味。
她端着这碗“清水”,走到床边,扶起墨衍,将水缓缓灌入他口中。
这滴生命精华,才是真正吊住他性命、促进他身体缓慢恢复的根本。之前的“玄冰魄”和“气针”疗法,更像是一场针对其力量体系的、高风险的外科手术。
做完这一切,苏禾将墨衍放平,自己则坐回竹椅,再次拿起那本《青岚基础吐纳诀》,仿佛刚才那凶险万分的治疗从未发生过。
就在茅屋内暂时恢复平静之时——
黑风林深处,那片双头寒水蚺追入的、瘴气几乎凝成实质的阴暗林地。
激烈的战斗声和妖兽的咆哮已经平息。
双头寒水蚺庞大的身躯瘫倒在一片狼藉的林地中央,两个头颅皆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墨绿色的坚硬鳞片破碎大半,浑身布满了深可见骨的撕裂伤和腐蚀痕迹,暗绿色的血液几乎汇成了一个小洼。它那四只曾经凶戾的黄色竖瞳,此刻黯淡无光,充满了临死前的恐惧与不甘。
它终究没能吞噬掉那颗蕴含着同类精华与奇异魔元的血球,反而在追逐的过程中,触怒了这片区域真正的“主人”。
在双头寒水蚺尸体的不远处,那颗暗红色的血球静静悬浮着,其上的光芒似乎比之前更加妖异了几分,仿佛吸收了这头变异妖兽临死前散逸的部分精魂与怨念。
而在这片死寂的林地更深处,一双巨大无比、如同两轮血色弯月般的眸子,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缓缓睁开。
眸子的主人,身躯隐在黑暗与瘴气之后,看不真切,只能感受到一股如同山岳般沉重、如同深渊般古老的恐怖气息,正随着这双眸子的睁开,缓缓苏醒。
它似乎对那颗悬浮的血球,以及血球中蕴含的那丝奇异的混沌魔元,产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兴趣。
庞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潮水,开始以这片林地为中心,极其缓慢地向外蔓延、探查。
茅屋内,正“阅读”典籍的苏禾,翻动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
她抬起眼,目光仿佛穿透了茅屋的墙壁,跨越了空间,落在了黑风林那片阴暗的深处,落在了那双缓缓睁开的血色弯月之上。
“哦?”她轻轻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音节,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些许玩味的弧度。
“倒是惊醒了个有点意思的‘老邻居’。”
她能感觉到,那股古老而庞大的神识,虽然蔓延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贪婪,正朝着这个方向而来。其目标,似乎是墨衍身上那已经初步成型、并且沾染了双头寒水蚺精魂怨念的混沌魔元气息。
这比她预想的,要稍微麻烦一点点。
但也……仅此而已。
她放下书册,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墨衍依旧在昏迷中,身体依靠那滴生命精华缓慢修复,体内的混沌魔元雏形在毁灭与新生中艰难地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而外界,血煞宗的威胁尚未解除,戒律堂的疑云仍在,如今,又多了这黑风林深处的古老存在,被那缕独特的混沌魔元气息所吸引。
危机,如同层层叠叠的乌云,正从四面八方,向着这间破败的茅屋汇聚而来。
苏禾的眼神,在黑暗中,平静得可怕。
她轻轻敲了敲窗棂,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对着这沉沉睡去的山林宣告:
“来吧。”
“让我看看,这潭水,到底能搅得多浑。”
夜色浓稠如墨,山林寂静无声。
唯有那双自黑暗深处睁开的血色弯月,以及那缓缓蔓延而来的古老神识,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更加汹涌的暗流。